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美文荟萃 49

蚂蚁牙黑

作者简介

张峰，男，造纸8601，运城临猗人，现供职于临猗县市场监管局，常用网名云梦居士、静庐主人。

本辑目录

1.傍晚散步时的碎碎念

2.房子

3.村庄之死

傍晚散步时的碎碎念

2022-05-18

好久没出去散步了，从3月7日开始到现在，疫情防控了两个多月了，感觉物理空间的逼仄会让意识空间也受到严重的挤压。戴上口罩，出去走走，赶走因生物钟混乱导致的昏睡与发呆的困扰，也释放一下意识空间被挤压而产生的不安情绪。

西郊的里寺村新修的穿村路宽敞大气，大约有一公里长，两边的人行道邻着村里的人家，沿路走可以依稀感受到农家烟火的气息，是散步的好地段。沿路可以看到各小区门口疫情防控的值班帐篷，路边架设了工程钢管，蒙上了塑料网，栅栏一样把村里人家与路面隔离开来，散步的人可以在路上走，却无法进到村里去。这样的防护措施虽然粗糙，却也可见其良苦用心。

天色还不算太晚，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大多戴了口罩，皆是和我一样出来散步的，大家各自拉开了距离，避免遇上熟人打不打招呼的尴尬，加之我的视力不太好，即便遇上熟人，也比一定认得出。这样甚好，一边走，还可一边漫无边际地想，像是对灵魂的放牧。

路是南北方向，从南向北走，可见左前方西边天际如血的残阳从厚厚的黛青色云层里探出头来，像天空之眼，在夜的门槛上，驻足回眸这疫情下的人间，释放出无限的悲悯。这场已持续三年的疫情被看做是人类与病菌的战争，正在进行着的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战争，虽也炮火连连，在疫情之战面前，就成了小打小闹。人类太过自信，或者说人类中的斗争狂们太过自信，他们觉得一切皆可征服，征服的欲望是万恶的渊薮。我忽然间觉得那天空之眼中投来的一丝轻蔑，并想要把祂记录下来。（祂，读音ta，称上帝、耶稣或神的第三人称代词——编者注）

我一直向往天人合一的华夏农耕文明时代，那是人类的黄金时代，而西方工业文明倒像是可怕的病菌，让人类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人类的文明，如果总是行进在向大自然索取的单行道上，欲火焚烧，大道尽毁，那可真是一条走向毁灭的不归之路。

我觉得可以读梭罗的《瓦尔登湖》了，这种日子里，除了读书，似乎也没什么有趣的事可做了。

房子

2022-05-27

​

人的躯体就是灵魂的房子。

这是一个房价高到离谱的时代，所幸灵魂有房子住，也没遇上强拆，只是房子住久了，自然就经不住岁月的折腾了。

前阵子经历了农村宅基地确权的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按政策规定，宅基地我没有继承权，可以继承的是宅基地上的房子，等以后房子破旧得终于撑不下去轰然倒塌后，那个生我养我的故乡就和我没啥关系了，而村里的房子再不修的话，却真的会有倒塌的危险，所以说旧房子还是要修的，免得在活着的时候，落一个“来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的下场。

人的身体呢，自然也一样。当然，身体这座房子，谁也不可能老住着不走，但却不能任其破败下去。年轻时像住新房子，可劲儿折腾也没事，渐渐上了年纪，就折腾不动了，为啥？房子旧了！原来一斤的酒量，如今装个七八两就要颤巍巍了，更别说以前玩一个通宵的麻将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而如今，疫情防控上个夜班，连续几天都迷迷糊糊的打不起精神。

