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八</p><p class="ql-block"> 老赵后来又遇到了一点烦心事。</p><p class="ql-block"> 在南方电荒的事儿过去没多久，因为我批评了“大棋论”，老赵把他的朋友圈对我屏蔽了，用我的话说，就是一只挺善良的青蛙把准备将它从井里捞出去人在心里骂了一万次，然后躲到石头下面去了。还好，毕竟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把我删了，我也没多在意，叹口气就把这事儿忘了。</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个多月，一天下午，老赵突然又给我打来电话，急匆匆的:“小叶，你忙不？我有点事儿想和你说，晚上要不来我家一趟？” 本来我想他要是再组织饭局，我就不去了，三观不合的人在一起吃吃喝喝，纯粹浪费生命。但是他的语气似乎不是约酒，因为老赵总是为孩子学习的事儿有些焦虑，我儿子又常和他儿子在一起玩，我以为他又要和我说说孩子的事儿，也就没好意思拒绝。但是我说别去家里了，还是到小区门口的老地方吧。</p><p class="ql-block"> 下午六点半，我到了我们常去的那个饭馆，进门后发现，一个他认识好久的朋友也在，我心里隐隐有些不悦，我想，这哪是说事儿啊，这分明又是约酒么。</p><p class="ql-block"> 坐下之后老赵倒是开门见山，没多客气就开说:“我说二位兄弟，我今天叫你们来，没别的意思，因为我最近有点郁闷了，实在心里不好受，所以想和你俩聊聊……你俩给我解解心宽……”</p><p class="ql-block">“哦？！咋了？又和孩子生气了还是咋的？”我问他。</p><p class="ql-block">“嗨，不是，今天咱们不谈孩子，我最近损失了好多钱……我他么的心里郁闷……”</p><p class="ql-block">“啊？！你做煤炭不是挺久了吗？咋了？这次赔钱了还是被买家坑了？……”</p><p class="ql-block">“……唉！……那……倒不是……但是，但是……”老赵开始吞吞吐吐，“他是这么一回事儿……那冬天不是南方电荒吗？那是煤炭供应出问题啦……你想啊，南方的电厂买不来煤，煤价蹭蹭往上涨，他发点电不就赔钱吗？那赔钱的买卖谁做啊？……”</p><p class="ql-block"> “哦？！你咋能这样认为呢？那是果家在下一盘大棋，准备提高国内商品价格，让美国难受的啊……你前几天还深信不疑，咋能这么快就变了呢？”我忍不住笑，揶揄他。</p><p class="ql-block"> “唉兄弟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哪知道国家战略是啥呀？我是觉得那个说法很有道理……唉，咱们今天不说这个，我就想说说，我赔钱的事儿……那前段时间不是煤炭价格蹭蹭往上涨吗？唉，我屯了一些煤。去年发到通辽是415一吨，今年价格，我寻思着，能到430我就赚了。你想啊，刨去运费，我以前都是每吨挣十块钱左右，一年发一万吨那就赚了……今年一吨能挣十五到二十，那边还有多少要多少……那我想着我该发了啊……所以我我就把我的库存都卖了……”</p><p class="ql-block">“嗯，那不挺好吗？难道对方把你的货款黑了？”</p><p class="ql-block">“那倒不是！你听我说啊，我把库存发完以后，我寻思着煤炭价格到头了，哪成想啊，那价格还是蹭蹭往上涨，哎呦我的天哪……那家伙……哎呦……最高时涨到多少你知道不？一千五百块钱一吨啊！……翻了三倍啊！！……我的天哪……那家伙……” 老赵一顿惊叹过后，又长叹一口气:“唉，咱不往多说，别说三倍，就是每吨多卖一百块钱，那一万吨就是一百万，要屯他俩月，两万吨那就多两百万，那不是轻松儿滴……哎呀我艹……你说我这特么不是亏大了么我？……唉……”</p><p class="ql-block">“哈哈哈哈……”我和他的另一个朋友听过以后，真是忍不住笑。“你没赔钱，就是赚的少点，然后就为这事儿郁闷了？”</p><p class="ql-block">“那特么这个事儿还不郁闷，啥事儿郁闷？……”老赵恼横横的样子。我强忍住笑，:“唉，我告诉你个补救的招儿……老赵，你看见隔壁了吧？隔壁就是建行，一天的流水少说在两千万上下，你看，现在押运公司正在往走带现金，那几个押款的懒羊羊的。你现在就去，干他一票，两千万就到手了……”</p><p class="ql-block">“拉倒吧……哎呀小叶，你这是开啥玩笑……那建行的钱那是我的吗？再说了咱也拿不走啊……唉你别瞎扯了，你说，我做了十几年煤炭，这个钱赔了（注意他说是“赔了”），那是不是该郁闷？……”</p><p class="ql-block">“老赵，我告诉你，这世界上的钱多了去了，可以说满地都是黄金，但你拿不走……” 老赵被我的话吸引住了，开始认真的听。“我告诉你啊，人挣不到他认知以外的钱，这是个颠不破的真理。就像煤炭价格就是一个月涨一万倍，我也一块钱都挣不到，因为我不是干这行的。