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闲置在祖屋墙角的犁,锈迹斑斑的犁头,让我想起这样一群人,他们比任何人多一份辛苦与希望。</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农村活跃着一支特殊群体——铸犁人,或三五成群,或七八成队。他们凭借精湛的手艺铸造犁头,用于耕耘良田,让天下人的饭碗里稻米生香。他们以铸犁头为生计,讨生活的足迹遍布广大农村。</p> <p class="ql-block"> 昔日家乡,面积不大,人口过千,劳动力三四百人,分九个生产队。每年的春耕靠耕牛犁地,人畜通力合作,完全倚仗扎地的犁头翻土。因此,每个生产队开春时总要准备两三副犁头,全村就得备上二十几副。每年的农忙前,村里总会迎来外地的铸犁师傅,一时间,让沉寂的村庄着实热闹一番。</p> <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刚上小学,记忆中,每年春暖乍寒时节,铸犁师傅就进村制作犁头。铸犁师傅一定是事先上门,跟生产队长谈妥后才进场劳作的。</p> <p class="ql-block"> 铸犁师傅需找一块空旷的地方驻扎下来,刚好宗祠的祠埕,四面围墙,大门一关,便成独立场所。他们卸下工具箱,搭起帐篷,就开始工作了。民以食为天,他们支起锅灶,直接用铁锅焖米饭,煮出的饭,村里人称“广式焖饭”。揭开锅盖,雪白的米饭清香扑鼻。开饭时,他们有的站着吃,有的坐在宗祠门口石阶上。好奇的我细心端详着,只见铸犁师傅们浑身灰黑,唯有端在手里的碗饭及口中的牙,方显一分洁白。没有灯光的夜晚,漂泊异乡的铸犁师傅便早早地进入梦香。</p><p class="ql-block"> 天刚蒙蒙亮,师傅就起床工作了,他们分工非常明确,有的做饭,有的制作模具,有的搭炉子,有的冶炼,有的浇铸,有的打磨等等。制作模具的师傅,手艺十分精湛,只见师傅用黄泥巴制作成的上下两片凹槽模具合在一起,中间插一根尖头,用木架和绳子固定,模具面上微洒杉木炭末,留下的缝隙空处就是犁头。</p> <p class="ql-block"> “铸犁头”在故乡已成了一道独特的农事与风景。看热闹的村人立马围了上来,有的谈论着,有的目不转晴注视着。模具恰好制作完成,冶铁也差不多了。此时,随着为首的师傅一声令下,所有的师傅各就各位,他们排队接铁水,然后往一副副模具孔隙倒铁水,直到铁水满出孔隙为止,他们轮翻上阵,趁热倒铁水,像上战场一样火速。</p><p class="ql-block"> 铁水浇注完毕,待凝固后,铸犁师傅便打开了模具。只见一块红彤彤的犁头躺在模具中,用钳子夹起检查,好一块精致的犁头,便往水槽里淬火,“哧”的一声,一股白烟袅袅腾空。冷却后的犁头,“哐当”一声被师傅扔在了地上,柔软的身段和风情变得坚硬。尝得人间烟火气的犁头,好像通人性似的,落地时一个劲的往土里钻,是乎要显示它的锋利和矫健。在场的农人目视地上的犁头浮想联翩:一丘丘山田翻耕平整,一丛丛禾苗青葱茂盛,一片片稻田金碧光彩,一株株稻穗随风摇摆。农人一脸阳光地笑着,淬火的师傅只是抿嘴一笑,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孩子们口里喊着:“金犁头,银犁头,铸起犁头有盼头。”农民的梦从铸犁头那天开始,春暖花开,耕田伊始。世事轮回,年年如此。</p> <p class="ql-block"> 日沉西山,夜幕降临,铸犁师傅手推大风厢,炉中的木炭烧得通红,蓝烟弥漫着祠埕上空。炉火熊熊,激情点燃,功夫费尽,得来的既有传统工艺的薪火相传,亦有幸福日子的红红火火。满脸灰黑色的铸犁师傅在炉火的照耀下,个个像尊活雕像。虽然他们全身灰黑,操着外地口音,他们跋山涉水,漂泊异乡,就像吉卜赛人一样,居无定所,日子过得艰难。但他们身体健壮,朴实亲切,他们为村人创造着美好的明天,他们是一群最接地气的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随着社会的变迁,岁月的流逝,传统意义上的人畜耕作模式,逐渐被农业机械取代,传统木犁农具逐渐退出了农业生产领域,离我们渐行渐远。改革开放短短几十年,几千年的牛耕技术已经成为历史,农业现代化日趋成熟。铸犁师早已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p><p class="ql-block"> 一代铸犁师已然成了岁月深处乡村记忆,令人久久难忘,每每想起,总是历历在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