馍 <p class="ql-block">母亲揭开木柜的盖子开口就骂：谁把锅盔藏在柜里，毛都长一寸长了。两个哥哥看着母亲手里长白毛的锅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怀疑，正在屋子玩的弟弟蹑手蹑脚悄悄遛出门去。</p><p class="ql-block">在全家人的逼问下，弟弟承认锅盔是他藏的。一个月前的疑问总算是有了答案，母亲刚烙的锅盔多半片不知去向，原来是藏在这木柜中。</p><p class="ql-block">弟弟小时候面黄肌瘦，村里人喊‘’黄娃‘’。笑时脸上一对小酒窝，露出白亮的虎牙，小平头是不变的发型，穿我们哥几个剩下的衣服显得宽大，邋里邋遢，脚蹬母亲做的黑松紧布鞋露出大拇指头，整天活波好动，非常顽皮。每每不听话时，我们哥几个就吓唬他：再捣蛋，把你送到宁家去。弟弟便安宁半天。当初把弟弟要送的那户人家是宁家村的，因此弟弟最怕听别人说把他送到宁家。</p><p class="ql-block">弟弟偷偷藏馍，却常常忘记藏馍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有次我发高烧，父母领我找舅舅看病，弟弟死活要跟，母亲不允，他便睡在地上打滚，耍起赖皮。父亲一下子拉长了黒脸，瞪起了眼，顺手摸起院子的竹竿。眼看竹竿就要落下来，弟弟一咕噜爬起，撒腿就跑，钻进屋子，爬到床底。父亲拿竹竿床底捅两下，不成想人没打到，床地的红陶瓷瓮瓮打碎了。瓮瓮的碎片中滚出一个干硬的苞谷面蒸馍，弟弟随手抓在手中。</p><p class="ql-block">父亲的脚步声走远，屋子没有了动静，弟弟四下张望着爬出来，将手中的干硬苞谷面馍重重的摔在地上，苞谷面馍就地滚了老远碰到院墙，鬼使神差般落到弟弟脚前，他抬腿一脚狠踢出去，那馍打在了后院圈里山羊的身上，山羊‘’咩咩‘’叫两声圈里转半圈躲进棚子，只将头伸到棚子外面。后墙根桃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弟弟猛踹桃树几下，麻雀扑棱棱逃出院子向南飞去。桃树掉几片树叶，地上落两三只有虫眼的桃子。</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后，后院的桃树早已不在，老屋的房子慢慢坍塌，母亲渐渐老去，眼睛早已昏花。</p><p class="ql-block"> 前几日医院照顾母亲，听母亲与邻床的病友聊天。母亲说：六一、二年困难时期，没啥吃，可怜的很。病友说：国家为了给苏联还债，加上自然灾害，把饿受咋了。母亲说：好多人得了浮肿病，腿胀地明晃晃的。病友说：村里有人把苞谷芯晒干，在碾子上碾面，再弄些野菜、榆钱、洋槐花等拌到一块吃，吃进去拉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听母亲和病友说从前的苦日子，庆幸我小时候有苞谷面馍可吃，弟弟有馍可藏。</p><p class="ql-block">母亲住的这家医院免费提供一日三餐，她总是把吃不了的馒头放在床头的柜子，悄悄拿回家。</p> <p class="ql-block">作者:裴刘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