当然，你做这个十多年了，你也知道南方有电荒，我也早就告诉过你，那是源头煤炭供应短缺导致的。一个东西短缺了，价格必然上涨，这是市场常识。你没把握住，只能说明你对市场没有任何深层次的理解，你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即可，至于郁闷呢，完全没有必要。就像你觉得建行里的两千万不是你的一样，那二百万他本来就不是你的，没得到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你郁闷啥呢？我要是说，特么的我郁闷了，因为大街上美女太多，这一会儿功夫就在我眼前走过去五六个，她们本来都该是我的，但是我一个也没捞着……我为这个郁闷了，你是不是会笑话我啊……”</p><p class="ql-block"> 老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哈哈大笑，连连说对对对，是是是。他很少那么爽朗的笑过，也许是常年的职业习惯，每次笑的时候也大多比较拘谨收敛。但是也就是那么半分钟时间，笑容消失以后，他又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后意味深长地，似乎在和我们说也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说这特么叫个啥事儿呢？唉……”然后就开始张罗着一杯一杯的喝酒。</p><p class="ql-block"> 我本来觉得，或许这事儿会让他认真思考一下，又或许这是个能让他认识到自己认知局限从而开始认真学习总结的一个机会。我本来还想给他推荐几个很不错的经济学公众号的。但从他端起酒杯的那一刻起，我很悲哀地发现，我刚才的话都是白说。他只是需要把心里的窝囊往外倾诉一下，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学习或者说汲取一些什么。他没有往外面看看的动机，也缺乏总结反思的能力。</p><p class="ql-block"> 这世上有很多人，真的像一只生活在井里的青蛙。它们觉得天空和世界已经足够宽阔了，偶尔爬到井口附近，却又对那个从来没有出去过的井口外面的世界失去了兴趣，同时也充满了恐惧。</p><p class="ql-block"> 九</p><p class="ql-block"> 老赵第二次把我彻底拉黑，是在今年三月。</p><p class="ql-block"> 网上刷到一段话说的很精辟:“动上层的利益，如动他性命。动底层的认知，如动他的祖坟。而底层的认知恰恰是上层利益的来源。所以上层总在教育底层，要固守他家的祖坟……”</p><p class="ql-block"> 老赵就是一个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践行这句论断的最典型的一个标本。</p><p class="ql-block"> 鹅罗斯进攻乌克兰以后，我当然是坚定的反鹅挺乌派，经常在微信里转发一些相关的消息和文章。老赵也一反常态，一年不发几条的朋友圈里，突然出现一条普京的视频，在一个华丽宏大的场合，普京在掌声和鲜花中，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大厅的中央，配发的文字是:这才是大帝应有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我看过后叹了口气，在下面留言:你最好去看看清朝的地图，和现在对比一下……</p><p class="ql-block"> 三月的某天晚上，我正开车回家，突然老赵给我的微信发来一连串的语音，于是在等红灯时，我就听听。原声没存下来，大意如下:</p><p class="ql-block">“小叶，你今天发那个那个，全世界都谴责E罗斯的文章（联大专题会议和投票情况的简要公报，笔者注），那个不符合事实，我跟你说啊，那都是美国操纵的……你说全世界大多数果家都在谴责鹅罗斯，那你说的没证据啊……这个他没证据……再说，你发的那个文章里说，支持鹅罗斯的都是蠢货，这个，这个，这个是对我的侮辱……你不能这样……”</p><p class="ql-block"> 唉，愚昧至此，我连给他说理的心情都没了。所以我只想笑笑，但听出来老赵是真的生气了，我也听出来他又在喝酒，于是继续听。</p><p class="ql-block">“小叶啊，咱俩是因为孩子才认识的……我不想让孩子有你那样的想法，你也不能给多多这么讲，我也不想让我我家火火有你那样的想法……那mei国是世界上最坏的果家，北约就是美果的走狗……”</p><p class="ql-block">“那我从小，我不是吹牛逼啊，我不想和你吹牛逼……我从小学雷锋，学累（赖）宁……我知道我是中果人……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果……我不想让人侮辱……侮辱果……”</p><p class="ql-block">我实在忍无可忍，于是也用语音回复他:</p><p class="ql-block">“老赵，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说你学雷锋，学赖宁，这个我知道你没吹牛逼，你只是心口不一而已。