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案学校读书的日子(五) 七案庙记事

祥龍遊天下

在七案庙里上了七年学,课堂上的事情没记住多少,印象深刻的反而都是些课外的经历。 <p class="ql-block">  七案学校是啥时候就有的我不十分清楚,我上学时应该已经存在好多年了,记得当时只是一个小学,五个年级都有,一个年级就一个班,学生构成也很复杂,大小不一,高低不同,印象中岁数大的有十五六岁,小的也就七八岁,不像现在只要是适龄儿童都得接受教育,感觉有扫盲的性质,老师也很缺乏,不够用,只好办成复式班,即高年级和低年级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一节课先给某一个年级讲,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就自学或做作业,轮流进行,你别说,现在想来,这样的教学效率还挺高,每节课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上课听课做作业互不耽误,都在课堂上完成,没有家庭作业,而且老师不用维持纪律,低年级学生天然敬畏高年级学生,高年级学生天然能管住低年级学生,就像家里面老大管老二,老二管老三一样,非常自然,学习的内容也很单一,就是课本上的知识,学校没有图书馆,没有阅览室,也没有图书,我们几乎读不到课外书籍,放学了回到家还要帮助家里干农活,一般是春夏挖野菜、铲草喂猪喂羊,秋冬拾粪拾柴煨炕烧火,每天都要抬水做饭,根本也没有时间做家庭作业,我相对比较幸运,比一般的小孩多看了点书,一是在舅舅家读到了很多小人书。由于我家弟兄多,条件差,父母怕我们饿肚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把我们几个打发出去混肚子,记得出去最多的就是我三弟和我,我三弟到我小姨夫家,我小姨夫家条件好一些,他当过兵,后来还当了煤矿工人,回来还当过大队干部,三弟去他家的时间最长,几乎常年就在小姨夫家,不为工钱,就只为了能吃上穿上,他干活最踏实,姨夫姨娘也喜欢他,把他也当成了亲儿子,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就是姨夫姨娘的亲儿子,以致后来姨夫姨娘的亲儿子都错把他当成了亲哥哥,直到三弟当兵为止。我是到舅舅家,当时,姥姥还健在,舅舅也没有结婚,我去除了混口饭吃、力所能及帮舅舅干点活外,主要还是因为能在舅舅家读到小人书,所以去得格外勤,有时不需母亲打发自己主动就去了,记得舅舅有一个小抽箱,里面放了满满一摞小人书,而且,一旦有了新出版的小人书在商店售卖,舅舅一定会买回来,我深深被吸引,他们出工后,我就偷偷地打开箱子,拿出来阅读,可以说是看了一本又一本,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翻烂了,每本小人书的故事情节都熟透了,以致参加工作了还能把有些小人书的情节一字不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再后来,舅舅知道我爱看小人书,也非常支持我,让我可以把小人书带回去阅读,这一下子我有了自主权,更增加了我的阅读量,因为我可以用舅舅借我的小人书和其他同学约定交换阅读,这样,我几乎把当时能看到的小人书都看过了,读完了。二是在我家亲方堂哥家无意间找到了一些书,读到了当时农村同龄孩子几乎无法读到的书籍。他们家的成分是富农,他曾经上过学、读过书,算是我们村里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记得他们家条件也好,独庄独院,有两道大门,里院正对门是一间大堂屋,算是我们村里最豪华的建筑,但由于他们家成分高,当时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经常挨批挨斗,村里人也不待见他,都敬而远之,很少有人跟他们家来往,我们是亲方家,庄子又离得很近,再加他的四个儿子年纪和我家老三、老四、老五、老六相仿,所以我们经常一起爬高上低玩耍,他对我们家的人都很好,尤其是对我,鼓励我好好读书,有时还帮我干干农活,时不时还偷偷给我一点干粮吃,有一次我在他家堂屋里玩耍,