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到南图集之四：从瓜拉华托到坎昆

师嫣

　　当我站在墨西哥城改革大道独立广场的花坛边，傻傻地望着那个高高的纪念柱发呆的时候，我还在置疑：真的走到墨西哥了？到了这座遍布着古印第安人文化遗迹的西半球最古老的墨西哥城了？

也许，像马可波罗历经六年艰难的行旅到达中国的元大都一样，世界上所有古老的文明，无论它是否湮灭衰败，都依旧像夜空的星斗，在向远方的游子发出召唤，激发出追寻和向往。然而，我却有些不大自信。这个远在拉丁美洲的的国度，“远到天边”之外，不是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就可以到达的。

回想在策划行程时，我曾陷入为难、踌躇而失落的情绪中。因为这次颇为零乱的走南闯北，留给墨西哥的时间只有一周！一周只有七天呐！我能去哪里？有着太阳、月亮金字塔、人类学大博物馆、圣母大教堂等等的墨西哥城需要几天呢？奇琴依察等众多古城遗址、蓝洞天坑和海滨旖旎风光的坎昆，又会待上几天啊？还有诸如萨卡特卡斯、莫雷利亚、瓜拉华托等古城呢？那些帕基梅、霍奇卡尔科等考古区呢？那个弗朗西斯科的远古岩画呢？……走了这么远，在这个有着194平方公里，有三千多年古老文明可驻足观赏的陌生国土上，你就打算匆匆打卡走过？即使“岁月是把杀猪刀”，时间也不能这样切割行程啊！怎么办呢？

毫无办法，全程已经计划27天，同行的大妈们牵挂孙儿，不忍切也得切。我只能确定，无论如何，必须走完不容错过的四城之地！即尤卡坦半岛上的坎昆，首都墨西哥城、周边的“艺术之城”圣米格尓和古城瓜拉华托。收获这四城印象需要时间最少，已经是无奈中的最佳选择了。这样一周内的行程，基本上可以揽过墨西哥的精华之最了。所幸全程领队是康辉旅行社善解人意的小易，她像闺女一样贴心而慎密，楞是用8天时间安排好这一切。

看过去，围绕着独立纪念柱，“独立之父”伊达尔戈率领着为独立而献身的民族英雄们，簇拥着立柱顶端高高的天使神像，无疑是墨西哥最贴切的形象。大妈们在这儿拍下了墨西哥城第一幅留影。

我却暗自在想：可以紧凑，不能急迫。我们就从这里，从容地开始拉丁美洲的第一站吧，即开始一个伟大的古国之行。

　　改革大道，不知是不是墨西哥城的“中央大街”？就像北京的长安街？

这条大街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人多，多到与中国类似。街头基本上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甚至车窗外闪过一丝不挂，赤身裸体的大群墨西哥人，在大街上举牌示威呐！

绝对奇葩！这究竟是古老穴居人物，还是现代自由人群？我感觉就像大街上矗立的这座当代建筑一样，墨西哥就好比一本异域文字的大辞典，不大能读懂，却华丽地出现在蓝天之下在等我们翻开。它比纽约东河边联合国大厦那本书，似乎更厚重更富传奇色彩。

想想还没翻开这本大书之前，关于墨西哥，我知道些什么呢？墨西哥高原、墨西哥湾和墨西哥暖流？玛雅人的金字塔、玛雅人不可思议的天文、星象和历法？高原岩层下丰厚的银矿和儿时玩儿过的墨西哥鹰洋？墨西哥湾抑或者是加勒比海滨无与伦比的坎昆？还有墨西哥大草帽，大仙人掌、大辣椒和大毒犯？……

如此的支离破碎，如此的道听途说，想到“百闻不如一见”，这些似是而非的印象，将随着已经踏上高原的脚步被清晰地校正，我和朋友们都非常兴奋。

不过，墨西哥城海拔2240米的高度，我们却沒有察觉。四周环绕着淡蓝色的远山，南边的波波卡特佩特火山据说海拔已达5452米。行走在墨西哥城，感觉是清凉如水和骄阳似火同在。