今天我们不说这个，就说俄罗斯。你知道海参崴和共青城吗？你知道尼布楚条约和瑷珲条约吗？你知道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惨案吗？远的不说，先说近的。鹅螺丝现在每年的生产总值连一个广东省都不如，却要拿一大部分来打仗，他普京这么做就叫大帝？如果哪个大帝让你儿子上战场，你高兴不？……我建议你还是多读读书，少喝点酒，多读书不仅提高你自己的认知，对你教育孩子也有好处。”</p><p class="ql-block"> 老赵又回复我:“哎呀小叶，我知道，我知道的……其实我也爱看书……我也很喜欢地理呀，还有……还有历史……呵呵……这些个书我也常看……常看的……嗯嗯…… 他这个啊……嗯嗯……我常看的……我只是表达……表达不出来……我这个口才……口才比你……比你稍微差点，但是呢……”他嗯嗯啊啊半天，其实我完全能想象出他那种既窘迫又不甘心服输也不想认真思考的神态，我无数次看过他那感觉。我也不想让他太过于窘迫，于是口气缓和了一点:</p><p class="ql-block">“老赵，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好人，你对孩子也下了辛苦。但是，我们这总得给孩子一个正确的价值观是不？乌克兰要加入哪个组织，是一个主权国家的自由，就像你家孩子想和谁玩，想疏远谁，那是人家的自由。比如说，你家孩子和我家孩子好了，隔壁张哥说，他俩好那就是威胁到张哥家孩子，然后不由分说把你家孩子一顿揍，恃强凌弱，你还说张哥揍得对？何况，张哥还是曾经把你家欺负得够呛的人……是这个理不？……你咋就反应不过来呢？再说，你每天歌颂计话经济，歌颂大棋论……你从来没有反思过，你知道不知道，在八十年代，你这种贩卖煤炭是投机倒把罪你知道不？这才正常了不到四十年，你一个商人，得益于正常的市场化，怎么还不明白呢？你每天爱这个那个，我不反对，但总得动动脑子是不？你才脱贫几年？你成天为你家孩子上高中的事儿发愁，你咋不想想，别说大学，你家孩子连十二年义务教育都不能享受，他们拿着纳税人的钱去打仗。你妈劳动了一辈子连个YI保都没有，你家孩子上个户口还处处为难……你为强拳和独菜叫好，你是糊涂呢还是聪明？……”</p><p class="ql-block">“唉，小叶，你的……你的表达能力真强，你的口才……口才……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但是啊小叶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啊，我做买卖能做到今天，我觉得这就是GCD领导得好，我才有今天，我非常感谢这个果家……那他要是不让我做买卖我不是饿死了？！总之我就是……我不允许你诋毁这个社会！你想好喽，咱俩可是朋友，那朋友嘛……朋友的价值观是要一致的，我不允许我身边的朋友和果家不一致……我教育孩子也是这样，我首先要让孩子知道，我们首先要爱这个果家，然后要爱自己身边的人，然后……”</p><p class="ql-block"> 我无奈的摇头笑笑，和这么固执的人对话，我知道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俩那时的语音互相穿插，我也没有任何兴趣听他再说下去。</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说:“老赵，我只是希望你多思考，有机会多看看书，至于你同不同意我的观点，那是次要的。说真的，每天吃吃喝喝的朋友确实没必要多交，道不同不相为谋，三观不一样，我们还是少来往就行……”</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最后一条发出去，系统出了个红色的叹号，提示:对方还不是你的朋友，发送验证消息……</p><p class="ql-block"> 他还没听我说完，就把我拉黑了，干脆利落。</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儿子不满的问:“爸爸，你是不是又和火火爸爸吵架了？”</p><p class="ql-block">“啊？！吵架没有，只是争论了一会儿……你咋这么快知道了？莫非是火火……”</p><p class="ql-block">“哎呀，火火他爸不让火火和我玩了。火火还在给我发短信，说不听他爸的，说我们还是好朋友……”</p><p class="ql-block"> 我听完儿子的话差点笑出声来，我说你俩在不在一起玩我不干涉，那边没一会儿，俩孩子聊的嘻嘻哈哈热火朝天。</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此刻的老赵一定是又气又恼。</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