无意间在房梁上发现了一个木制的圆形盒子,后来才知道,那个盒子叫帽盒,是装帽子用的,帽子已经早已不在了,现在联想起来他家的成分,我猜测其祖上应该不简单,可能是清朝做过官的,那帽盒里原来装的很有可能就是所谓的“顶戴花翎”的官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打开了盒子,当时惊呆了,里面竟然放了许多书,主要是他当年上学时用过的语文课本,保存的很完好,我很兴奋,忘记了玩耍,忘记了回家,就坐在堂屋里的粮仓上入神地读了起来,到现在我还印象深刻,那课本比我们用的教材要精致多了,书有些发黄,里面的插图都是彩色的,不知是原来就是彩色,还是他上学时涂染的,也没有考究过,总之感觉很精美,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小猫钓鱼的憨态可爱和孔子的全身画像,我不敢声张,悄悄地阅读着,天暗下来了,估摸大人要收工回家了,才依依不舍地把书悄悄放回原处赶紧跑回家,等到第二天大人出工之后再溜到他们家堂屋的粮仓上继续阅读,就这样把他帽盒里放的所有的语文课本都读完了,而且,最后还翻到了一本没有开头和结尾的长篇小说,说没有开头结尾,主要是因为书的包括封皮在内的前十几页和后十几页都撕掉了,读了几页,发现很有意思,就偷偷地把它带回了家里,一有空就读,做饭烧火的时候我把它放在风箱上,借着灶火的光亮读,放学铲草的时候把它放在柴草筐里偷空读,记得有一次由于读书太投入了,竟然忘记了铲草,为了不让父母发现责骂,我竟用一排木棍担在筐沿上,趁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急急忙忙铲了一些草覆盖在木棍上面,然后背回了家里,倒进了羊圈,销毁了作假的证据,父母完全没有察觉,只是那天晚上我一夜没有睡好觉,心里很不踏实,醒里梦里只听见羊叫的声音,我知道那是羊饿得实在不行了,我的心也跟着悬了一整夜,从那以后,我也仍旧看书,但从未耽误铲草喂羊,就这样反反复复把小说读了好几遍,只是始终不知道那是一本什么小说,直到上了民勤一中的高中才读到了完整的小说,知道了它的名字叫《艳阳天》,作者是著名作家浩然。这两件事,应该对我爱上学习,喜欢读书,喜欢写作,最终考上大学,走出农村,改变命运起到了重要作用。</p>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堂哥家过的实在是不容易,因为家庭成分是富农,全家人都成了富农分子,除了大家不待见他们,队里还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安排给了他们,堂哥他心里有怨气也不好发作,有时就把气出在队里的牲口上,有一段时间,队里安排他给生产队放羊放牲口,有一头犟骡子,总是不听话,到处惹是生非,而且喜欢乱跑,吃水时还尥蹶子撒欢,每天弄得他跑断腿、接不上气,于是,他就把这头犟骡子拴在柴湾里的一棵大沙枣树上用皮鞭狠狠抽打,结果把自己挣了个半死,骡子还是不听话,于是,这样的事情就不断上演,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事,就把情况反映给了队干部,队干部立即做出反应,又是批斗,又是撤换工作,凡是社员们集体合作干的活都不让他参加,更加孤立了他,他非常郁闷孤独,连死的心肠都有了,记得有一次套架子车去公社供销社拉化肥,我也去了,他非常照顾我,帮我装化肥、卸化肥,就在装化肥的当儿,我发现他偷偷地抓了一把漏在地上的尿素化肥一口吞了下去,我吓坏了,也没敢啃声,我见他非常痛苦,疼得浑身冒汗,身体不停扭曲,双手抓心挠肺,脸色和皮肤涨得通红,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恢复了原样,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拉着化肥就又回到了村里,我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成人后才明白,那是他内心痛苦,想自杀啊!