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城

老乡

<p class="ql-block">  湘乡老城区拢共才巴掌大,却号称“三街九巷十八弄”,我这花甲老人在城里住了近半个世纪,至今还说不全。“三街”无人不知:大正街、南正街、北正街。几十年来,湘乡城拓展了数十倍,在我心目中,却一直认为只有“三街”才算是真正的城里,其余统统是乡下。也有人跟我理论过,我言之凿凿,说那是桑枣村,那是联盟村,那是长桥村,那是东林村,那是张江村……人家说现在,我偏要说过去。“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是为老顽固。老顽固几十年一直蜗居南正街昆仑桥,坚守着正宗城里人的优越感,三街之外,一律视为乡下人。</p><p class="ql-block"> “三街”是老城区的核心地段,其中自然要数大正街最为繁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湘乡最大的店铺门面全都集中在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闹市。从七一广场往镇湘楼数过来,新华书店、文化馆、照相馆、七一商店、农机门市部、立新饮食店、立新理发店、邮政局、人民银行、一招待所、美丽理发店、红旗食堂、五交化门市部、电影院、工农商店、日杂商店……一直到镇湘楼通涟水河。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好买的,全都浓缩在千余米的一条街。 </p><p class="ql-block">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还在乡下念书,听到见过世面的人说起县城的逸闻趣事,好生羡慕和向往。每日在闭塞、贫穷、单调的乡村生活,实在有些厌倦,独处的时候,便常常憧憬县城的新奇与美好。我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以去文化馆投稿为名上一次城。</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独自乘公共汽车进城,又兴奋,又忐忑。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就穿了个短袖衫、短裤衩,光着脚上了车。汽车在砂石路上一路颠簸,走走停停,我透过车窗,看外面移动的景色感到无比新奇有趣。哪晓得到站下车,烈日当空,炙热的气浪蒸人。可怜我一双赤脚,被马路上黑乎乎的沥青烫得钻心疼,感觉就要揭下一层皮。那时的所谓汽车站,简陋到了极致,马路两边撑起四根柱子,顶上支着一个穹隆形雨棚,就叫车站。我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躲避太阳的地方,稀里糊涂跟着上街办事的人往前走。走出柏油马路,拐进曲长的小路,双脚才好受一点。</p><p class="ql-block"> 从汽车站到街上,弥眼都是菜地,一畦畦菜地,整齐的棚架,这规模,这阵势,让我这乡下少年大开眼界。黄瓜、丝瓜、南瓜、冬瓜都上了架,瓜蔓顺着瓜架蔓延滋长,翠叶黄花,生机蓬勃。近看,浓密肥硕的叶下,细长的丝瓜、带刺的黄瓜,拳头大小、带青色花纹的南瓜,绿色、粉白色的冬瓜都探头探脑,调皮地打量着路人。看到嫩嫩的黄瓜在棚架上对我挤眉弄眼,我馋得直吞口水。可是,近处有戴草帽的菜农在忙碌,大呼小叫,我只好强压心中的歹念,把伸出的手又缩回来,若无其事地低头赶路。</p><p class="ql-block"> 还没到七一广场,老远就听见“冰棒哎,绿豆冰棒哎”“西瓜啊,红瓤西瓜啊!”的吆喝, 我干渴难忍,一溜小跑,循声而去。卖冰棒的是一位穿白衬衫、用红头绳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体态苗条,面容清秀,说话奶声奶气的,带点拖腔,很好听。我给了一角钱,要了两支绿豆冰,感觉一股清凉从舌头到喉咙直达肠胃,如同将炉火里烧得通红的铁器放冷水里淬火,伴随着滋滋的声响升腾起一团雾气。