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爱又难忘的友谊

木头

在前一篇“相约”文章里，在荣说木头没有交待清木头与小胡的相识相交的过程，让人看的一头雾水。 木头多年前曾写过几篇文章，她又将停机多少年的电脑打开，翻出这些文章，发出来，不再过多解释。有感兴趣的朋友可快速浏览一下。 小孙的笑容 小孙说她第一次认识我是我在买柿子，说我抬起头对她说，你尝尝很甜，说我笑的很灿烂，是那种照亮半条街的笑容。其实我喜欢她，也是她的笑容。 我们单位楼下没有自行车存放处，怕绕路的我就将自行车放在证券交易所门前的存车站里，有时候懒的存了，就对照看存车的小孙说，我进去看看行情，你照看一下。 小孙对我温柔地一笑，是那种眼睛眉毛都变成弯月型的笑，让人觉得是对亲人的笑，体贴自然的笑，让人一下就解除戒备的笑。 我对她说，你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美人笑，很媚，很有诱惑力。我俩哈哈笑着，一下就熟悉了。 小孙她们厂效益不好，工人大多数都下岗了，她每月从厂里仅拿300元钱，到证券交易所门前看车子每月也就300元钱，丢了车子还得负责赔偿。我说工资太低了，她笑着说，这里下班早，我再去推销保险或者兼个小单位的会计什么的，生活也就够了，再说，我快退休了，如果退休，月工资就500多元了。 我问她孩子怎样？她说，儿子胖大胖大的，高中毕业说什么也不继续读书了，自己外出打工，现在后面跟了个小姑娘，已经同居了，女孩子家境也不好，父亲是精神病，母亲改嫁了，没有人管。我说，我一定努力给你们攒钱买套房子，将来再办几桌酒席，明媒正娶地接进家门。 老公怎样？给私企老板打工，老板说他技术好，将来可以合伙办厂，现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她笑眯眯的轻松表情，我如何将沉重的同情挂在脸上呢？ 有次我对她说，在国外的女儿也面临着失业的威胁，项目组解散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聘上。小孙笑朗朗地说：“不怕，没什么，都要遇到这样的挫折，习惯了就好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么多道理我都懂，可是惟有小孙充满信心充满勇气的笑容让我解脱了焦虑。自己一下轻松了很多，放下了，放下了。 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单位曾经给职工买过一点原始股，从此我稀里糊涂地上了“贼船”，上上下下，疲于奔命。我这慌张的个性更是典型地追涨杀跌：在最高处拔红旗，在最低处割肉，屡战屡败，溃不成军。 单位上班，顾不过来，我将股票买卖卡交给了小孙，让她帮我操作。小孙成了我的“股票经纪人”。她开始不安，她开始担心，她让我强按上了笼头。我像指挥千军万马一样地大手一挥，你真笨！让你买你就买，为了那么一两分钱斤斤计较。“不吗，为什么不精打细算！”她不听我的指挥。“快卖，快卖，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别慌，别慌，再等等高点。”她又是自作主张。实践往往证明着她是对的。我不知道怎样感谢她，她在尽心尽意地帮我挽回着损失。我瞪着迷茫的眼睛，充满幻想地说：“哪一天咱们挣了钱，就取出来先花花。”她呵呵地笑着，看着我像看着爱吹牛的赌徒，满脸是怜悯的笑。 我自己没本事，可又爱张罗管闲事。想起我女儿的同学（只可意会，没有言传的失败的初恋朋友）房间里没暖气，消瘦的身体难熬漫长的冬季，我就买好了毛线请小孙帮他织一件厚毛衣，我说小伙子很帅气，一定要织漂亮点。小孙忙了好长时间，在毛衣上编织了许多复杂的花纹。 织好后，小孙问我那孩子穿上是否合身？我说漂亮极了，像外国电影中的英俊小生。他们办公室的女孩子嫉妒地说，你“丈母娘”真好！女儿说我乱殷勤，为什么不给她织一件，在国外这样的手工毛衣很昂贵。 