​现代医学有个术语，叫做“亚健康状态”，指的就是这种打不起精神的状态。我以前很少关注自己的健康问题，即便病倒了躺到医院里也不会刻意去关注，身体虽然病了，但精神很健康，健康到可以忽略身体上的病痛，现在不一样了。是什么促使了我的改变呢？看书。以前看书经常会有如饥似渴的感觉，饭菜香，饭量大，狼吞虎咽后还要细细回味，而今看一本书真困难，视力不好是一个原因，看久了眼睛难受，主要是专注力不够了，也就是精神差了，别说狼吞虎咽了，就是细嚼慢咽，也经常会有嚼不动咽不下的情形，我终于意识到这是“房子”漏风了的缘故，我必须分出精力去抵挡邪风的侵扰，努力抵挡会产生疲劳感，疲劳感不断叠加，就成了亚健康状态吧。抵挡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既然无法换新房子，那就得修旧“房子”，只有修好房子，才可让灵魂住得安生。

其实，我想说的是，房子的好坏虽然重要，关键是房子里要有人住，若没人住的话，再好的房子也经不住风雨的剥蚀。比如说，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对于东坡居士来说，就是一道道的开胃菜，至于他的“房子”，因为他住了进去，才成为一座精美绝伦的殿堂。

村庄之死

2022-05-29

梁鸿的梁庄系列，——《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梁庄十年》读完了，历时将近一月。这是我最近几年最专注的一次阅读。读罢掩卷，闭上眼，仰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

作为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如今仍游走于城乡之间的农家子弟，本打算也从微观上写一写自己这些年在农村的见闻，比如那些仍在村里劳作的被我戏称为“中国末代农民”的发小们，那些曾经收纳过我的童年的已经坍塌掉了的老屋子，以及那些大学毕业后回到村里就不了业打光棍的孩子们等等，但在梁鸿的这套书面前，那样的叙述只不过是相同的故事换了个时间地点而已。当前的“三农”问题，从面到点，她都说到了，且说得很到位。这是一份关于“三农”问题的沉重的浩繁的细致的艰辛的旷日持久的良心调查，我读后心存感激，默默向这位具有侠者之风的中原女子致敬！

村庄的形式还在，但相对于传统意义上的村庄，内容却显得空洞苍白，尤其是乡村内部结构及乡村文化基础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想到了四个字，很扎心的四个字，——村庄之死。​死亡是必然的，从生到死，从绚烂至极，到惨淡至极，时空轨迹稍纵即逝。死亡与新生之间的喧闹与沉寂，比起死亡与重生本身，更令人焦虑不安，好比怀孕。作为农耕文明载体的村庄，随着绵延数千年的中华传统农耕文明的悄然谢幕，其灵魂已然湮灭，其老旧衰败的皮囊也正在迅速朽腐，并酝酿着以另一种精神架构、以及另一种形体姿态重生于世。

当下，国家针对农村土地资源浪费问题（耕地撂荒、宅基地空置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改革，喊出了“乡村振兴”的口号。这轮改革是否能够抓住问题的根本症结所在，真正收到稳定大局福利民生的效果不得而知，但资本的渗透势必带来利益的博弈，我且寄希望于时代的进步，寄希望于国家能够把博弈所带来的伤害控制在最低限度，但对最朴素的乡村文化基因的流失甚至是变异却一直耿耿于怀，因为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乡村振兴，经济方面离不开国家的扶植，文化振兴，才是根本所在。

弘一法师圆寂前写了四个字，——悲欣交集，悲的是苦海无边，欣的是回头是岸，刹那间，已轮回几度了吧。不幸成为死亡的见证者，或者有幸成为重生的见证者，也在轮回之中，有幸与不幸，并无实在的意义。

还是回到书上来吧。我承认我的悲观，但我的悲观并不影响作品的真诚，所以我依然建议有“三农”情结的朋友能抽出时间阅读一下梁鸿女士的这套良心之作，这是当下非虚构写作的典范，因为，这场写实风格的冰与火的体验（现实如冰，情结似火，我相信写作体验和阅读体验会惊人的一致，作者与读者之间也会毫无障碍）及其所带来的震撼，是其他文学作品根本无法给予的，她的文笔不见得有多好，但她的情感是真切的，在这份真切下，所有的修饰都是多余的。最起码，也可以让我们在回看来时的路时，不至于因为无迹可寻而怅然若失，如鲁迅先生所言，彷徨于无地。

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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