两支冰棒飞快吃完,小姑娘投送温柔的眼波,我当时的解读是希望能再买。迟疑了一会,我毅然转身,朝旁边的西瓜摊走去。西瓜是5分一斤,我买了6斤,花了3个毛。摊主是位戴眼镜的老汉,赤膊、精瘦,胸毛打着卷。颜色不甚分明的毛巾撘在肩上,手臂、额头细密的汗珠直冒。他动作麻利,择瓜,称瓜,破瓜,一瞬间就将瓜均匀地分成5块,黑籽、沙瓤、深红,淡红的汁液顺着桌沿流淌。沙瓤西瓜,入口即化,几口下肚,感觉通体舒泰。吃到第三块,速度渐渐缓下来,一抬头,视线与卖冰棒的小姑娘相遇,她抿着嘴,脸涨得通红。我不能判断这执着的眼神是看我还是看瓜。吃完第四块,肚子撑得有些饱了,我没怎么犹豫,拿起桌上最后一块瓜,走过去递给了小姑娘,她在说不要的同时迅疾接过去啃了起来,还笑眯眯地说要回我一支冰棒,秀秀气气的手就搭在冰棒箱子上,却始终没有要揭开盖子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  吃过冰棒、西瓜,感觉神清气爽,赶忙从裤兜里掏出牛皮信封,信封已被热汗濡湿,但“湘乡县文化馆《工农兵文艺》编辑部负责同志收”几个正楷字还规整清晰。我疾步朝文化馆走去。那时候,我痴迷于诗歌,几乎每天都写诗,质量不高产量高。14岁那年,竟然在湘乡文化馆主办的《工农兵文艺》上刊发了一首小诗,诗的标题是《公社管水员》,内容是赞扬下乡女知青任管水员的事迹。每小节4行,大约写了7小节也有可能是5小节,记不全了。但诗的升华式结尾我还清晰记得:</p><p class="ql-block">渠水倒映你健美的身影</p><p class="ql-block">山风吹拂你红透的笑脸</p><p class="ql-block">你用辛勤的汗水滋润干旱的禾苗</p><p class="ql-block">毛泽东思想把你的青春点燃</p><p class="ql-block"> 这诗用现在的眼光看,过于浅露直白,欠缺含蓄蕴藉,缺少韵味。但在当时省、地、县文学期刊中的诗歌,一般作者也就这么个水平。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了铅字,收到文化馆寄来的刊物、稿纸、信封,激动、兴奋得彻夜无眠。从此写作欲望高涨,每日自顾自神神叨叨,在小本子上写写涂涂。几个月下来,竟然凑成了100余首诗。我从中选了两首,想亲自带去进见文化馆大名鼎鼎的陈元初老师和周则科老师,聆听前辈的教诲。</p><p class="ql-block"> 我径直走进馆内,里面静悄悄的。左边第一间房的门是敞开的,一位年轻小伙子一只脚踏在单人床上,一只脚踩在条椅上,努力把一幅画好的人物素描用图钉往墙上固定。画的是一位赤脚医生背着药箱出诊,人物坚毅的眼神给我深刻印象。素描固定好以后,小伙子拿铅笔涂抹修改。天气炎热,房间里没有风扇,一把蒲扇扔在床角。小伙子一只裤腿卷过膝盖,一只裤腿却盖住了脚踝,白背心被汗水浸湿,裤腰处也是湿漉漉的。他始终没有转身,我只看到他的背影。我转身往里走,却意外见到了美术界泰斗级人物唐映南先生,他说陈老师和周老师下乡去了,要我把稿件给他,等他们回来再转交。从唐先生口中得知,那位画画的小伙子是馆里新来的美工,名字叫朱训德。</p> <p class="ql-block">  我怏怏而返,慢悠悠地走出文化馆,踱进一墙之隔的新华书店。那时的书店还不是开放式的,能让顾客进到书架前自由翻阅,挑选,而是封闭式的,一排齐腰的玻璃柜成曲尺行摆放,将工作人员和顾客分隔开来。这种商品陈列模式,显然跟供销社的南杂北货陈列毫无二致。顾客透过玻璃看见整齐陈列的书籍,如有意向购买,就请书店工作人员拿过来翻阅,不中意,再挑选。书籍不多,除马列毛著、样板戏剧本,文学类大约只有鲁迅作品、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和黎汝清的《海岛女民兵》。我翻来翻去,在书籍与钱币之间权衡再三,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竟然选了《共产党宣言》和马克思的博士论文《论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之间的差别》。