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与我———致我最爱的奶奶❤️

县幼吴老师

今天，是奶奶的生辰。 很早之前，我就想写一写我和奶奶的故事，但每次都因为种种原因作罢，其实那些所谓的“种种原因”，都只不过是我硬搬出来的借口罢了，其实只是因为回忆太多，想说的太多，反倒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因为记忆太过深刻，回忆太过铭心，每次回想起来，心口总是像针扎一般疼，只能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最终也未能打出一个字来。 岁月匆匆过，一眼即万年，转眼奶奶已经离开8年了，又到了您的生辰，我终于静下心来，说一说您的故事，我们的故事❤️ 　　奶奶其实很少跟我说起自己的成长经历，可能是因为太苦、太难，所以不想回忆，也可能是因为不想让我们知道，怕我们太小，无法理解吧！ 奶奶本姓伍，1933年出生于龙潭的一个小山村，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能够安稳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是一贫如洗，孩子确很多，奶奶家也一样，共有兄弟姐妹十个，她排行老九，家里孩子多了，连取名字都是件麻烦事，一直到十几岁，奶奶都没有大名，大家都只叫她满姑。 奶奶小时候，中国还没有解放，日本的侵略战争正好打到龙潭，每个人都惶惶不安，只要听到一句“鬼子来了”，大家都吓得四处逃窜，躲进深山老林，居无定所更是常事，还是小孩子的她，每次只能咬紧牙根，跟着大人四处躲藏，吃野菜、啃树皮，坚强地生存着。我无法想象，才几岁的孩子，在那样的境遇中到底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连睡觉都不敢安稳？ 　　在战战兢兢中，奶奶还是幸运地，坚强地长大了，11岁的时候，在乡亲的介绍下，奶奶去地主家帮佣干活，因为年纪太小，因为营养不良，11岁的孩子看着像七八岁的孩子一样，地主家嫌弃奶奶年纪小，干不了什么活，让奶奶在厨房帮忙，连工钱都不给，就只供应两顿饭，在那个年代，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为了活下去，奶奶别无选择，只能忍气吞声，埋头干活。 有一次，奶奶在厨房的库房里打扫卫生，用抹布擦着墙壁，擦着擦着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墙壁上的一块木板突然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暗室，奶奶往里瞅了一眼，密密麻麻放的全都是枪！才11岁的孩子，吓得魂飞魄散，汗毛倒竖，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木板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安回原来的地方，仔细确认好已经还原了，才赶紧跑出库房，离得远远的，捂着自己快跳出嗓子眼的心。因为她知道，如果让地主知道，她发现了他的秘密，那奶奶很有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管日子再艰难，总得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 　　这样日复一日的坚持，奶奶长到了15岁，人大了，力气也大了，不再在厨房帮佣，而是开始给地主家做丫鬟，还是过着唯唯诺诺，浆洗洒扫的日子。 十八岁，奶奶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爷爷，那个年代的婚姻，简单明了，两人就这样组建了家庭，奶奶陆陆续续生下了6个孩子，一个夭折，剩下三女两男，爷爷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年不在家，奶奶一个人拉扯着5个孩子，她就这样用她的肩膀，扛起了这一家子的生活。 在那个过集体生活，靠挣工分换取柴米油盐的年代，奶奶一个人做家务，带孩子，还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养活着一大家子，不管多苦多难，她都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她让孩子们去上学，因为她自己吃了没文化的苦，知道只有读书识字才能改变命运，才能有出路，再穷也从没有放弃过，尽她所能地让孩子去上学读书。 在奶奶的养育下，我的父辈们健康正直地成长。这其中经历的每一个日夜，岂是这三言两语就能描述的？没有经历过的人，又如何能够体会到其中的酸甜苦辣呢？ 　　光阴总是匆匆向前，不会停留。熬过了所有的苦，总会有甜的时候。 转眼，我的父辈们渐渐长大，成家立业了，孙子孙女一个一个地呱呱坠地，爷爷也退休了，一家团聚。国家经济飞速发展，家里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我父亲是家里的老幺，所以在有了了五个个表哥表姐之后，我出生了，爷爷奶奶都十分疼爱我，爷爷更是天天把我带在身边，大家都说，我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女，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可惜，好景不长，6岁那年的冬天，在大雪纷飞中，爷爷因病去世。他走的那天晚上，可能有预感吧，爷爷突然要求把床换个位置，也非要带着我一起睡，后来，奶奶说：那天晚上，爷爷搂着熟睡的我，悠悠地叹了口气，说了句：“彬啊，爷爷要是走了，你的好日子怕是就到头了嘞！” 半夜，熟睡中的我被吵闹声吵醒，一看床上空无一人，揉着眼睛走到灯火通明的外间，只见一群悲伤的家人中间，爷爷安详地躺着，我瞬间就明白了，大哭着扑过去…… 大家似乎都沉侵在爷爷离去的伤感中，奶奶却一直非常坚强地张罗着家里的事，她是不想让大家担心，可谁又能知道，她默默承受着多少悲伤？ 　　爷爷临终那晚的叹息，一语成谶。 