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难忘，——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

小鹰

图书阅览室的老师笑着对我说，“你把咱学校的图书都快看完了，咋那么爱看书呢？” 我同办公室的同事正好在旁边，也笑着说，“作家就是爱看书。” 这些笑谈，让我好像回到了四十几年前，我们那个可爱的新疆农场。 农场小学那个小女孩👧🏻，父母爱着她，哥姐呵护她，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一直过得很快乐。 但是三年级的一天，直到晚上，她都难受😣。 怎么啦？ 不会写作文啊。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马老师让同学们每人写一篇“作文”，限明天早上交。 作文，小女孩还没有写过呀，尽管马老师那天以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而又认真的气势，狠狠给我们讲了一下午。可是，从这就看出来，作文，很难写呀！ 第一句，咋写？咋写呀！ “‘今天，逗号，我走到路上，逗号，写✍🏻……’” 四十多年前，家里的灯泡黄黄晕晕，已经亮在我们头顶，大我十五岁的二哥，腿伸得长长，斜倚在床上，一边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十月》，一边给我口述作文。 二哥给我说一句，我写一句。 “‘我想，冒号，就是两个圆点，写……”二哥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高高在上。可是那天他从省城念师范回来，看见我愁眉苦脸，就这样教我完成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作文。 作文里的每个标点，都是二哥给我口述的。 “这不是‘抄’吗？”不到十岁的我，当时一边趴在我们兄弟姊妹共用的大桌子上，一边写，一边想，“这样做不对吧？” 可是作文，我们马老师说明天早上要交。紧急呀。 这事过去几天。 某天一大赶早，马老师抱着一打本子进来了。“哼，咱们班同学都写的啥作文？我那么给你们讲……都忘到脑后头去了啊……” 大家都觉到了气氛中的严重。那天是个阴凉的早晨，我们把小手背到身后，坐端端，都不敢看马老师。 但是墙上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主席像，都慈爱地看着我们。 敬爱的马老师是一位回族姑娘，刚从师范毕业，平常她不这么生气。 “但是！”马老师在那个像童话一样的清早说，“我们班就有一位同学写得非常好，哎，连标点都用得那么准确！……来，我给大家念念……” 妈呀，老天，我坐到第一排，我的耳朵里，分明听见，这，我老师，马老师念的是我写的作文嘛！ 就是二哥一句一句口述，我一句一句写到本子，连整理都没整理的作文！哎哟！ “燕子，你作文第一次都写得这么好，标点用得这么正确，你长大就是咱们中国的大作家！”已过半百的我，到现在还记着我是以那样复杂的心情，接过亲爱的马老师从她布袋里，发的奖杯🏆，一串鲜嘟嘟的马奶子葡萄。 “给，这是老师今天早晨，专门从我家院子，为我们中国大作家摘的葡萄，给！” 我生长的新疆吐鲁番地区，家家院子里都种葡萄。马老师给我们小学生奖励的小红花就是葡萄。鲜葡萄论个，葡萄干，论颗。 还从来没有“串”呀！ 那串葡萄，只要您吃一颗，就忘不了它奶和葡萄加起来的甜美，里面有天山雪水的清冽呀…… 从那次开始，每次写作文，我都认真对待。 我一点不怀疑马老师说的“我是中国大作家”的期待。后来写作文，每次我在心里说，中国大作家写作文了…… 第二次写作文，我严格对照第一次写的框框，翻过来覆过去看，连上标点。当然里面的内容换了。 第二次的作文，又得到马老师的表扬。 ……二哥又去上师范了，可是他看的中篇小说选刊《十月》，还在家里。 我拿起来，也看起来。 哎，尽管小学三年级的我好多字不认识，但是没关系，我跳过去，看下面认识的字。哈，还有意思哦。 渐渐的，我看的课外书越来越多。 有一段时间的下午，我们那时早早放学。我天天靠着我们学校的那处墙，那里有处凉荫，看高年级语文课本。 他们的主人，四年级的海风姐呀，五年级的毛燕姐呀，在不远处正和几个同学玩染了颜色的“骨拐”。 他们玩得开心，我也看得高兴🙂 新疆过春节，同是口里一个省的老乡聚会，大家带着自己一大家人，轮流到老乡家去拜年。 有一次去我干妈家，我们小孩子玩藏猫猫。 我突然看见干妈茶桌上，放了一本缺页的《水浒传》。顺手拿下来，蹲到茶桌后面，就看。……最后干妈把书送给了我。 写作文，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期待了。 小学毕业那年，我参加全县小学生作文比赛，记得那次是让我们写刚刚游览过的“托泰水库”。 我在考场上写写写，想起来课本上何其芳大作家写周总理的一篇文章《一夜的工作》，有一段话，“在回来的路上，我不断地想，不断地对自己说：“这就是我们的总理。我看见了他一夜的工作。他是多么劳苦，多么简朴！” 我们的托泰水库，不也是当地维汉回人民，一起做成的吗？多好！我于是照着何其芳作家的写法，写了那篇作文。 得了全县第一名。 考师范时候，那年语文最后一道题是给打乱顺序的二十几个句子排序。我一二三四五，全部排对。 笔在岁月里轮转，我如今当一名小学老师已经超过30年。还会时不时想起自己第一次写作文的情景。 我的后来当了维汉中学校长，还一直坚持教书的二哥是这样给我解释他那样教我写第一次作文的，“小娃娃嘛，第一次写作文，就是要描红呢么，先让你上路哈哈……” 我也感念评论我长大是“中国大作家”的马老师，她的鲜甜如绿色水晶的葡萄，至今仍然沁我心脾，还让我把这甘甜，种植给我一茬又一茬的学生。 处处有法，处处有情，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 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