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在作家的笔下,往往会写出很多生活的韵味,在电影的镜头里,也会呈现出别样的风情。但我的笔是拙劣的,拍出的照片是平淡无奇的,于是乎只能用心感受我所生活的小县城。<br> 曾经在溪两岸遍植梅花的小城,一定绚烂了祖祖辈辈的记忆,现在已经不复盛景。但山依旧青翠,水依旧蜿蜒,山围着城,城依着水,还有闽江之水浩浩与溪水相汇,小城婉约如故。 小城因其小,没有浓眉大眼的粗豪气,也没有涂脂抹粉的明星范,她只是一个农家少女,清新却不失烟火味。<br> 我曾嫌弃她的小,一条解放大街,骑个十几分钟的摩托车,翩然已经出城区了。我曾嫌弃她的丑,高楼大厦没有几栋,更没有灯红酒绿的繁华,外地朋友来了说,到你们闽清除了喝酒都没有什么娱乐节目。 然而住在这里十几年,我似乎突然发现,小城带给我偏安一隅的安全感,给我朴素无华的温暖感,更有舒适知足的生活感——说到底,竟是这平淡无奇却又余味绕梁的烟火气息让我留恋眷顾。<br> 山不高,起起伏伏环绕在小城的边上,挨挨挤挤的民房沿着山安插分布在树林里,阳光斑驳在外墙和各种形状的屋顶上。窄窄的巷子穿梭延绵在民房之间,细密如毛细血管,其上有人影晃动,混杂着犬吠鸟鸣。 溪不深,潺潺涓涓穿过小城的腹地,两岸遍植绿树和红花,波光粼粼地映着青翠的山、白墙黛瓦的房,江南水乡的风韵氤氲在水气里。入了夜,一条光带沿着两岸俏皮地点起星链,岸边的步行道上,三三两两悠悠走着的人,用温柔地目光打捞跳跃在梅溪上的星光。<br> 几年前,在一个城市规划的会议上,听到一个专家说,其实闽清是个不可多得的小山城,有山有水,如果规划得好,是个很美丽的小县城。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现在觉得这专家的眼光很独到。 清晨的时光,走近藏在沿街现代建筑后面的民房,很容易引发思古之心。浮头街的青石厚实而凝重,毓麟宫历经千年风雨风采依旧,历史建筑淬以现代工艺的修复,给人古色古香的感觉。特色小吃店、小资咖啡馆、小酒吧的加入,也给古街注入了现代的元素,不浮华不喧嚣,很有时空穿越感。<br> 或是循着各个小巷潜入山城的心脏。体泉巷、安民巷这些小巷,光听名字就很有意思。踩过高低不平的台阶,刚经过一栋豪华气派的小别墅,转个角,一弯造型夸张的马鞍墙横空闯入视野,却是明清时期的老房子固执地展示自己的历史荣光。待你惊讶于这巷子的宁静之时,一只黑色的中华田园犬蹿过你身边,回头看了你一眼,然后慢悠悠地端坐在主人家门口。 于是你突然发觉,给人以安身立命的城市,不一定需要太多的钢筋丛林加固,也不需要过多冰冷的电子仪器加持,也能找到安全感和呵护感。 烟火气息是一座城市的脉搏,顺着它可以听到城市的气息。<br> 你见过凌晨时分的夜摊吗?一个铁皮包着的简陋可移动小灶,锅盆碗勺杂乱摆放其上,几张桌子、几条条凳就组成一间街头小食店。宿醉的客人,迷离着眼坐定。山苍子草根熬汤做成的锅边,发亮的油饼,顺着杯壁“澌澌”地冒着气泡的啤酒液,简简单单地点燃起小城一天的烟火气。 七八点时分,浩浩荡荡的摩托车大军开启学子返校征程,梅花园市场渐渐人声鼎沸,商店的卷帘门隆隆升起,老农把微信收款码挂在挑来的菜担子上,跳完广场舞的大妈们心满意足地关音响、收太极扇。忙碌而嘈杂的一天市井生活拉开大幕。 而闽清的夜,是被酒精浸润的。<br> 辛苦一天的人们从不同的楼里出来,很快又散在各个小酒馆和各人的家里。大块吃肉不是必备条件,大碗喝酒却是标配。斯斯文文的酒过三巡,“直升杯”就要上桌了,接着碗和盆都要出场了。对着瓶吹不仅讲究一口气要干净,还要比速度;“高山流水”的美妙在于自斟自饮中手与口、瓶与碗的巅峰配合,既要喝得流畅又要倒得平稳;当然还有几瓶倒在一个盆里的牛饮,让人对胃的容量产生怀疑。 闽清人喝酒,讲究的是喝的多、气氛好、场面欢。由此衍生的各种花式喝酒层出不穷,所流转的酒神传说不胜枚举,但精髓可以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是“硬直”。也就是说不论你能喝多少,但要豪爽干脆,他们总是相信“酒品即人品”。<br> 夜的颜色更加深沉的时分,烧烤摊的羊肉串味散发出来了,音乐酒吧的声音漾开了,风里飘着微熏的酒意,醉扶的人们也在你拉我扯的相送中回家,枕着梅溪的流水声入梦。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想,笃定的山和不羁的水,培育了闽清人既稳重淳朴又豪气直爽的基因,养成了既率真大方又内敛低调的性格。不信你去接触下在外闯荡打拼的闽清商人,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人脉极广,但他们回到家乡,不管是置业养老还是回乡创业,却平和近人,一点老板的派头也看不出来。<br> 这其中当然还有礼乐文化传承熏陶的结果。被朱熹赞为“棣萼一门双理学,梅溪千古两先生”的陈祥道、陈旸两兄弟,为世界留下辉映天地的礼乐文化瑰宝。礼者,天地之序也;乐者,天地之和也。千年以来,这座城市的人们一直传承着温良恭俭的品质,守望着谐和相处的秩序,用心灵的温暖让文明薪火相传,用勤劳的双手让这城市更加宜居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