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咸阳阻击战73周年

老元子

　　今年的6月12日，是我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在中国革命战争史上留下辉煌一页的著名战斗——“咸阳阻击战”73周年的纪念日。

在我酝酿和写作这篇文章期间，我的脑海里不时翻腾出，包括我的父亲在内的，许多参加过这场殊死搏杀的革命老前辈的画面。虽然绝大多数是父母亲在时指着照片告诉我的，但他们的容貌，和他们用行为“书写”的这场辉煌战绩，就像一座丰碑深深的刻于我的脑海之中。

1949年6月间，刚刚参加完太原战役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1军181师，经过短暂修整，被作为华北野战军划归西北野战军的18、19兵团前锋，在炎炎初夏季节里，顶着烈日冒酷暑，经过数十日艰苦行军，于10日晚抵达西安城下。

此时的西安城，正笼罩着一片恐慌的气氛之中。刚刚获得解放的西安，正面临着来自西北“二马”（马步芳、马鸿逵）匪军，和国民党胡宗南部共计17万大军反扑的危机形势，西安城内人心惶惶，商业凋零，士气低沉。为了扬我人民解放军军威，提振西安人民的士气，181师一万余官兵，齐装满员，迈着雄壮的步伐，于11日上午，代表西北野战军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入城仪式。部队行径在大街上，军乐声，锣鼓声，欢呼声响彻上空。官兵们饱满的情绪，展示出的精良装备，以及热烈盛大的场面，给西安人民以充分的信心，一扫往日阴沉的气氛！紧接着部队出西门，集结于老飞机场，等待彭德怀副总司令兼西北野战军司令员的调遣。

临近中午，一骑飞奔而至，军部通讯员交给181师师长王诚汉一封紧急命令函，内容：命令师长、政委立即赶往位于咸阳的西北野战军临时前指领受任务！部队遂向西安以西咸阳开拔。师首长经过短暂商议，决定由师长王诚汉、师副政委黎光赶往前指领受任务，师政委张春森、师政治部主任谷纪芳掌控和组织部队迅速向指定地域开拔。

图1：时任181师师长王诚汉

图2：时任181师政委张春森

图3：时任181师副政委黎光

图4：时任181师政治部主任谷纪芳

　　王诚汉师长、黎光副政委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当他们赶到咸阳临时前指驻地，已经在门口等候的西北野战军副参谋长李克夫迎上前去，说：“快进去，彭总正等着你们呢！”王诚汉师长和李克夫副参谋长是抗大同期同学，两位老同学来不及寒暄，李副参谋长径直把王诚汉、黎光带到彭总面前。彭总的作风享誉全军，没有作任何客套，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彭总指出：当前由马步芳之子马继援亲率的马匪第82军三个步兵师加一个骑兵旅，沿兰（州）—西（安）公路进击西安，不日抵达咸阳。情况紧急，前指命令181师在西安西北，兰（州）—西（安）公路重要节点咸阳阻击马继援部进犯，把敌挡在咸阳以西，不得靠近西安。任务下达完毕，彭总问：“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王诚汉师长、黎光副政委挺直胸膛，向彭总行军礼，并坚定的回答：“保证完成任务，坚决守住咸阳，决不后退一步”。彭总交代完任务，即刻返回西安，离开时，彭总紧紧握住王诚汉和黎光的手说：“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打好这一仗，我在西安等着你们的胜利消息。”

彭总的信心是有理由的。之前，彭总从先期抵达咸阳临时前指的61军军长韦杰、政委徐子荣口中了解到，派往咸阳的这支部队，是一支很有战斗力的部队。该师前身是著名的皮旅，该部不仅经历中原突围整建制胜利突出重围名声大噪，之后，参加了在华东、华北战场很多重大战役、战斗，战斗中缴获颇丰，清一水的美械装备，是一支装备精良，作风过硬，极具战斗力的过硬部队。

送走彭总后，韦杰、徐子荣两位军首长特别对王诚汉、黎光叮嘱：“这是我们军来到西北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好这一仗，不辜负西北人民的重托，和彭总的信任。”军首长还特别考虑到181师师部当时比较缺军事干部，当即将身边的军作战科长，也是原皮旅“老”作战科长许德厚同志派回181师任副参谋长，代理主持司令部工作，以加强师部作战组织指挥力量。

