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

樵夫

故乡的小河

大雨倾盆，我出没在雨帘如柱的雨中，噼里啪啦的雨弹，击打着飘摇的伞面，弱势的雨伞犯难地为我遮挡着强雨的霸凌。此刻，我无暇瞻顾大街两旁屋檐下一双双躲雨的眼睛，雨伞俨然如一份依托，给我以强有力的支撑。

地上流淌着的河水，已然浸淫了我的鞋子，我的裤脚，我的衣袖。我决然地举着雨伞，提着手上温温的餐盒，急匆匆地行走在赶往医院的途中。

天上下雨地下流。

如同城市街巷四处流窜的河水，此刻，脑海里家乡的村庄，雨后同样水流如注。但因地表的坑洼不平，加之原生态的泥土，便因雨水的光顾瞬间流淌成浑河。嵌入视觉里的那种河水，却不因水流色系的混浊，而减少存盘于脑子里一幕幕涌动的快乐。

青涩的故乡，日久干旱，雨后欢畅的河水，演绎出一道道风景，装饰着我的记忆。



乡村的雨水，张扬的雨珠呼号着滴落在房顶的瓦片上，跳跃着排成行，一行一行循着梯次的瓦格，蹦跳着流逝到房檐下，飞溅起一串串银色的花瓣。那些坠落在大小不同各种树叶上的雨点，则发出长短音不同的声响，像是弹奏曲，又像是打击乐。雨滴落在农家小院里如境的水面上，生成大大小小的水球。那些欢快的圆水泡舞动着，跳跃着像乐谱上一个个美丽音符，谱曲着新雨季的雨水弦歌。

长年缺水的乡亲们会在雨中忙碌着收集雨水。循着屋顶的瓦道流淌到房檐下的雨水，像瀑布或水柱一样急湍湍进入集雨的瓷瓮或流到人工挖掘的井窖里。夏天的雨水是及时雨，给一户户农家籍慰和滋润。雨后，庄稼应势蓬勃了生机。干旱缺水的挑水人可以松弛松弛，不用天刚亮，就得挑起水桶，去远处的井台上或水池里排队担水。记忆里，一排排挑着水桶取水的图像或照片，或已成为永远的一种景致。曾几何时，在漫长的时空里，一代又一代挑水人，炫耀着老祖宗们如铁的肩膀，劳碌着坚挺的扁担和人类强壮的脚力。

雨水过后，鹅卵石来了，河沙也来了。对于小朋友而言，极乐世界也就来了。

年纪稍小的时候，一群小伙伴会在河流一侧的沙堆里挖出一个又一个小坑，眨眼间，欢欢乐乐的河水就会跻身刨制的坑里，友善地和我们套着近乎，并抓住机会炫耀它们的存在感。小坑里些许的存水，会被伙伴们称作水池。水池里的水，一会儿就成为小朋友彼此打水仗的弹药。手捧水池的水，抛洒到其他小伙伴的身上，对方马上会还以颜色。起初，是两个人的玩乐，一会儿就是两伙人的拼斗。继尔，啪的一声，激溅的水花，顺着你的脑袋流到你的脸上，身上，一阵直扑心底的透心凉。这是双方斗争升级，故意往对方的水池投掷石块溅起的水柱。于是乎，扑通，扑通，随着水池中坠落物发出的声响，双方的水池相互溅起更大的水浪和水花，水池周遭的小伙伴们，衣服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再以后，水源殆尽，情急之下，有时用到泥沙，你来我往，彼此都成了泥人。

年龄稍大，在雨水过后，小朋友们汇聚河边，借助石块、泥土建筑微型水坝围堵河流，顿时沿途仿佛建造了一座又一座座水库。小孩们喜欢恶作剧，借助高低落差的势能，上游建造的水库故意开闸泄水，瞬间就把下游小伙伴的小水库、小水池冲垮或淹没了。一次次的雨后，呼吸着甜润的青草芬芳，映照着天空的如画的彩霞，在弯弯的彩虹下，看着上游横冲直撞耍泼耍横的河水，大家乐颠颠地开怀大笑，小小的旱鸭子们此时润入了家乡难得的水世界中，大快朵颐。

小河边的河沙和鹅卵石是雨后最善解人意的，也最令人回味。在暑热的夏季，无论你湿手泥手，你湿脚泥脚，不论什么时候，当你触摸或踩踏沙粒时，来者不拒，它总是那样温润惬意，也不计较个人得失，总是还你一副纯净清洁。而随着河流迁徙而来的鹅卵石，对我们来说，这是雨水对干旱丘陵地区的赏赐馈赠。雨水裹夹而生的鹅卵石，模样圆润可人，鹅卵石上影影绰绰的花纹或图案，还能给人以无限遐想。捡拾回家，一度让人不舍，成了时不时地拿出来向别人显摆卖弄的谈资。

不同于南方水乡的北方地区，因为邂逅雨水的机会少，总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次下雨，总要寻觅与雨水亲眤的那种快感，也总能回味温存起来的美好记忆。

喜欢下雨，无论是在雨中哭，还是在雨中笑，都是一次洗礼。

雨水大时，河流有时候也经常恶作剧。身形矮弱的小朋友在淌河赶路时，夹杂着天空的雨水雷电，河流时不时会掀起一股汹涌的波浪，顿时让人打几个踉跄，站立不稳，一会儿喝几口天上的雨水，一会儿喝几口流淌的河水，甚至还有被河水扑倒的可能。于是乎，负责任的家长，总是在雨中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任凭雨打风吹。

一年年上学的雨中，我会被一次次高举雨伞，拉着我的手，拥偎着我躯体的父亲暖暖地护送到学校。温润的父爱，培养着我的能力，提振着我的自信，也让我感悟到，自己要及早应对雨水，要学会与风雨赛跑。在自己成长历程中，多少次雨水的侵犯，多少次河流的冲击，父亲如同他手中的那柄雨伞，在我心中，永远是我背后坚强的后盾。

湍急的雨水，路面流淌成河，在城市宽广的街面上，河水正蛮横地流动着。平坦的路基，清澈的河水，即使水流急急，也比家乡的河流安全平稳。雨水中，一辆辆快速的汽车，灵活的三轮车还有佩戴着各种雨罩的自行车，无私的父母都在倾力倾情呵护着自己上学的子女。这些孩子，一如当年在雨伞下被护送的我。

今天，我在为生病住院的老父亲送一顿午餐。雨水中的河流幻化成故乡的小河，小河边还是父亲牵着我的手，护送我上学的那一幕幕影像。浸润我眼角的，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越下越大，菏举着那把坚挺的雨伞，我丝毫没有在意雨水的凶猛。

樵夫 2020.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