悼念父亲

崔珍

三弟崔福于2022年5月29日

各位亲人、亲戚、朋友们：

遵照家乡风俗，父亲明天入土。今天在这里一起悼念父亲、怀念父亲。

父亲出生于1934年农历5月25日。活着的时候和我约定要活他个“整数”，哪里想到，今年的生日还没有过，就在4月24下午离我们而去了！父亲，我好难过啊！

父亲出生的1934年是甲戌狗年。还是母亲告诉我的，父亲四岁就没有了母亲。父亲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一个四岁的孩子没有了母亲，要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的有一个脚趾头冻掉了————可想，没了妈的父亲的童年是咋度过的！


父亲生性嗓门大，高兴时朗朗大笑，不高兴时也骂骂咧咧。母亲说父亲属狗就是这样。父亲啊，我多想再听听朗朗的笑声！你再用你的大嗓门痛痛快快的骂儿子一顿吧！儿子不孝，在您弥留盼儿见一面的时候，我还想着还有很多时光留给我呢！父亲啊，我好自责啊！

父亲爱说媒。小时侯母亲解释说，是爱喝人家“二两烧酒”。现在看，撮合一门婚姻、造就“一门家庭”是多么功德无量的事。父亲村里说成多少对姻缘不知道，单就让父亲的两个哥哥（我的大爷、二大爷）”半路地成了家“就充满传奇。在去年，我和同学开车，带着父亲从北京回家路过张家口万全时，汽车和手机导航全部失灵，整整一个小时就是转不出孔家庄！父亲啊，原来你在回顾你的“光辉历程”——父亲当年就是用“牛车”把我二大妈从张家口万全县接回（内蒙古）汉淖堡的，让我的二大爷成了家。

父亲当过大集体生产队的保管员。父亲爱队胜过爱家。有多少次，正在吃饭，只要有人喊一声，父亲马上放下碗筷就走！父亲衷心热爱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正是这一点，给了我从小”热爱集体“的无形榜样。对啊，对于一个旧社会过来的苦孩子，不仅没有打了光棍、娶了媳妇，生了一堆”秃蛋蛋“孩子，还让自己的两个哥哥“半路地成了家”。父亲内心对共产党夺了天下的喜悦是由衷的，发自肺腑的，有永远有使不完的劲。父亲不认识字，我小时侯就认识的两个字“碌碡”竟然是父亲教我的。

父亲不识字，却要把孩子们“供书供到头”！就凭这个信念，我永远记得父亲为我们哥几个的学费到处求人，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一次又一次的不甘。我永远记得父亲遭年馑时，整整一个夏天好不了的”嘴上白泡“！父亲啊，你是用你的命供我们哥几个念成的书啊！

那是一件件多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啊：大哥下面的姐姐58年没有奶死了，我下面六岁的妹妹被疯狗咬死了，有连续两个弟弟希望择落个好人家，送了人。父亲啊，你看见了吗？今天送出去儿子回来了，给您披麻戴孝，您还自责自己吗？


父亲是个地道的瞎汉，没有文化，却羡慕读书识字的人。下放的干部、被打成右派的识字人在村里派饭吃，家家没有吃的，父亲也不考虑自己家有没有吃的，总是多往自己家派饭；后草地“拉骆驼的”来过我们家，遭了灾的赶着羊群的“蒙古人”来过我们家，父亲的穷朋友天南地北，把外面的信息带给我们家，也让父亲造就了一个“不识字的瞎汉却能绕大半个中国去锡盟乌拉盖”的辉煌故事。

“锡盟东乌旗内蒙古建设兵团守备六师52团”——我还没有上学就知道这个地方。“东乌旗乌拉盖”留给我太多太多的向往。有一年我开着车，到了东乌旗乌拉盖时，我被父亲的勇气和精神彻底征服了！
父亲啊，您能再带我走走你绕吉林白城、兴安盟大石寨到霍林河的长途爬涉吗？您能再给说说“捡牛粪”、“耧地毛”遇到狼群怎么办吗？您又是怎么样饿着肚子、穿一件烂皮袄用双脚走过草原沼泽吗？人们说父亲是天，父亲是山，而父亲您是我心中一座敢闯敢干高高的丰碑！

包产到户了、改革开放了，面对时代的变化，父亲开始明显地感觉到不适应。父亲承包了村里的放牛，一头牛放一年八块钱。这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在父亲和母亲最难生计的日子里，我考上了大学。我清楚地记得，当大哥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们正在村里的“西洼地”起山药。父亲紧锁的眉头舒展了，放牛的“三大头”（我）考上了大学，父亲的苦日子终于有了盼头！在我念大学的四年里，就听隔壁刘斌妈说“你大大可真有干劲儿呢，早早就把头遍地都锄过了！”。那几年，“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父亲又像解放初期翻身的农民一样喜悦！


贫穷快乐的日子没有多久，母亲去世了！这对父亲和我们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母亲去世时，父亲只有60岁啊！父亲的人生里又有了投靠儿媳妇、背井离乡、择落在呼和浩特的创业史：父亲用登山轮、绕街拣破烂的钱，盖起了自己的窝。用爱给孙儿们出生、成长的喜悦.....带着爱桃吃烧麦，用三轮车载着明月买饮料....

母亲去世时，四弟、五妹都还没有长大。四弟五妹啊，你们还记得为了你们的事，父亲和我的争吵吗？现在想起来，我要多后悔有多后悔啊！

父亲最亲大哥，在我的记忆里，他的“来锁儿”（我大哥）是他的骄傲，“来锁儿”假期回来可以吃好吃的。“来锁儿”高中一毕业，父亲就想着各种门路给他找工作。父亲啊，在您弥留之际仍然是“你的来锁”守在你身边。

父亲最放心二哥！因为二哥继承了您的勤谨，为了干成一件事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有好几次父亲和我说，“你别接济人家，你二哥的光景可不赖呢！”

父亲，四弟、五妹今天的光景也不赖啊！您看，四哥儿带着全家回来看您了。特别是五哥儿，为人处事、能说会道，自强不息。这几天我悲痛欲绝，唯一欣慰的是，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回忆往日亲情、回顾您说过话......二连的晓勇还带了媳妇一起回来过，这是多大的安慰啊！

各位亲人、各位亲戚，朋友们：

总结我父亲的一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标标准准一个“受笨苦的”农民，却把我们都培养成读书识字的人；父亲没有文化，但用身体力行给我们树立了艰苦奋斗、敢闯天下的榜样！父亲不会写“洋码数字”，斗大的字不识，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中，父亲作为5000中华文化传承下来的一个微弱个体，用他一生的勇往直前和开拓精神给我们一种无穷的力量！


“父亲走了！”当大哥把这条微信发给我时，我正在呼和浩特的东站大厅往回赶，多么撕心裂肺的一条微信啊！我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父亲，您就这样走了吗？您就这样给我留下无数的后悔和遗憾吗？！

各位朋友：
如果父亲还在，肯定会伸出有力的大手和大家握手干杯的！感谢你们来看他！
父亲！你听见了吗？这么多朋友来看望你，你就显显灵，让家乡的天空好好下一场雨吧！

愿父亲能在地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