爷爷走后没多久，父母离异，我和小妹跟着父亲和奶奶，父亲常年在外工作，聚少离多，奶奶失去了丈夫，却又不得不为了儿子孙女，挑起家庭的重担，为了减轻奶奶的负担，我被二姑接去她家和姑姑姑父表姐一起生活，正好该上小学的我，在那里一住就是四年，奶奶独自一人带着才1岁8个月的小妹住在老家，要干家务，要照顾孩子，还要种庄稼、养猪、养鸡、养鸭、养鱼，寒暑假我回去，奶奶总是看着我们姐妹俩，默默地叹气，小时候，我不懂这是为什么？现在我知道，奶奶是在心疼。 　　10岁那年，小学四年级毕业的我，回到了老家和奶奶妹妹一起生活，虽然在姑姑家也很好，但是我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奶奶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才有归属感，还记得回家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夏日，我起了个大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在大门口眼巴巴地等着路过的拖拉机，当时的交通，班车非常少，只有拖拉机。只要花上一块钱，就能坐上拖拉机回家了。但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不凑巧，偏偏那天我从上午等到中午一直没有车经过，归心似箭的我实在是等不及了，跟姑姑说：“要不我先往前走一段路吧，半路碰到了车，我再坐车吧！”，姑姑给了我几块钱，嘱咐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笑着应了一声就急匆匆地出发了。 才10岁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胆子那么大，一个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没有害怕，只有马上要见到奶奶和妹妹的兴奋。我虽然答应姑姑走大路一边走路一边等车，可是转头我就走了小路，因为我知道，只要从山脚爬到山顶，我就到家了，我一头钻进山林里往上走，渴了，累了，就坐着歇一歇。终于，在走了两个多小时后，我看到了久违的木头房子，看到了那个在庭院忙碌的身影。 “婆！我回来了！”我兴奋地冲过去，把背包一放，顾不得擦擦脸上的汗水，凑到奶奶身边去，您听到我的叫声抬头，看到我非常的惊讶，问：“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我说：“我等不及了，从早上等到现在也没有车，我就自己走路回来了，婆，妹妹呢？”，奶奶看着我也笑了：“你的胆子也真是大，怎么就敢自己一个人走山路回来？妹妹在大伯家玩呢！你去找她吧！” 虽然已经过去20多年，但是当时的画面，当时的心情，我依然历历在目，我的感受就是，我终于回家了，终于回到了我最亲的人身边！❤️ 　　回到老家的我，回到奶奶身边的我，心中有了归属感，好像觉得自己终于安定了下来，宛如自由自在的燕子，无拘无束地生活着，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虽然天天要帮着干农活，喂鸡鸭、打猪草、掰苞谷、挖洋芋，春季下田插秧、秋季收割稻谷，每年七月份，还要摘金银花，晒金银花，这可是很重要的工作，是家里一年最主要经济来源，也是我们学费的来源。 奶奶每天都忙忙碌碌，她会在在我们不好好学习的时候凶我们，在我们偷懒的时候拿着棍子追着我们揍，在我赖床不肯起来的时候，使劲在我腿上掐一把，那力道，能痛得我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但是，她也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煮上一个鸡蛋，然后凶巴巴地递给我，转头就走，会在赶集的时候，掏出随身携带的的小布包，给我们买上一个糖油粑粑或是两个肉包子，也会在大热天，碰上走家串户卖冰棍的老头经过家门口的时候，给我们买上一个5毛钱的红枣糯米冰棍，自己却舍不得吃…… 　　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就是简单又幸福。我也以为我和奶奶还有妹妹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可是只有短短两年多，这个平静的家就被一场意外打破了。 就在我读初一下学期的时候，奶奶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摔断了胯骨，匆匆被送去市区医院动手术，没多久，父亲对我说，奶奶的手术不是很成功，怕是，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不敢置信，就是这简单的一摔，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奶奶，陪陪奶奶，可是我还没放假，初一期末的那段时间，我觉得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终于熬到放暑假了，我带着妹妹急匆匆赶往怀化医院，看着我天天思念着的那个仿佛坚强不催，什么事都打不倒她的奶奶，此时却躺在病床上，看着我，笑着说：“你来啦？” 我只是点了点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在她床边坐下，听着奶奶和姑姑念叨着最近的情况，没多久，医生来查房，他掀开被子，我才看到她腿上那条长长的刀口，缝着黑色的线，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大蜈蚣，我的心像刀扎一样疼，看着奶奶云淡风轻的笑容，我很想知道，这段时间，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怕不怕呢？知道自己站不起来了，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可是，我不想问，我不敢问，我只是默默地退出病房，找个无人的角落，痛哭一场，我也只想知道为什么，命运待我们如此不公？为什么每次都要我们来经历这样的劫难？为什么别人轻轻一摔，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奶奶摔一跤，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呢？