当时的心态是难得进一次城,不想空手而归,买长篇小说有点奢侈,价钱较高。当时不知道性价比这个词,但买这两本书心里觉得合算。当然,还有少年的虚荣心作祟,一想到可以在同学面前炫耀自己的博学,不由心中窃喜窃笑。可是,当我翻开《共产党宣言》扉页,看到大胡子马克思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一行大字时,两眼一热,心潮激荡,热血沸腾!正文开头“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破空而来,就是这个句子吸引我站在柜台边就把引言部分背下来了。第一部分是“资产者和无产者”, 首句就是金句:“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所以,我相信人和书是有缘分的。《共产党宣言》我确实爱不释手,反复读过,自己觉得大致意思能够读懂。可是,还真是有点对不住马先生,他的博士论文就被我束之高阁了。仅仅根据注释,弄清了标题的意思,知道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是古希腊哲学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乡村少年幼稚浅薄,不懂哲学、历史、逻辑和自然科学知识,看见长长的外国人名就发怵,硬着头皮也读不下去。当时感觉很羞愧,马克思23岁就写出了如此优秀的博士论文,不需要答辩就直接通过了,我比当时的马克思只小9岁,人家的文章连看都看不懂。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不过,我很快就能自宽自慰自解:人家犹太人人种优秀,那硕大的头颅装满了智慧,马先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超高智商岂是我辈能望其项背的!这本博士论文拿回去在同学面前炫了一圈之后,也就不知所终了,倒是《共产党宣言》我还保存至今。</p><p class="ql-block"> 出了书店,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述说饥饿和委屈,才想起肚皮是很诚实的,冰棍与西瓜毕竟抵不得饭菜。我快步找到红旗食堂,要了一碗肉丝面,还卧了一个荷包蛋,吸溜吸溜,风卷残云,一扫而光。瞅着刚刚揭盖的热气腾腾的蒸笼,飘出诱人的麦香味,馋虫又在打架,唾液分泌旺盛,无奈又补充了两个肉包子,才有了饱的感觉。回想起来,十几岁的少年,食量大,消化功能强大无比,恐怕是钢丝球都可以消化掉。在柜台结了账,一捏口袋,四张一元的票面,只剩下一张了,还有几张角票、几个分币。我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一向数学成绩马虎,对数字不太敏感,该不是多数了钱出去了?缓过神来,把一笔一笔账目心算了几遍,大致不错,心里才觉得踏实。这时候才想起母亲的叮嘱,要在街上理了发回去。</p> <p class="ql-block">  旁边就是美丽理发店。彼时,湘乡城里规模较大的理发店只有大正街美丽和立新两家,相隔不过数百米。两家均属商业局下属二级机构饮食服务公司管辖,规模、设施差不多,美丽却比立新更胜一筹,名气更大,人气更旺。学校靠名师支撑,理发店也是如此。美丽有两位理发名师,一位是大胡子,一位是曹师傅。大胡子姓甚名谁,无可稽考。论形象、风度、气质,毫不夸张地说,可与当红影视明星比美。大头,方脸,留大西式背头,一脸络腮胡子,西装革履,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气场十足。大胡子的徒弟多,还是一水的美女。听说城里大凡有点身分的人都喜欢找大胡子理发,这头发是大胡子亲自理的,说出来就是一种荣耀。一般的顾客那就对不起,大多由他徒弟接待了。初见大胡子,我就觉得他好像一个人,思索了一会,拿手中的书一比对,觉得他酷肖伟人马克思。我一方面油然而生敬意,另一方面,也为自己的发现而自豪。