图5：时任61军军长韦杰

图6：时任61军政委徐子荣

图7：时任181师副参谋长许德厚

　　接受完任务后，天色已经渐黑，王诚汉师长、黎光副政委和许德厚副参谋长不顾疲劳、饥渴，带领随行人员立即前往咸阳城西北郊外察看地形。

咸阳城东南面紧临渭水，北面是台形高地，将防御阵地置于渭水河以东，和北面的高地之上，虽有渭河相隔利于防守，但防御面过宽，兵力明显不足。加之马继援率领马匪190师、248师、100师和骑兵第8旅距咸阳城已不足一日之程，时间紧迫来不及修筑工事，在此地打阻击，地形明显不利。三位首长趁月色跨过渭河继续察看地形，行至咸阳城以西5华里的小土包一带，发现该地比较适合打阻击。该地设防有利之处：一，防御面变小，便于我兵力及炮兵火力配置；二，防御正面变窄，有利于阵地间火力相互支援；三，该地有敌原修筑碉堡、工事，能于之我利用。并且该地是马匪东犯的必经之地。该地最大的不足是背水作战，没有可退之路。同时该地地势低洼，敌有居高临下之势，打防御战困难较大！几位首长根据战场实地勘察，权衡利弊，作出决定，在小土包一带设防阻击敌人。计划部署：将541团摆在正北面，543团摆在西面，542团作为预备队，以此迎敌。

图8：马匪骑兵

　　次日临晨4时，181师经过昼夜行军全师抵达咸阳。待天刚蒙蒙亮，王诚汉、张春森等师首长带领3个团的团长、政委，和各营营长、教导员来到选定的小土包阵地布置任务。由于前夜天黑视线不清，没有发现东北方向还有一个较大的缺口没有部署部队防范，必须要补上这个缺口。所以临时决定将542团补上。

542团这支部队，诞生于抗日战争烽火之中，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的磨练，是一支能征善战过硬的部队。我父亲吴立兴时任该团政治委员，他和武占魁团长接受任务后，立即组织部队进入阵地抢构公事。这下181师3个团全部被推上了阵地，师里没有部队作为预备队。但王师长给几位团主官强调，各团必须留有预备队。

背水作战，没有预备队，先期低陕的本军182师被用作西安城防无暇西顾，其他兄弟部队还在从晋来陕路上，此时、此境，181师要以自己一师之力抵挡士气正盛4倍于己的马匪军，把自己再一次作为“卒子”砸向敌人！

图9：181师542团政委吴立兴

图10：542团领导们的合影，后右为团长武占魁

　　王诚汉师长打仗有一个特点，特别注重侦察和情报收集。部队到达的当夜，就派出了由师部侦察参谋王青山带领的一个侦察班共计13人，配备一辆自行车，迎着敌来方向前出侦察。当王青山等13名侦察员，向西搜索前进，行至距咸阳城15公里的龙泉坊村附近时，发现马匪骑兵第8旅先头营，自西向东极速而来。按照上级赋予的任务，发现敌情立即回来报告即完成任务。但王青山意识到，敌骑兵动作迅速，此地距我咸阳防御阵地不足15公里，敌骑兵眨眼功夫就能到达。而此时师主力刚低达咸阳不久，部队还未完全展开，工事也未铸牢，仓促应战会造成巨大被动。回去报告，敌快我慢已无可能。王青山当机立断，一面派侦察员尚洪申骑自行车回去报告，一面组织余下的11名侦察兵就地抗击。可是在他们当面，除了几颗不大的树，和一些稀疏的植被，地势一片平坦，无险可守。这12名英勇的侦察兵是要用自己的牺牲，迟滞敌骑兵前进速度，为全师兵力展开争取时间。王青山和他带领的11名侦察兵，全部装备的是清一水的“一长一短”（长指汤姆式冲锋枪，短指驳壳枪）两样家伙，火力十分猛烈。他们俯下身子，12支冲锋枪瞄准敌人。大摇大摆的马匪骑兵由远极速靠近，毫无防备，只听王青山一声令下“打”，12支冲锋枪如出堂的火焰出其不意一齐射向敌人，打得马匪骑兵人仰马翻。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猛烈打击搞得晕头转向，随即调转马头向后败退。当敌发现我为小股部队，接下来便以成连建制骑兵向我12名侦察员冲来，在与敌反复拼杀中，我12名侦察员给予敌重大杀伤，歼敌骑兵200余人，抗击敌人达3个多小时，严重迟滞了敌骑兵向咸阳方向的进军速度。但最后终因寡不敌众，弹尽力竭，侦察参谋王青山、侦察员李树祥、张发生、郭金泉、李振德、吴明发、张有才等8位英雄壮烈牺牲，另有4人负重伤被当地群众救走

