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记得五十多年前,我读小学时,有这样一则文言故事:磨针溪,在象耳山下。世传李太白读书山中,未成,弃去。过是溪,逢老媪方磨铁杵。问之,曰,“欲作针。”太白感其意,还卒业。书法,作为一门需要技能铺垫的艺术,其难度系数不亚于学习写诗。李白能从铁杵成针中得到启示而成为千古风流的诗仙,那么学习书法,从临帖开始,只有锲而不舍、九死不悔的执着,方能登堂入室。 </p><p class="ql-block"> 当一本钟情有加,爱不释手的字帖放在眼前,如何下笔临写?一般来说从临帖形式上,可分描红、对临、背临和意临几种形式,也可以说是几个不同阶段。其实临帖需要动笔、需要长期动笔,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仅靠写,也就是动笔,或者是仅仅动笔,还是远远不夠的。正确的临帖必须是:读写结合,一边练习,一边感悟,从感性到理性,理性再指导感性,循环往复,不断前行,不断进步,以至步入圣殿。</p> <p class="ql-block"> 先说说写,而且必须是多写。多写当然不是漫无目的,信手随写,多写之首要是临帖,按照法帖写。学书临帖之重要应该是众多书家的共识。多数人学书临帖,就是看着帖子写:先是描红,用透明光连纸蒙在红字字帖上,用毛笔蘸墨描,以黑盖红,目的是掌握结体。接下来就是对临,就是把字帖竖着放到临写者右前方,一般以四十公分为宜,看一笔写一笔,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写,目的是学会用笔并强化结体。对临三五个月,甚或更长一段时间后,开始背临,就是不看帖子,按帖上字原样默写,按照用笔要求,写得大小一致,力求形似,强化用笔和结体。这样临帖,就是要以写得完全像为目标。如果有人说,你这字写得跟字帖象一个模子刻下来似的,你可能会飘飘然,认为自己临帖成功。当然,做到这一点也确实不容易,许多学书者就是因长时间临帖总是写得与原帖合不上,形而不似,认为自己花了老鼻子时间,仍然写得不像,便对自已失去信心,认为不是学书的一块材料,只好放弃,半途而废。其实历史上许多大书家都坚持终生临帖。元代赵孟頫日书万字,临写和创作交替进行,跨越两宋,摹唐追晋,终成楷行集大成者。明末清初王铎就是做到一日临帖,一日应付索求,虽节屈而字尊。清未吴昌硕得到刘铭传赠送的虢季子白盘拓片后,临百遍而不释手,终成晚清以降,可与邓石如并驾齐驱的篆书大师。</p> <p class="ql-block"> 其实,检验临习法帖的效果并非是写得像与不像,像还是不像,只能是其中一个标准,既不是唯一,更不能作为主要标准。学书者临帖应该有两个过程,即:先要写进要临习的法帖里去,再要从所临法帖里写出来。写进帖里去的过程可能会很长,但相对于再从帖里写出来,目标还是容易实现得多。立志学书者,有人推测过,十年时间,一万小时,只要做到勤奋有加,用夠了时间,绝大多数人还是能夠写进帖里去的。但是再从帖里写出来,确是千古不易。三千多年书法史,能从帖里写出来,写出自家风貌而又为后世多数人认同,并立此存照者应不过百人。而学书者的最终目标就是要从帖子里写出来,这也是书法的最高境界。历朝历代学书者无数,前仆后继,临帖时间,从黑发到白首;临帖数量,汗牛充栋。可依然是临创两张皮,最终只能获得个字匠做头衔。究其原因可能是没有掌握临帖的方法和路径。</p> <h3> 学书者临习法帖单凭具有滴水穿石、金石可镂的意志还不夠,方法格外重要。临帖是要有方法的,而且必须很讲究。方法只要对路,临帖就有通途;路径只要选准了,临帖就能做到事半功倍,就能在临习法帖的过程中享受轻松、享受快乐,收获喜悦、收获成果。那么方法在哪里呢?有没有点石成金之道、渡人过河之舟?书者,心画也。书法艺术,是人对于书体、书道以及书写过程的感觉、感知和感应过程的表现。不同的人,因阅历、文化素养、成长环境、为人处世方法的不同,而对古人法帖的理解、认知程度和再现方法有所不同。所以,不可能有一种方法对应许多人临写,不可能象代数公式那样,用一个英语字母,或一个阿拉伯数字就能解出方程式中未知数。</h3> <p class="ql-block"> 那么古人如何临帖?