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痴游阆州行

散花楼主人

人在年轻的时候，应该离开家乡多到异地走走。异乡的陌生和新奇，永远是一部引人入胜的书。踏上他乡的旅途，你会在不知不觉中加快成长的步伐。他乡的人情风物让你明白，除了故乡，这个世界还有其他许多不同区域，那里有别样的风景，那里人们的生活和故乡有很多不同。

在神坝乡小学读初中，学校组织学生到阆中春游。愿意去参加的学生，学校要求交3元钱的旅游费。听说阆中离神坝乡大约80公里，从小长到大，我还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同学们都报名参加，我也报了名。

少不更事，那时的我不解母亲生计的艰难，只一心想着和同学出游的欢欣。周末回到家，向母亲说明了春游的事儿，母亲却犯了难。3元钱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家庭开支。母亲要我放弃去春游的打算。我却不依不饶，哭闹着说：“同学们都要去，为什么不让我去啊？”在我纠缠的泪眼中，母亲让了步，从衣柜里抖抖索索地拿出一个布帕，里面裹着一些钱，看样子总共也不过几元钱。我拿到了3元钱，烦恼和苦闷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只是盘算着春游什么时候出发了。

去阆中的路并不好，一路颠簸，车后总是扬起黄尘。同学们顾不得那些，青春的心，早已填满了兴奋和好奇。性情活跃的，一路高歌。沉静内向的，欣赏窗外的田野山丘。

一两个小时后，大约上午八九点钟的样子，在一处大河边，客车不再前行，带队老师让同学下车，并宣布所有人坐船过河。第一次见到如此宽阔的水域，我有些心潮澎湃，感觉天高地阔，人的心也跟着广阔起来。问老师，大河的名字，老师说这是嘉陵江。哦，这就是嘉陵江，我想起在地理书上见到过它的名字。真神奇，在地图上那么纤细的线条，由北而南，在重庆融入长江的大动脉，没想到，它真切地出现在我眼里时，竟是这样一条粗犷的大江！

江边渡口，泊着几艘大船，一些汽车在江边排队，等着开上大船渡到对岸阆中县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船，第一次发现轮船可以承载那么多汽车。这些发现让我充满了喜悦，也让我感念母亲的宽容，庆幸她允许了我的这一趟旅程。

“白糖蒸馍，白糖蒸馍，好吃的白糖蒸馍！”一连串软糯而甜美的吆喝声传过来。循声而望，一位身着蓝白相间碎花衣服的少女，挎着盖有白色纱布的竹篮在叫卖东西。少女身材苗条匀称，眼神清澈如水，秀发乌黑。江风吹来，她额前的发丝便凌乱了。发丝在风里轻拂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使之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有同学上前买了白糖蒸馍来吃，我的钱不多，便没买。同学分给了我一小块，入口柔软香甜，真是美味无比。听带队老师介绍说，阆中有三样名特产：白糖蒸馍、保宁醋、张飞牛肉。这使我对阆中更添了几分好感。

老师催我们上渡船，我却有些踟躇不前。轮船离开江岸边，航向了江心。买蒸馍的少女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渐渐地也听不到她那动听的吆喝声了。同学们在船上叽叽喳喳，我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江水茫茫，不知怎的，我的眼前变得有些迷蒙，一种轻烟似的东西在我心中漫延开来，让我一时郁郁寡欢。

下船上岸，和同学们走进了阆中城里。踏着坑坑洼洼的青石路，两旁是低矮的青瓦街坊。穿过一条街巷有一条街巷，也不知走了多久。春天的太阳虽不炽热，但这样的长时间步行还是让人浑身燥热起来。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生出惊讶。在这之前，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房屋连接成的街道，惊讶于这毕竟是县城，这么多房屋和店铺，不是像神坝那样的乡镇可以比的。这次春游，让我对这个世界的小和大有了深刻的认识！

就这样跟着同学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后来沿着一条斜坡路的街道往下走去，走了一阵，远远地就看见一座楼阁。楼阁造型古朴别致，高出周围房屋许多，横亘在街道中间，巍峨壮丽。走近了，才看到楼阁下端有个高大的拱形门洞，门洞上方的青石匾额上镌刻着“华光楼”字样。