我嫂子也因此倍受了折磨,被人冷落、孤立、欺侮是常有的事,有一年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头一天还好好的一个人,第二天早晨一醒来,就说起了外地话,呜哩哇啦,七拐八调,我们那儿称之为“折声话”,谁也听不懂,我们小孩子都觉得她疯了,村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真得了神经病,她从此也从不出门,也不参加劳动,队里人见了她都避而远之,唯恐她神经病发作,实在躲不过见了面,她就一口折声话,云里雾里、叽里咕噜一阵,又过了几年,他们拆买了堂屋,全家都搬到了千里之外的新疆,从此再也没了音信,直到前几年,他们老俩口回老家转了一趟,专门到我家看望了我的老母亲,打听到了我们弟兄几个的联系方式,才又有了来往联系,现在通讯很发达,过几天我们就要联系,或发短信,或打视频,或打电话,说说现在,聊聊过往,才知道他们家当年所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他们是实在受不了了,实在没有活路可走了,也只有装病装疯、变卖家产、背井离乡了,现在他们都活的好好的,只是岁数大了,都在感叹岁月的流淌,对我们两家的命运变迁唏嘘不止,说起当年,我们两家可以说是始终绑在一起,既是亲方,又都因为祖上迁来的时间晚一些,早来的旧住户自然把我们另眼相待,尽管全村都是同姓本家,但我们两家还是被称作新庄那帮的人,多多少少都受排挤,然我们两家又有不同,是全队最特殊的两家,虽然是亲方家,但家庭成分不同,我家是贫农,他家是富农,我家一贫如洗,是全村最穷的一家,全家九口人,奶奶岁数大了,不能劳动,父亲在大队当文书,也不会干农活,但由于人好心善,再加是大队干部,人缘相当好,所有的农活全有母亲一人承担,父母生了我们六个男孩,生活负担非常沉重,而且,我们弟兄六个,一个比一个只错一两岁,最大也只是错了三岁,说小的时候都小,说长大一下子就都长大了,不止让父母发愁吃穿,也让全村人都更发愁我们的将来,听到公开的说法就是 ;衣服都穿不上,饭都吃不饱,将来长大了,哪里找对象、说媳妇去?意思就是将来都得打光棍。他们家呢,虽然家底比我们家厚实,但由于成分问题,属于地富反坏右分子,始终被孤立、被歧视、被批斗,在村里一直抬不起头来,心理、精神的痛苦可想而知,再加他们家孩子也不少,生了四个儿子,负担、压力甚至比我们家还要重很多,而且,找对象更难,当时根本没有哪家的姑娘敢嫁那样的人家,村里有人几乎略带讥讽的口吻嘲笑我们两家,说新庄那帮的十个光棍就究一了(方言,意思就是早就注定的了),甚至还有人等着在看我们两家的笑话,当时,我们都还小,根本理解不了父母的苦衷,直到成人后才真正理解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现在我们两家十条汉子不但都找到了对象,都已经结婚生子,家庭幸福,媳妇也都还是全国各地的,而且,个个事业有成,日子越过越好,不要说自家人感慨,回到老家,老家人也感叹不已、唏嘘不止、羡慕之至!可惜,时光最无情,岁月催人老,哥嫂也已经七十多岁了,我妈也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但都依然精神矍铄,身体硬朗,每次视频聊天,都感到很亲切,他们夫妻俩看到我妈妈精神的样子都兴奋不已,都觉得过去所吃的苦都值了,现在也该享福了,好日子还长着呢,说我妈妈可能就是我们村第一个可活过百岁的老人,并送上了真诚的祝福!但愿他们都安康长寿,做个幸福的老人!我们晚辈都能一心向学,一心向善,传承良好家风,创造美好生活,成为社会有用之人! 作者简介:许有祥,生于1964年10月,甘肃民勤人,正高级教师,曾荣获“甘肃省基础教科研优秀成果奖一等奖”“酒泉市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实验先进个人”主、参编《寒、暑假作业》、《同步练习》、《全品中考语文复习方案》等教辅读物十余本,组诗《圣火登顶颂》曾获首届“时代杯”全国文学艺术作品大赛优秀奖;散文《真正的酒家——程老哥》荣获2022“文学典范杯”全国文学大赛三等奖;散文《天菠萝英黄花野菜》荣获2022年“光耀华夏”“诗苑杯”诗文征稿三等奖;散文《拾粪和背柴》荣获2022年星耀华夏·盛世好文学“笔歌盛世杯”全国文学原创大赛优秀奖;散文《烧面饼的秘密》荣获2022“光耀华夏”首届“逸文杯”原创作品征集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