图11：龙泉坊村牺牲八烈士

　　12位英雄的壮举传到了咸阳前沿阵地，全师指战员无不义愤填膺。13年前（1936年），马匪残杀我红军西路军，今又杀我战友，旧仇又添新恨，无需动员，全师将士奋勇杀敌，为战友报仇的火焰已被点燃。

是日下午4时左右，马匪骑8旅主力赶到咸阳我阻击阵地前沿数公里处集结。由于上午王青山所率侦察班，为我部队展开争取到近半天的宝贵时间，此时我军已完全部署完毕，正严阵以待，准备痛击仇敌。

下午4时半许，娇蛮的马匪骑兵，光着膀子挥舞着马刀在我阵地远处炫耀着。敌骑8旅旅长还狂傲的叫嚣“咸阳城不下马，打到西安吃完饭”！一阵嚎叫过后，敌骑兵乌泱泱的朝着我阵地冲来。敌采取首先攻击我左右两翼，企图两边钳击，包抄截断。敌骑8旅一部，以密集队形沿兰—西公路一侧向我左翼543团阵地猛攻，以一个多骑兵营向我右翼541、542团阵地结合部实施突破。战斗中，我543团阵地前，由于战前挖好了深深的壕沟，敌骑兵高速冲来，前排骑兵见壕沟勒马不前，后排骑兵止不住马蹄，径直把前排撞入壕沟，前面的敌骑兵是人仰马翻。此时我543团阵地机、步枪一齐开火，给阵前之敌以重大杀伤。敌进攻我左翼543团阵地失败，余敌狼狈回逃。541团阵地前，敌骑兵采取密集突击我防御主阵地，我1营3连阵地曾一度被敌突破。老红军、骑兵出身的一营长陈钊，让战士们一律换上在太原战役中缴获的日本战刀，提着手榴弹，高喊着“杀”声冲向敌群。在与敌白刃战中，由于我刀长，敌刀短，占尽了优势。手起刀落，直杀得敌魂飞丧胆，狼狈逃窜，重新夺回了阵地。542团将重机枪排布置在右翼核心阵地中五台，此处是三（原）—咸（阳）公路进入咸阳的必经之路，敌骑兵妄图以密集的队形冲击该阵地，我重机枪排指战员沉着应战，只待敌靠近，一齐扫射，同时我侧击阵地，也以猛烈的火力射向敌人，敌骑兵连人带马在我重机枪和侧击火力密集扫射下，一片片倒下。战至黄昏，敌骑8旅对我阵地的数轮进攻都未能奏效，在遭受重大毁伤的情况下，只能灰溜溜逃离战场。

经过第一轮交手，我军逐渐了解和掌握打敌骑兵的战术及要领，当夜指战员们不顾疲劳抢修、加固工事，以高昂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心迎接新的战斗。

13日凌晨，18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周士第，第一副司令员兼第一副政委王新亭，参谋长陈漫远等首长来到咸阳阵地，勉励部队，指导作战。首长们的到来，给全师官兵极大的鼓舞，指战员们高呼“人在阵地在，誓与马匪血战到底”。

天刚蒙蒙亮，敌人新的攻势开始了。敌先用炮火对我阵地进行轰击，然后以骑兵进行小股突击，对我阵地进行骚扰，以期等待援军的到来。整整一个上午敌人小股进攻和骚扰就没有停过。

时至下午5时许，马继援率领的主力82军3个师全部到达咸阳以北上兆、五塚一线攻击位置，以匪248师从东北方向向我542团阵地；以匪100师从正北方向向我541团阵地；以匪190师从西北方向向我543团阵地同时发起进攻，匪骑8旅残部集结于李家堡以北实施机动。