　　“墨西哥”一词出自阿兹特克民族战神的别名“墨西卡利”。阿兹特克人在公元1325年建成了特诺奇蒂特兰城。1521年被西班牙人占领，殖民者们在阿兹特克帝国都城的废墟上，修建了欧洲式宫殿、教堂、修道院等建筑，并给该城取名为墨西哥城。而后此城以“宫殿都城”之美誉驰名欧洲。

但是，这座古城给我的印象却是“教堂之城”。在“宪法广场”，在特佩亚克圣山上山下，乃至一些大街小巷，教堂可谓是无处不在。教堂之多，似乎超越了欧洲。其中，瓜达卢佩圣母大教堂是最有代表性的大教堂。一新一旧相毗邻的两座教堂，共同组成墨西哥最大的宗教圣地，被罗马教皇认定为天主教三大奇迹教堂之一。

18世纪修建的新教堂，是我见过拥有最大室内广场的宏大建筑，可容纳上千基督徒，面对这尊十字架上耶稣受难像礼拜祈祷。建筑外观的简朴和内部的豪华形成巨大反差，似乎在解读人间与天堂。

　　做弥撒供奉的高台，在教堂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如此矮小，巨大的管风琴和更巨大的华彩吊灯，则把“赎罪”的信徒们完全压到在地面。走进这个神圣空间，让我们这一行见多识广的中国人瞬间不知所措。

　　而教堂外，则是繁花滿枝的一树又一树蓝花楹。在墨西哥城，在这个古老的高原上，蓝花楹也无处不在。

它不同于在国内昆明、成都等地我曾见过那种略带淡紫或淡粉的花束，而是特别的蓝，蓝得极为纯粹，以此诉说着蓝花楹宁静、 深远、忧郁的独特花语。花语无声却入心，一时间，很多故事浮上心头，其中，就包括一个叫叶塞尼亚吉普赛姑娘的缠绵故事。

歌中唱到：逝去的呢喃，紧闭的双眼……你撕开了我的心脏，却不说话……叶塞尼亚，叶塞尼亚……

蓝花楹下，凄婉如斯。这似乎是野性的吉普赛女郎与白人帅哥相恋的宿命！但白人帅哥也并非全是坏蛋，譬如佐罗！

记得那个身披一袭斗蓬飞马驰骋的家伙吗？他那份儿英俊潇洒，曾在我脑海里晃悠了好多年。那地儿叫加利福尼亚。那时，美国的这个“面包篮子”还是西班牙的殖民领地，总督绅士还在与佐罗拔剑而怒目相对，一决生死呢。

蓝花楹下，太多传奇人物曾为墨西哥为独立而殊死奋斗，一首首悲壮之歌回荡在滿街蓝色的花束丛中。

　　在特佩亚克圣山头上，还有一座可俯瞰墨西哥老城的老教堂。门外我看到了一组原住民胡安氏遇见圣母显灵的雕塑，他的长袍上散落着成堆的玫瑰花。

12月12日是瓜达卢佩圣母节，瓜达卢佩圣母是墨西哥城的庇护神。每年圣母节，瓜达卢佩圣母大教堂都会举行隆重的宗教仪式，甚至有一场特别的玫瑰弥撒，数以千计的墨西哥人在这里向圣母献上成千上万朵玫瑰花。

　　而娇艳的玫瑰此时正在山坡上开放，飘出的芳香沁人肺腑。

被称为圣山的特佩亚克，实际上只是一个不超过50米的小山丘。宽大石阶旁的花圃中遍植玫瑰。明媚的阳光下，喷灌洒下珍珠般的水滴，我用长焦锁定朦胧中的一朵，以赤诚的嫣红“献给唯一的你”。

花丛草地上蹦跳呢喃的小鸟，传来圣山上圣母花语的赐福。阿门！

这才是那本大书中的墨西哥，才是我曾一无所知墨西哥城啊！

　　同一片蓝天，这里却有高大金字塔和同样可称高大的仙人掌 ，这应当才是那本大辞典的扉页。

切割行程时，我决定先在墨西哥城逗留两天后再去瓜拉华托。因为，我们还需要首先去朝拜那个墨西哥城外那个更为古老的圣坛，即近郊特奥蒂瓦坎古城的太阳金字塔和月亮金字塔！这不是一个可先放下的地方。