小孙看着我尴尬的笑容，自己笑的花枝乱颤地弯下了腰，说我乱拍马屁，没有拍到点上，下回我给你女儿再织一件毛大衣。 电脑常死机，我的小老师是单位聘用的外地人，那男孩子在西安举目无亲，身体也很瘦弱，我又一次让小孙帮他织毛衣，小孙又是细细密密地结上了对称的图形，一穿又是很合身，那小老师说很温暖，感激我们母亲一样的关心他。 我不好意思要给小孙手工钱，小孙还是那样美人般地笑着，说那孩子不容易，这是做好事，哪能要钱。小孙笑着打量着我臃肿的身材说，其实我早就打算给你织一件翠绿色的蝙蝠袖毛衣，你穿上一定好看。娘，还翠绿色？！我夸张地笑呵呵，感觉自己已经像春天绿草地上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我们一起出去郊游，深山里尼姑庵的老师傅让我们皈依佛门。小孙拉着70多岁老人的手像个孩子，弯弯的月牙眼睛里噙着泪花。师傅给她的法号叫“长明”，临走还送了我们佛珠手链，观音像坠等。 回来后小孙乖乖地戴着它们，在微薄的工资里还给师傅买了旅游鞋，说老人走山路就不打滑了。我病了，她自己又抽空去深山里几次看望老师傅，给师傅作饭种菜。她说，山里真好，她都不愿意回来了，说师傅还问到我。小孙笑着说，师傅说，她们一起给我在佛前祈福，让我健康长寿。望着她光滑的面孔上亮闪闪的笑容，圣洁的光泽闪耀着，我愧疚着自己从不虔诚的三心二意。 我生病住院，老伴生病也刚从医院回家，无人照顾，小孙义无返顾地兼职当上了我们的护工，她很认真地给我老伴做饭，帮家里打扫卫生，去医院看我。我很骄傲地对老伴说，你瞧我的朋友多够意思，比你那群虎朋狗友真诚多了。 唉，就是亲姊妹也就不过如此了！细想我三教九流的朋友们都爱笑，小孙更是笑成了一朵花。我不如她们。人原来可以这样仰着脸笑着，风雨抹不去的笑。我真爱她的笑容！ 小胡一家 认识小胡也是在自行车保管站前。一天，我和管车子的小孙正在兴致勃勃吹牛，说我给外甥女写了部童话，旁边站着个扎着马尾巴辫子的年轻妇女，红红的脸蛋弯月的笑眼，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哈哈大笑，也就笑眯眯地说她姓胡，住在附近，就是旁边那家卖花圈的殡葬店，她说是否让她女儿也看看我写的童话。 我感激地说：“太好太好，有读者就好。保证文章里干净，我外甥女说那童话里怎么没有一个坏人？”说完哈哈大笑。几天后，小胡领来了她的女儿，说孩子非要见见我。那孩子真挚地激动着，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我很不好意思，想孩子是不是想这样一个满大街一扫一大把的老太婆了还写童话？望着那红苹果一样脸蛋的孩子，我弯下腰谦恭地问好，说是否喜欢我写的童话？喜欢里面什么人？她说她喜欢天魔。我心里一咯噔，那是个执拗、反叛、无奈的悲剧似的人物，以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理解力，我深深地打量着她，知道这孩子一定感情细腻重情意，知道这孩子一生也将永不安宁，永远梦幻。几天以后，小胡送给我一个孩子做的贺卡，说是送我的生日礼物。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我惊奇地扬起了眉毛。孩子手工做的贺卡是两个心型的套在一起的卡片，一翻转是孩子亲笔写的“祝大妈妈生日快乐”，再一翻转是“好人一生平安”，正面背面周围都用五色铅笔画满了各种孩子所能想象起来的图案，三个角还挂着大大小小透明玻璃珠子的吊缀，一看也是小女孩平常积攒的的心爱小玩物。我激动着，我一生第一次收到的一个孩子真情实意送我的礼物！这个孩子将她的心送给了一个无任何心理准备的“大妈妈”。回到办公室我久久打量着这件礼物，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才知道文字的心理的交流是多么重要，可以在任何角落和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人成为互相支撑的好朋友，可以温暖着本该孤独走的路程。 