看大胡子理发,简直就是秀行为艺术,优雅,潇洒。白色围裙一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就妥妥地系在顾客胸前,灵巧的手指在颈后打个结,不松不紧,刚刚好。由于个高臂长,他身体离顾客稍远,让顾客舒适放松,没有那种逼近的局促感。他不太用电推剪,左手持梳,右手操剪,一梳,一剪,一梳,一剪,就听见嚓嚓的剪子声,头发纷纷扬扬;再用推剪稍稍加工,用剃刀刮刮脸,就大功告成。余下洗头、吹干的事就由徒弟们干去了。半天下来,大胡子身上白色工作服不沾一星半点头发。虽为毫末手段,却是顶上功夫。我在一旁欣赏他的技艺,佩服不已。我不敢奢望大胡子为我理,但又不愿意要他的女弟子理。说来好笑,我虽然年纪小,封建意识却蛮重。君子重头,岂能随便让女人摸来摸去!我扭扭捏捏老半天,总算是等到了曹师傅。曹师傅是一英俊小生,疏眉朗目,皮肤白皙,头发梳成一片云,带点自然卷曲,说话慢条斯理,理发认真细致。乡下不叫理发,叫剃头,剃头的叫剃头匠,属于被人鄙视的角色;城里叫理发,理发的叫理发师,技艺高超的还特别受人尊敬。乡下剃头是周围光,头顶亮。就是周围不留头发,头顶留一片,梳得锃亮。这发式被城里人看不起,讥笑为“乡下哈卵,尿勺脑壳”。可是,风水轮流转,时尚不久留。现如今,影视剧中的酷男开风气之先,这发式,风行全国。当时,留长发是一种时尚,军帽一扣,后脑勺还看见一丛茂密的头发,这才叫有型有范有派头。</p><p class="ql-block"> 我这头发足足留了两个月,蓬乱得像个鸟窝,把一张瘦削的小脸遮蔽得更小了。经曹师傅梳、剪、洗、吹、刮,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像变了一个人,坐在安了弹簧的椅子上不禁来了精神,暗暗挺胸、收腹、瞪眼、咧嘴,臭美一番。不料曹师傅正细心给我刮耳廓上的绒毛,我身体一晃动,耳廓就拉了一道口子,好在流血不多,疼痛也并不厉害。事后听人说理发的师傅都会封血,只要在心里暗暗念口诀,脑子里浮现师傅教导的形象,血就不流了,我一直将信将疑。</p> <p class="ql-block">  走出理发店,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认真想了想,后悔不该赤脚上城。理发前还没这感觉,一身乡下人的配置,理了发就不一样了,发式是城里人的高配,短裤、赤脚是乡下人的低配,这个样子在大街上晃悠就是高低不配。去买一双鞋吧,羞涩的阮囊支撑不起美好的愿望!自然就感概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确实不容易满足,至少眼前的矛盾就只能将就了。既然物质需求不能满足,那就先去满足一下文化需求吧。</p><p class="ql-block"> 理发店斜对面就是电影院,这几天正放映样板戏现代京剧《沙家浜》。购票的队伍排成长龙,场面火爆;夜场接日场连轴转,还一票难求。墙上的电影海报成了一道风景,许多人围观。毛笔字写得确实漂亮:笔力劲健,气势豪放;挥洒自如,稍露锋芒;结构匀整,灵活舒展。我年龄不大,但也是见过许多大字报的人,别人看大字报专注于爆料,专注于个人隐私,而我只在意书法。写得好的反复端详,远看近看,左看右看,就像要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又似乎在临摹字帖,看完后在心里给出甲乙丙丁等第。我能肯定,眼前的电影海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行楷作品。一打听,说是电影公司职工彭仕廉写的。人家是凭着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特招进电影公司的。当时就心生羡慕,联想到文化馆的美工朱训德,不禁感慨唏嘘:学得一技之长,走遍天下吃香啊!</p><p class="ql-block"> 下午场是学生包场。晚七点、九点半还有两场。我打定主意看七点的,等我排队到了售票窗口,票已售完。在我极度失望之际,突然看见一位中学生模样的姑娘推着自行车来退票,我喜不自胜,笑吟吟地举着两角的纸币迎了上去,终于得偿所愿。