有一个成语叫心慕手追。出自《晋书〈王羲之赞〉》,原文是: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心慕手追的意思是心生羡慕而动手追求。王羲之习书,初学卫夫人,后见叔父字好改而师之,又见钟繇和张芝更好,便直追而上。由此可知学书临习法帖是先要用心的,经历了一定的心路历程后,再动手临写。那么"心摹手追”也就道出了临帖的方法和路径。《宣和书谱〈释行敦〉》卷有记载:后有集王羲之书一十八家者,行敦乃其一也,是则心慕笔追,亦自可佳耳。十八位学王羲之书法的人,只有僧人释行敦因做到了心慕笔追而为佳。笔追,更进一步。笔追者,临帖也,说的比手追更贴近临帖,只是依然要先心慕之。而依我之见,心慕过程,应是读帖过程,勤读帖、细读帖和多多读帖。不是照葫芦画瓢、邯郸学步,而是悉心研究要临的法帖,反复揣摩其形态、神情和气韵,并能把法帖的特质和个性入心入脑。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真谛,掌握要领,依法而临习。如此临帖,岂有不成之理?</p> <h3> 其实以上所说的方法,就是临帖过程中,必须做到悟。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悟之先在于读,读帖是临帖之先导,也贯穿临帖的全过程。如生活中相中了对象,自然要了解她,全过程了解她,全方位了解她。既要了解看得见的,也要了解看不见的;既要了解规律性的,也要了解偶然为之的;既要了解美的一面,也要了解碍眼的一面;等等吧,这就是读,读懂一个人,才能与之好好相处;读懂一本法帖,直到完完全全掌握了她,才能临进去,才能临出来,做到出入自如。当然,我说的读帖,一定是名碑名贴,不管习什么书体,沉淀下来的名碑名贴都要涉猎,最后就是下工去读懂读通你自己最喜欢最有兴趣的法贴,经常读,反复读.不仅要掌握用笔顺序、特点和方法,不仅要掌握结体风格、品位和规律,还要了解作者的生平,为官为事的能力及影响,同时还要知道作品创作时代即当时创作者的环境和心态,当然还包括作品的流转以及刻印方面的相关事宜。读的过程,也是感悟的过程。写、读和悟三者结合,取先贤之长,取先贤适合于自己的东西。用笔、结体、章法、布白以至选纸、用印,甚至于拼接和装裱。都是临帖中必须体悟的东西。有人说,字不是写出来的;字一定是边写边悟出来的。</h3> <p class="ql-block"> 有一个传说:民国时期,蒋介石指导其子蒋经国写字,每天只让写50个字,对着字帖写。一开始蒋经国写的很快,十分钟八分钟完成任务。可是写了很多天,就是没有进步。后来蒋介石又给蒋经国规定:还是每天50个字,但必须是用50分钟写完。50分钟写50个字,写的过程中,大量的时间是在琢磨,在反复的思考和分析。我学习书法40多年了,早先描过红,也对临过很长时间,即便是现在,隔三差五仍不断对临。我所临的帖,不限于一体,正草隶篆行,我把草和行放到一起,分春夏秋冬四季分别临写。篆取厚重,隶随秀美,楷重飞动,行草在雅逸。只是我之临帖,经验不甚了了,教训却许许多多。读少写多,轻笔重体,取行弃神等等。特别是,临帖临帖,只限于临写,其过程仅仅是消耗时间,每次完成任务式的,以临了多少篇幅为标记,很少在临的过程中去硺磨,去思考,去感悟。记得十几年前,一次在广州参加展览时,写了一幅隶书作品,多数人认为取法汉隶,用笔尚可。而一位学者型的书家,一语道破,仅随其形,未入其神,古雅不夠也,仍需下苦功夫临帖,而且必须临悟结合,掌握先贤秘诀。离开工作岗位以后,因有大量时间,才真正开启了我临帖之正道和坦途。近年临帖中,遇一位志趣相投者,一起交流,一起探讨,相互取长补短,分析所得所失,疏理出入路径,形成共识,注重质的提升,神的凝聚,尽最大努力做到,师古而不泥。当然,临帖之路,仍就是漫漫而修远;学书如逆水行舟,是不进则退的。对于我来说,这条船已经上了,只能是为爱而挚,边临边读,边写边悟,不离不弃,以苦作乐,失志不渝也。</p><p class="ql-block">袁文长二0二二年六月十一日于天鹅湖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