有了这层“大妈妈的亲戚身份”也就和小胡熟悉了，路过她家有空也和她随意地聊聊。小胡有心脏病，嘴唇常常发紫，她说她家在长安县农村，家里穷耽误了她的上学梦，每次走过大学，都眼泪汪汪的。她手很巧，往往一边说话手里的剪刀下就哗哗地涌出许多花样来，转手之间一朵朵大牡丹就活灵活现地展开了。我笑着说，我死了也用你这里的花圈，踩在这些花朵上漂浮在云间，嘿，像是上天堂的样子。 有天，小胡说城墙外的最近成立了一个古乐队，她很想学件乐器，尤其想学古筝。我真心地给她打气，说，好啊！不晚，只要想做的就去努力做，这样一辈子才不后悔。谁想到，无意中“教唆”出一个未来的古民乐家。 小胡她们古乐队全部是自由爱好者组成，平均年龄在50岁，里面白头发一片，一个个都腰身圆滚滚的，只有小胡最年轻最漂亮最有悟性。她们古乐队是原来西安城隍庙一个姓张的老师傅亲自传承教授的，主要乐调是唐朝宫廷音乐，没有几个人能识得那古乐谱，能玩出那韵味。 几个月下来，小胡说她是她们乐队吹笙吹的最好的，她吹的是17孔的，她们吹的是10孔的。我不相信她这么短时间就能学会，我拿着笙，按着孔发不出音来，她笑着给我演示。她说音乐学院的老师说她有悟性，真可惜了她，再年轻点可以做他的研究生。 她拉着我急急忙忙地翻她收集的磁带，说这是51年老艺人在中南海实况演奏的，说真的很好听，说她最喜欢听唐玄宗写的在马嵬坡一步三回头看杨玉环墓的曲子。 廉价收录机里的乐声在噼噼啪啪地杂音中欢快地涌动着，什么叫远古，什么叫生生不息，就这样地涌现出来，没有陕北民歌的苍凉和悲怆，没有江南的飘逸灵动的水气，是那种打不死按不倒的关中骨脉，对音乐没有很好感悟的我也能听出来的声音。 小胡拿出古乐谱，上面是类似日本现在的平假名片假名那样的文字，说现在乐队里只有她能翻译这古乐谱，她听磁带后再用古乐谱写下来，一些原生态的音乐用简谱是无法将其中的韵味完全表达出来的。 我说这样几年下来，你就成了收集继承整理古乐的专家了。小胡拿出了许多她们演出的照片，说她们去了很多地方，在大南门给外国来宾表演，还参与给佛祖猞猁子开光的仪式，说日本来了7个大学的教授专门来访问她们，还邀请她们去日本演出呢。画面上这些老太太老头真像唐朝宫廷的乐队，一个个红光满面，胖乎乎的。我说你家小李支持你吗？支持，我做活速度快，我一小时出的活比他6小时做的还多。门外有人喊小胡去演出，她甩着马尾巴辫子放下手中的活计就走，她家小李说，快吃午饭了，她头也不回地说回来再吃。小李苦笑地对我说，姐，你看这女子快成××功分子了。 早就听小胡说她母亲心灵手巧，做的虎头鞋和猪八戒鞋很好看，那老虎是很善良可爱的样子，一点也不恶。快到重阳节了，母亲最近给人家做花馍，昨天刚做了40个送去。想起我给网友们吹牛过陕西女子的爱美，决定和小胡一起回家去探望她的母亲。 天气格外好，太阳当头，一切都暖洋洋的，坐在工交车上，沿途道路和建筑都很新，朝气蓬勃的新城市模样。小胡家就在一所大学的新教址旁边的村落里，家里父亲早病逝了，就剩母亲一人在家。朝阳的门开着，老人坐在小饭桌旁低头拿笔给手上的面食花样涂颜色，一头白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看着小饭桌上许多红红绿绿的核桃大小的花朵、小动物，我仔细看着，蝴蝶的翅膀，青蛙的脚趾，壁虎的胡须，想这么细致的小玩意真是这肿泡泡的劳作一生的手捏出来的？ 老人着色很随意很大胆，我看见她往卧在一片绿叶上拇指大小的一个白兔身上涂着红花花绿点点，我知道这是民间工艺，兴随意抽象和个性，可是心里还嘀咕着，觉得还是白兔子好看，就指着浑身漆黑头顶粉红脚趾嫩白的娃娃鱼说，这条黑鱼好看，老人抬头笑着说，那是蛇福子。小胡解释说是壁虎。我又指着红萝卜说这个颜色真好看，那个南瓜真饱满，这个像玉石晶莹，那个像翡翠剔透。老人笑着说，你是否没见过什么？ 看着满桌精致的小玩意，红彤彤一片。我才理解中华民族为什么这么偏爱红色，为什么用这种颜色来表达自己活波波的生命祈望，这种热烈的颜色在民间有这么深厚的基础。 我忙着在太阳底下照相。老人给我们做面皮稀饭，我吃了满满一大碗，抚着圆肚皮说，真好吃，我有心脏病不能再吃了。老人笑着说，你真丢人啊。老人临走非要给我们一人拿一个花馍，上面插着那些精致的小手工作品。