接下来的战斗异常激烈。马匪军三个整师加一个骑兵旅对我一个师，兵力上拥有绝对优势，同时拥有炮火、地势（高）上的优势。我军由于数日急行军，加之前一日及上午的战斗，部队十分疲乏，弹药也没得到应有的补充，损毁的阵地也来不及加固（部分工事不足半人深）。在此不利形势下，181师全体将士，横下一条心，发扬老皮旅不怕牺牲，敢于担当，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和传统，誓将马匪挡在咸阳城外，坚定的履行对彭总、对兵团、军首长，以及西安人民的诺言，“人在阵地在，誓死保卫西安城”！

在这场战斗中，还出现了一个极富戏剧性的场面，马匪军竟把中世纪的“牛群阵”都用上了。一阵炮火过后，我军阵前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牛群，这帮愚蠢的马匪军，是妄图用牛群打头阵，步兵紧随其后，以此法来冲击我军阵地。殊不知，当我军的机、步枪朝天一阵扫射，这群不省人事的畜牲调转头向后跑，朝着跟在后边的敌步兵冲去，这帮马匪军是自作自受，进攻队形被牛群冲得乱作一团。身前的屏障已失去了，敌完全暴露在我军的枪口之下，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我方阵地机、步枪一齐射向敌群，给当面之敌以重大杀伤。

但，由于敌我力量过于悬殊，在与四倍于我的敌人的反复拼杀中，战至黄昏，我方的表面阵地大部被敌攻破和占领。在极其严峻的形势下，我英勇的181师官兵，发扬无比顽强的精神和特别能战斗的作风，以残留碉堡、外壕和围墙为依托，牢牢控制主阵地各个要点。战斗中，我542团8连防守的中五台阵地上，该连50余人被敌248师一部团团围住，敌人曾9次以营规模向该阵地进攻，在8连长阎官潮的沉着指挥下，将敌人的进攻一次次打退。我543团1连一部扼守的兰（州）西（安）公路1号阵地，该阵地被敌层层包围，在优势敌军的四面围攻下，1连牢牢坚守阵地，在弹药消耗殆尽的情况下，以仅有的9颗手榴弹打退了敌人最后一次进攻……。这些支点的顽强坚守，为接下来反攻，夺回表面阵地起重要的支撑作用。

图12：61军军长韦杰给181师授旗

图13：王诚汉师长给541团1连授予“钢铁堡垒”锦旗。

　　当晚，我181师3个团经过充分准备，于午夜时分发起全面反击。战斗空前激烈，在与敌反复争夺，拼死搏杀中，给予敌重大杀伤。战至拂晓，全部收复表面阵地，将敌赶回到原出发地上兆、石村一线，使敌再未敢向我发起进攻。咸阳阻击战，我以伤亡200余人的代价，毙、伤、俘敌248师师长韩有禄（伤）以下2000余人。在这一同时，我华北兵团及西北野战军主力逐步向敌两翼集结，马继援恐被围歼，逐带着他的残部向乾县、永寿方向败逃。至此，咸阳阻击战以我之胜利，敌之失败宣告结束。

胜利的消息传到西安，各界群众欢欣鼓舞，敲锣打鼓把一面“百战百胜”的锦旗赠送给181师。六十一军还授予181师542团8连、543团1连“桥头堡垒”和“钢铁堡垒”锦旗；给542团8连连长阎官朝、543团1连指导员郑国俊、541团2连副排长魏海东记一等功，543团1连战士喇子忠记特等功。并给师侦察连4班记集体功，追认侦察参谋王青山烈士为战斗英雄。

图14：西安人民授予181师的“百战百胜”锦旗。

　　咸阳阻击战的胜利，不仅打掉了马家军的嚣张气焰，开启了这个恶惯满盈反动军阀最终走向灭亡之门！而且为粉碎胡（胡宗南）马（马步芳、马鸿逵）联合反击西安，取得西安保卫战胜利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今天我们纪念这场胜利，是要告诉人们，永远都不要忘记，为了新中国的诞生；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为了我们今天和平幸福的生活而牺牲的革命先烈，和为之奋斗一生的革命前辈！缅怀他们的事迹，继承他们的遗志，传承他们的精神！更不允许篡改、诋毁、污蔑中国革命历史、传统，和英雄人物的光辉形象！让红色旗帜永远印记在中华儿女心中，永不变色！永远都不能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