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居杂记之别样抵达

阿偶

当我身边有三个人对一本书大加赞扬，甚至有两个人发表了读后感言之后，我终于按捺不住将《午夜降临前抵达》收入囊中。在今夏这样无法自由流动的特殊时期，在网课与劳作间隙，我满怀期待的打开这本书。我幻想在不能离津甚至不能出湖的疫情期间可以跟随作者刘子超的脚步去一趟不管是实际距离还是认知距离都相当遥远的欧洲东部，靠着文字奔赴一场自由和悸动之旅。

没想到这样不出家门的追随之旅，竟是那么艰难。

这艰难源于我的无知，源于一个理科生对地理、历史及政治的极度匮乏。

其实抬出理科生也无济于事，并不能给一个从小学开始就极度厌烦地理历史并屡考零分的人找到一个台阶。尽管随着阅读和书写已经觉醒于自己的浅薄无知并在暗暗补课，但不得不说让一个刚刚补完儿童版《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我一下子走进《世界上下五千年》去，哪怕仅仅是东欧这几百年的政治、历史和文化里去，对我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而《午夜降临前抵达》恰恰是一本寻访历史之旅。没有学过欧洲简史的我一开篇就被唬在原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作者在开篇这样开始他的夏季东欧之旅：从柏林出发，穿过德累斯顿前往布拉格。他写道：“大巴穿过易北河大桥，站在桥上，视野无比开阔，易北河缓缓流淌，老城的巴洛克建筑群在夕阳下惨烈壮美，有一种让人心碎的力量。而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新的，重建的，二战的盟军大轰炸，将这曾经美的让人惊叹的城市，化为人间地狱……”

“此刻在布拉格，晚风吹在身上，在赛弗托瓦大街拐角的一幢楼房里，五楼的一扇窗户亮起了灯光，我忽然想到这是捷克作家博湖米尔曾经居住的地方……”

德累斯顿是什么地方？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曾经发生了什么？布拉格是个国家还是城市？博湖米尔是谁？小说家吗？……对此一概不知的我到底该怎么体会作者的感慨，惊叹与心碎？既然这样隔阂还有必要追随作者朝着东欧那过于陌生的土地而去吗？

短暂的迷茫之后，我选择继续随作者前行。

说实话最后留住我留下来与作者同行的依然是这开篇短短的几页文字。虽然有隔阂，但他精准幽默的语言，他的叙述节奏，他的旅行理念，当然还有他对人对事饱含的情意吸引了我——他说“我不喜欢在旅行指南中画勾，像积攒邮票一样积攒必去的景点。我希望可以在一个城市里随意的漫步、闲坐、像一个旧地重游的幽灵。”

重要的是，这一路他好像真的遇到了很多独特的拥有历史感的所在，幽静旷达的景色、形形色色的灵魂，这些都是我所承认并欣赏的旅行文学的光彩之处，我不了解东欧地理概况但我可以感受他一路的遇见和故事。我不懂战争但我有着和他一样的悲悯之心，对劫难重生努力生活的一代代人有着不约而同的理解和尊重。并且，我欠缺了的东欧战争史，世界史，我决定，恶补。

就这样，我开启我别样的东欧之旅，

在阅读中，我一手翻书一手百度，我的读书笔记不再是摘抄精妙词句阅读心得，而是手绘刘子超旅行路线图，东欧地图，各国城市地图。

抵达途中，我了解到克拉科夫是波兰的一个城市。了解到吉普赛人也被称为“波西米亚人”，但事实上他们来自印度。我惊奇的发现小时候在电视体育盛会的开幕式上听到的捷克斯洛伐克是一个联邦共和国，早在1993年就已经分化成为捷克和斯洛伐克两个独立的国家。我还惊讶于电影《布达佩斯》里的布达和佩斯竟然是两个城市，它们隔着多瑙河深情相望。我以前只是爱慕《茜茜公主》的宫廷服装，只是沉迷于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但为了这本书，我居然还弄清了这一切背后的巴伐利亚王国，德意志王国，以及奥匈帝国。我开始查阅第二次世界大战，了解纳粹的性质，并试图接近希特勒这个望而生畏可怖可厌的人。我终于弄清楚俄罗斯与苏联的关系，还有曾深深打动我的多部电影《钢琴家》，《美丽人生》，《波斯语课》……的历史大背景。……

我重新认识一些欧洲作家，并当即网购了茨威格《昨日的世界》。只因为我赞同他这样的观点：对于一战发生的原因我找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既不是思想的纷争，也不是为了几块小小的边境土地，那只是四十年和平期里积聚起来的“内在力”的发泄。我想，这和我中华五千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背后似乎有着一些相通的不谋而合。

一路阅读一路探索，居然能保持兴趣盎然，在这些历史文化的前景里，我跟随作者在陌生的国度漫无目的行走，轻松寂静，简单绵长：在群山里望星光满天，坐在咖啡馆里发呆，在黄昏时分的小山村享用晚餐。也会去感受霍夫堡皇宫华丽的压迫，喝便宜的公牛血红葡萄酒，看火车上的日本青年吃便当。

对，那些路上遇到的人们最是难忘：那个带着三个女儿去酒吧的老布拉格幽灵，那个有着犹太血统的物理老师，那个居住在斯拉夫大街上出租房屋的独身女人玛丽亚，还有兹蒂尔小餐馆里那一群汇聚在一处的各国年轻的旅人……他们都如此的热爱生活向往自由，幽默有趣活色生香。作者与这些人短暂的相遇和简短的对话，如同没有结尾的小说，让人掩卷莞尔。

虽然不停的查阅、学习，但毕竟与作者的知识积累相差太远，要跟上他的旅行节奏我还是颇有些踉踉跄跄。但这一路我努力紧跟他的脚步，去品味远方的细节，去探一探别处生活的本质和源头。正如作者所说“在我看来，随着年龄渐长，尽可能有尊严的应付日常生活，已经是足够有意义的事。正因为如此，我需要在这平庸的现实社会找到一个支点。而旅行仅仅是了解到世界上还有人这样的生活就足以令内心辽阔起来，一切终将随风而逝，无论伟大与渺小，都将归于尘土。比如眼前这片土地，曾经发生过多少波澜壮阔的故事，如今却平静的如同暮年。”

对我来说，阅读《午夜降临前抵达》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艰难的抵达，我一边欣赏风景，沉浸于异乡的风土人情之中，一边翻开历史画卷遥遥望去，试图能够更深入的走进当前的盛景。于是我追随作者的脚步艰辛辗转但又兴趣盎然，不得不说这是我有限的阅读史中一场别样的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