我心里一惊，心想这难道就是我外公对我说的阆中那座楼么？

我想起了外公曾对我讲过一些关于阆中的事。

有一回，外公不怎么就向我说起了阆中。我问他阆中是个啥地方？

外公说：“阆中是个大地方，过去叫保宁府。我年轻时去那里背过盐。古话说的‘阆中有个华官楼，半截插在云里头。’那个华官楼真是很高啊！”

“半截插在云里头”，那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啊！今天借着春游，终于能一睹它的风采了！

城楼下仰望，华光楼那重檐飞阁皆呈灰黑色，在灰白天空的映衬下，尽显岁月侵蚀的沧桑。我心里说：“外公，你把这座楼的名字弄错了，它是‘华光楼’，不叫‘华官楼’啊！”

转身穿过楼下门洞，豁然敞亮开阔起来，满眼淡绿色的江水缓缓流动，江对岸青山秀丽，好一幅动人心魄的江山图画。再转身，发现身后门洞两旁石墙上刻有一联：风吹花片片，春动水茫茫。楹联的每一个字，不知怎的，竟让我有些心跳加速。面对这默默江流，我伫立良久，只觉浑身通泰，满心都被喜悦充满。眼前虽没有片片飞花，但我相信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候。撰写这副盈联的人，也许他在某年某月的一天，一定也和我一样，被这扑眼而来的春水重击过心扉。

直到同学呼唤我走了，我才回过神来。正午过后，老师宣布游锦屏山公园。所有学生坐轮渡又回到江对岸，沿江边半山公路前行，不久离开公路，沿山径拾级而上，见一牌坊，匾额上书几个大字：嘉陵第一江山。我思忖着这几个字的意思，大约是说此处风景绝佳吧！侧身而望，青峰连绵突起，江流环抱古城，怎不让人心旷神怡！

对锦屏山公园，印象中只记得有个八仙洞，在山中一处高崖之上。依稀记得，山上有一处长廊，在那里凭栏而望，青峰起伏，江水漫流，舟船往来，灰瓦连绵的古城灰被江流环抱，那壮观的景象让人终生难忘。俯瞰整个阆中古城，那样大范围的城市建筑群，对少年的我来说，是第一次见，也是我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城市与乡村的不同。

春游回来，去外公家时，说起去阆中游玩的事。我特意指出外公关于阆中华光楼名称的错误，外公毫不介意，他说：华官楼，华光楼，听起来都差不多吧。

外公一高兴，又向我讲起了阆中的一些传说。

外公说，阆中过去又叫保宁府啊，是个风水宝地！三国时侯，阆中城里有个老头子靠打草鞋为生。他成天背着草鞋在城里走街串巷叫卖。有一阵子，人们发现他肩头背着一双特别的草鞋。那双草鞋足有一尺八长。有人问他：老人家，你打那么大一双草鞋，卖给谁呢？老人家打了个哈哈，笑说，你不管谁买，自然会有人买我这双草鞋。不久，张飞来到阆中镇守。一天，张飞看到老人家背的那双草鞋，非常高兴地就买下了。张飞走到阆中城楼上，一屁股坐在城楼边上，就把脚伸到嘉陵江里洗脚。张飞洗完脚，就穿上那双草鞋，在城楼上走来走去，威风得很。张飞，刘备、关羽，是桃园结义拜把子的兄弟，张飞又是刘备的一元猛将，那样大的草鞋，其他人穿不起，只有他才穿得起……

外公的故事总是充满各种夸张神奇的描述，更是引发了我对阆中古往今来的无限遐想。

阆中不仅有风光秀丽的山水，有历史悠久的古城，还有张飞庙、滕王阁、巴巴寺、大佛寺等多处名胜。诗圣曾留下过“阆中胜事可肠断，阆州城南天下稀”的感叹。古城中那一条条苔痕斑驳的巷陌，那一座座天井巧接院落，不知道藏着多少悲欢离合的往事，可是年少的我，涉猎甚少，阅历清浅，哪里读得懂古城厚重的历史和多彩的文化。这一次春游，虽说也不过是痴游一趟而已，但不可否认还是让我涨了些见识，开阔了些眼界。

2022年6月 散花楼主人写于成都

注：本文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