她一直送我们走了很远。 在汽车站等车，我说你送的太远了，一人走回去多可怜。小胡说我妈自己还走到火车站呢，老人接着补充到，那时候还要拉架子车呢。我看着暮色中近在眼前的秦岭山脉，远眺着望不见尽头的大路，知道那时候的路要高高低低坎坷不平，拉架子车要走五六十里地才能到城里去看病。望着劳作一生的母亲，我将老人拥在怀里，在老人额头上深深地亲吻着，说你一人在家要乖乖的啊！我没事以后就窜过来看你。 回家走到大门口，碰到锅炉房和送奶的几个师傅，我拿出花馍给他们看，他们说，哦，重阳节啊，母亲要给女家送花馍的，是祝福。花馍拿回家，老伴说，这是工艺品。我说很吉祥的，我才知道是老人专门送子女的。老伴掰了花馍吃了一块，说有麦香味，又掰了一块吃。我现在一边掰着花馍吃，一边打下了这篇文章。 最近小胡有点忙今天去单位有点事，回家时路过小胡的殡葬店，小胡正摊着雪青色的纸裁减纸衣，嘴里还叼着一块苹果。 快到阴历的十月一日，也就是老百姓流传的“十月一，送寒衣”的日子了，小胡很忙，天天晚上加班到两点钟。 她做的中式纸衣服很像正规裁剪的儿童棉衣，小立领，对襟的花扣，一看就有做成衣的实战功底，她拿出帽子，鞋，西式制服大衣等等让我看，各个都很精致而不走样。 我说自己不迷信，过去从不知道还有送寒衣一说，但是父亲去世的第一年，也就是那年送寒衣节的前一天，我晚上梦见父亲穿了一件夏天穿的白色背心，走在田埂上，周围都是水田，绿苗青青。到办公室一说，才知道父亲是托梦要寒衣。从此对这些民间流传的祭祀活动再不敢肆意枉加评论，害怕冥冥间真有神灵要和活着的人沟通。 小胡也说每到这种节气，死去的父亲和奶奶都要给她托梦。她有次梦见平常很爱好的父亲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揉成一团扔了过来，她第二天急忙做了全套新衣服，包括马甲和笔挺的周润发式的大衣给冥间的父亲送去。 时代改变了，她给老人做的花样更多了，前一段时间她给父亲做了手机，和真的一模一样，包括可以发短信息的ABC……键盘，当然了，制式上不能写三星啦，摩托罗拉等，改成了“天堂”牌的。我哈哈大笑。 小胡笑着说，我给父亲做了一个二层小楼，里面有电灯电话，回廊，花园，汽车，麻将桌，回廊上盘着葡萄藤，上面挂满了葡萄；麻将桌上还有三条四饼快糊了牌局；汽车驾驶员座位上是个女司机。我妈给我父亲烧纸时酸溜溜地说：你看，你女子还给你配的是个女秘书！看着小胡那恶作剧似的笑容，我开怀大笑！这个鬼女子！ 小胡笑着说，在这里常听人们说奇奇怪怪的梦，要求做的东西也花样翻新，有的人要做烟斗，有的人要做钻戒，那烟斗、钻戒真不好做呢，让我折腾几个小时，也不好要人家的钱。现在八仙庵（西安的一个道家场所，多少年也无法取缔的迷信集合地）的老太婆将市场价格压的很低，我做十一件衣服才卖10块钱（是不是不贵？），那些老婆要7.5元。不过，我的产品质量好，花样新，回头老顾客多。那天法院的一个老婆又来了，说她先买了一套7.5元，烧了后，老伴托梦说那衣服穿不上，只好又来我这里重买。 看着小胡那戏昵调侃的模样，我又一次哈哈大笑，顾不得心脏的承受能力。小胡，你当年真该去美院工艺系学习，说不定还能办个冥间博物馆的展览。我开始想象着当了教授的小胡那笑咪咪的小样。 我很高兴路过小胡那里，每次她都有翻新的花样想法，她有一个自己想象的小天地，如果但有可能，她一定会飞出这间生存小店，唱着，笑着，眯缝了她那双小眼睛。 这是木头原来的邻居小伙帮木头给小胡拍的一段视频，还有她们古乐队的一篇视频，古色舌香甚是好看，可怜不知遗失在哪里了，甚为可惜。 木头说自己实在文化功底不行，加之身体不争气，否则真应学学攝影，影视后期制作，将故事，画面，音乐组合在一起，编些小视频，电视短剧，一定非常有意思！可惜这一切对于木头来说均成梦想了。 不论怎样，人生短暂，木头自己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有幸碰上小孙，小胡这些善良真挚的朋友，此生温暖，此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