奶奶辛苦了一辈子，眼看着我们都长大了，日子都好起来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因为奶奶摔伤的原因，我们不能继续在老家住下去了，家里只有我们老小三人，没人照顾奶奶，于是初一那年的暑假，我们辗转搬家到了溆浦，我又一次转学。 我知道，其实最难过最痛苦的人是奶奶，但是她从来不说，也从来不表露出来，总是展示着自己坚强的一面，不让我们担心。 虽然行动不便，可是奶奶还是尽力的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照顾着我们，我知道，她是不想被别人当作废人，她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以她自己的身体力行影响着我。 　　其实，当时处在青春期的我，对于家庭的变故也需要时间来适应，对于奶奶苦口婆心，也会觉得很烦。我也会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每次奶奶叫我干活的时候，我也总是会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老是叫我做？为什么不叫哥哥姐姐做？奶奶总是会跟我说，去到别人家要懂礼貌，不要懒洋洋的只知道坐着玩，要有眼色，看到事情就要知道帮忙去做，不然别人不喜欢你的。 还是个孩子的我，当然也渴望和别人一样，能够不用管家务，随心所欲地看电视玩游戏，可是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在别人家，我总是那个被使唤去干活的人，很多时候我都愤愤不平，为什么总是我？可是奶奶却依然只会叫我去，我觉得，奶奶就是不喜欢我。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奶奶的苦心，她是希望我不管去哪里都能讨人喜欢，都能自立自强，那时的我，怎么就不懂呢？ 　　奶奶只是不会表达，其实在她的心里最在意的，就是我们姐妹俩。这个认知，是直到我结婚以后才慢慢地理解和感受到的。 我刚结婚那会儿，奶奶总是担心我嫁过去过得不好，总是担心婆家会因为我们家的家境不好而看不起我，怕我被欺负，怕我过得不好。即使我从婆家到娘家，步行只有5分钟，可对于腿脚不便没办法出门的的奶奶来说，也是难以逾越的距离。每次我回去看她，她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问我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每天吃的什么？如果过得不好，一定要跟她说，不要报喜不报忧，我回去觉得奶奶的菜炒得很好吃，多吃了碗饭，她便在一边碎碎念着说，这肯定是在那边没有好菜吃，看给你饿的……很多时候我都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等我怀孕了，奶奶又每天都担心我营养是不是到位？有没有休息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会偷偷地问我：“他们家有没有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呀？如果生个女儿，他们会不会不高兴呀？”，搞得比我还紧张😂 可是听着奶奶的罗嗦，我再没有儿时的不耐烦，我知道奶奶为什么会不停的念叨，因为她担心我，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没有厌烦，只有温暖❤️ 　　我跟她说，我带你出去玩玩吧！奶奶总是说，我喜欢待在家里，我也跟她说，等孩子再大一点，我就接你去我那边住，你也陪陪我呗，奶奶总是说，我一个老婆子，跟着你去干什么？只会给你添麻烦。 奶奶一辈子都是这样，自立自强，总是热心助人，自己却从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 有了孩子之后我的生活仿佛被孩子填满了，回家的次数也变少了，女儿两岁多的时候，我们一家搬到怀化，回去的时候就更少了，我总是想着，等孩子再大一点吧，等我的时间再多一点吧，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奶奶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每况愈下，终究支撑不下去，在2014年的夏天，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81岁💔 还记得，当医生通知我们，“没有抢救的必要了，还是抓紧时间送回老家去吧”时，我们内心的绝望，还记得，我们连夜冒雨驱车，跟着运送奶奶的救护车回到老家时的心情，还记得，弥留之际，奶奶已经意识不清了，却对进去房间看她的每一个人，都叫着“晓彬”的样子，还记得，临终时刻，她还挂念着在长沙上学，还在赶回来的路上的妹妹，嘴里念叨着“晓璐，晓璐”………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煮鸡蛋了。再没有人，心心念念着，我怎么还没带孩子回去看她了。再没有人，会压着嗓子问我：“你生了个女儿，那边有没有不高兴啊？”。也再没有人，会在我说想吃她亲手做的炸鸡蛋时，一边嘀咕着我名堂多，一边拄着拐去厨房了。 不管再怎么不舍，时光终究还是带走了她，那个我最爱的亲人，我最依恋的人。 　　婆，离开我们8年了，您在天堂还好吗？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婆，我有努力生活，就像您期望的一样，婆家人都很喜欢我，我生了二胎，是个弟弟，像你期待的那样儿女双全了，我有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我也买了车，两个孩子也健康的成长着，每天忙碌却充实地生活着…… 婆，为什么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你呢？是不是你怕我太过于想你，怕进入我的梦里，也是给我添麻烦，所以不愿进我的梦里来呢？ 婆，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