</p><p class="ql-block"> 拿到票,我看时间还早,就到工农商店旁边小巷子的书摊上租看连环画,一分钱一本,我一气看了10本。交了租金,心里又泛起一丝内疚,今天花钱有点多,是不是败家子行为呢?灵魂深处闹革命,狠斗私字一闪念。上纲上线自责了一番,当即果断决定:晚餐只吃3个包子;看完电影,走路回家。晚上走20多公里路,能节省住宿费6角,返程车票3角,这也带有赎罪的意思。毛主席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没有贪污,但铺张浪费是毫无疑问的。人在哪里摔倒,就得在哪里爬起来。犯了错误不要紧,犯了错误就要立即改正。改正得越迅速、越彻底,就越好。</p> <p class="ql-block">  带着3个包子,我提前进了电影院,等到我吃完,人们开始陆续进场了。我突然发现那位退票的女孩就坐我身边,同时她也认出了我。她脸盘俊俏,鼻梁高挺,嘴唇丰满;齐肩小辫,穿花格衬衫,胸前别着湘乡工农中学的校徽。没有身边这位姑娘,我就看不成《沙家浜》,心里带有三分感激。加上我理了头发,手里还拿着马克思著作,周围又都是陌生面孔,所以自信心倍增。竟然热情主动,问长问短,问完家里问学校,谈完电影谈小说,从朱老忠到到林道静,从冬妮娅到梁宝生……还不时来点反讽:不外乎掌上明珠、骄傲公主、千金小姐之类。总之,比较兴奋,话有点多。自我表现的成分要大于献殷勤的成分。后来却发现这位血色丰沛、身材窈窕的姑娘思想贫乏,语言苍白。她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无知识的知识青年中的流行话语:如有点宝、罗生大宝、茄子煲、外婆嫁人、外婆打赤脚等等。我估摸着这已经是她词汇库里最文雅的词汇了,没有用动词加器官造句已经是对我这位偶然邂逅的少年的礼貌了。当然,必须承认,经她的嘴唇轻轻吐出这些词汇,加上娇嗔的语气,柔媚的表情,可憎度已大大打折,然而,我却无法掩饰对这位外貌如花、腹内草莽的姑娘的厌恶与鄙视。造物主真会作弄人,就这么一位大脑缺氧的主却偏偏要附着这么一副漂亮的皮囊!</p><p class="ql-block"> 浪费表情的代价是错过了放正片之前的新闻纪录片,好像是报道林县人民战天斗地建设红旗渠的感人事迹。至此,我后悔不已!我已经完全没有再用革命导师著作炫耀学识的动力了。激越雄浑的音乐响起,急促的京剧锣鼓声声敲在我心坎上。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作深沉状、专注状,沉浸于银幕,不再搭理她。直至剧终起身离场,也没跟她打个招呼。</p> <p class="ql-block">  顺着湘壶公路返程,时间已近10点。公路上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我听得见自己赤脚踩在沙石路上发出的沙沙声响。出了城,公路两边是广阔的稻田。深蓝的天空高挂一轮满月,潺缓的流水在水圳哼唱,不时有蛙鸣伴和,细腻的月色和清粼粼流水把蛙声洗得分外清亮饱满,一如荷叶上的露珠。稻田的禾苗密密匝匝,正抽穗、扬花;禾苗拔节、抽穗的声音清晰可闻。清风扑面而来,充溢着淡淡的荷香和稻花香,空气都带有一丝甜味,让人神清气爽。清凉的露水打湿了头发和足背,丝毫不影响我豪迈的兴致。此情此景,与《沙家浜》月夜歼敌一场中的画面何其相似!我忍不住高歌剧中新四军指导员郭建光荡气回肠的唱段:</p><p class="ql-block">月照征途风送爽,</p><p class="ql-block">穿过了山和水沉睡的村庄</p><p class="ql-block">支队撒下包围网</p><p class="ql-block">要消灭日寇、汉奸、匪帮</p><p class="ql-block">组成了突击排兼程前往</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阒然无声,家人早已睡熟。轻轻开门的吱呀声,引来此起彼伏的鸡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