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陕北(二十二)-集市(4)

吴小荣

我在陕北(二十二)-集市(4)

诗一首:瓦窑堡

火映星空落烟灰，钟鸣石窟泥金绘。

临河成廓秀延水，因山建堡瓦窑煤。

释意:

民谣:“天下堡，瓦窑堡。”天下堡”意思是天下第一堡，见其重要。

一般来说，县名与县城名称是一致的，例如延川县的延川城，也有极少的例外，比如子长县的瓦窑堡，这就有点奇怪，恐怕里面有些说法或故事。

瓦窑堡距永坪镇23公里，我去过多次。距离瓦窑堡16公里有安定古城，我也去过多次。这里是隋唐边塞，丝绸古道，元设安定县，县境有钟山石窟，始建于晋，曾繁华日久。其造像被专家认定为第二敦煌。安定古城虽然有些残破，但整体保存完好，殊为幸事。

瓦窑堡为元军入陕所建，用于屯兵。虽不在后来的延绥36堡之列，却是四大古堡中最为著名的。明清时发展为物资集散和商品交流的旱码头，在经济上起到十分重要作用。

1942年，为纪念民族英雄谢子长，安定改名子长，迁址瓦窑堡。

正文:

永坪镇邻近的子长县即著名的瓦窑堡，出产煤，历史悠久，陕北著名的民谣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见其名气和地位，绝非说说而已。

顾名思义，瓦窑应为烧制砖瓦的火窑。虽相关资料不多，却是顺理成章之事。既为煤都，近水楼台，烧窑自然便利。

陕北地界上有几处精美的瓷瓦建筑，例如清凉山上有一座造型奇特且独一无二的琉璃瓦塔，人物、动物栩栩如生，只是有些残破。佳县白云山上更有一座琉璃瓦九龙壁。阳光下熠熠生辉。我记得北京北海公园有九龙壁，山西大同有五龙壁，白云山九龙，因是皇家敕造道观。只是这琉璃瓦多为山西出产，可见历史上烧窑技术不如山西发达。

但根据我插队时的所见所闻，陕北人的心灵手巧应是不争的事实。手工业亦十分发达，出了许多能工巧匠。有凿石的，打铁的，烧砖烧瓦的;有擀毡的，制革的，续麻弹棉的;有缫丝的，纺布的，制衣做鞋的;有榨油的，采盐的，画像剪纸的。百工杂艺，无奇不有，无所不能。集市上亦多有所见，有些是现场制作，如铁制农具等。五花八门乱人眼，跟博览会也差不多。

但总体而言，陕北手工业和商业的发达确实不如黄河东岸的山西和下边的关中，清《延安府志.礼略》对此有详尽的介绍:

“城镇有贸，尽山西及韩城人为之，县人入伙开张者，十不过一。又客民肩货，至乡易粮，春放秋收，村民甘与之，毋施悔语。多畜猪羊，间有牵贩赴鬻山西者，若牛驴骡马不多育。尤懒习技艺，毋论细巧，秀韵事不能为，即使粗气卤物，斧、斤、炉、锤等工具，盼外省匠作，倍趁其钱，不屑也。甚至产物不能成货，甘为贱鬻。有丝无绸，有棉无布，有皮裘无裘蘮，有麻子无清油之类。”

这段文字并不是我在图书馆翻阅府志县志所见，而是在延安清凉山游玩时一块牌子上看到的。读之有趣，亦感其重要性，于是掏出纸笔一字一句抄录下来，反复咀嚼体会，更觉余味无穷。

我试打(尝试)着对这段文字作一简要说明，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朋友指教。

开篇指出(某)县的百姓，(亦可看作陕北人)不善经商。城乡贸易中，行商坐贾一是精于算计的山西人，二是与黄龙宜川交界处的韩城人。韩城是司马迁老家，位于关中至黄土高原的爬坡处。山西走东，韩城走南。当地人以种地、放羊、喂猪为主。用粮食来交换商贩的货物。

间或也到山西去卖点东西。不饲养大牲畜。尤其是懒于各种手工艺，细巧的活都不能做，即使是粗笨一些的例如镢头、锄头、镰刀、斧锤一类的铁作农具，也盼望着等待着外地的工匠前来制作。哪怕是要付高出一倍的价钱也不在乎，眼皮都不带眨巴的。各种农副产品的原料都不会加工制成半成品或成品。心甘情愿地以低廉的价格卖掉。因此虽然有大量的蚕丝、棉花、羊毛羊皮、小麻子等，却没有丝绸、棉布、毛毡、清油等制成品。

毛毡用黑羊绒擀制，虽不如毛毯柔软细腻，却也坚实耐久，夏季炕上铺苇席，冬天铺毛毡，躺着可舒服。清油就是麻子油，古称大麻，今叫小麻，麻杆可捻作麻绳麻线，制衣纳鞋。

麻油的制作并非难事，程序为泡水-放入锅中炒干-碾盘上碾碎-锅中加水熬制，怎么就“有麻子无清油”呢？其中必有原委，不是不会，而是不为，为什么不为呢？且听下回分解。

插队时吃了四年清油，其它油都没吃过，陕北人只认清油，吃了2000多年。古代有五谷说，也有六谷说，这多出来的一谷便是麻，后来才知道，一斤麻子只出2两油，比较一下，一斤芝麻出4两油，可见青油之珍贵。现在再想吃已经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