太阳金字塔是古印第安人祭祀太阳神的圣地，位于“亡灵大道”的东侧。 坐东朝西，正面有数百级石阶直达顶端。远远望去，不是高度而是那个庞大的体量让人震撼。这个超过100万立方米庞大的石头建筑，与埃及金字塔群中的胡夫金字塔大体相当。也是正方形底座再以等边三角形向上成“塔”。不同之处在于，埃及沙漠边完全是切割规整的巨大石块堆砌，而墨西哥荒野上则是大小不同的块石垒成。据说底边与塔高之比，等于圆周与半径之比。如此等等的“精准”，不可思议。

朋友们都沿着石阶登顶而去。据说太阳金字塔顶端原有太阳神庙，并有金碧辉煌、高大的太阳神像站立在神坛中央，但现在已经荡然无存。我沒有去攀登太阳金字塔，而是寻到提奥提华坎神庙遗址处，在大树般的仙人掌旁远眺，静静地倾听它无声的诉说。

　　座北朝南正对“亡灵大道”的是月亮金字塔，它与太阳金字塔相比则低矮不少。我们去的时候只允许攀登上第一个平台，但就在这个平台上，一样可俯瞰“亡灵大道”和雄峙东方的太阳金字塔。

为什么这样宽阔的大道被称为“亡灵大道”呢？走在上面有些心惊肉跳，我等还不是“亡灵”呐！

最早开创的“奥尔梅克文明”，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200年，即中国的商朝晚期，也就是那个神秘的“三星堆文明”在蜀地兴起的时期。而提奥提华坎城的出现是公元前200年，即中国的西汉时期。但这两个古代文明彼时的兴起与后来的消失一样神秘，不知所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被“玛雅文明”与“阿兹特克文明”接续取代。这是不是北纬30度的那种奇异？

在阿兹台克人于公元10世纪来到这里时，中国已进入魏晋南北朝，诸如《史记》、《汉书》、《后汉书》乃至《三国志》都已相继问世，而没有出现文字的提奥提华坎城，除了亡灵和一些骨骸，却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解读的印记。

所以，当阿兹特克人沿着这条大道进入空无一人的古城时，他们认为大道两旁的建筑都是众神的坟墓，于是称这条大道为“亡灵大道”。

不必细说，远古对太阳神、月亮神的祭祀活动是极其血腥而残酷的。但如此宽阔的亡灵大道和神庙遗址，实际上，已经构成了千年未知历史某种无法言传的记载。我看见谢老夫妇兴致很高地买下了小摊上的黑曜石刀具，这是沒有青铜和任何金属工具的墨西哥人祖辈，开凿和建造金字塔对付石头的唯一工具。

北纬30度一线是一条神秘而多彩的自然历史地带，而历史本不是“一览无余”的过往，在这里留下了未解之谜是非常合理的。我们不幸看到太多“复原”的“古迹”，但那不是历史，不是人类的创造，当然也不可能是这样的“世界文化遗产”。

　　在亡灵大道上，我看到一个女人面对月亮金字塔久久地佇立在大道中央。她是谁？她是在祈祷？还是在怀念？

她戴着草帽，穿着背着有墨西哥风格装饰花纹的上衣和背包，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的月亮金字塔，只有小小的金色耳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我远远地用长焦拍下她的背影，沒有也不打算弄清她在做什么，或许她只是一个符号。不少符号如光线的投射角、星座运行的轨迹和金字塔长宽比例台阶数字之类，被解读为与科学高度偶合或巧合的千古之秘。添这么一个女人与历史“呼应”，即使神秘又有何不可呢？既然求索没有止境，让不解的神秘长存不是也很美好吗？这正是墨西哥的魅力之所在啊！

　　第二天，我们进入了墨西哥城的中心城区，来浏览这座名城的华彩。

城中的大街旁，有不少这样的雕塑广场，精美的环形建筑和精美的雕塑，极具浪漫主义色彩。

　　诸如这样远看像兔子近看似彩蝶的雕塑，不禁让人想起墨西哥大山里的蝴蝶谷来，那是数以万计的帝王蝶年复一年聚集的地方。

帝王蝶是一种在长达5000公里的路途中来回迁徙的大型彩蝶。漫长的迁徙途中，要经历两代王蝶的生与死，第二代才能回到北方的家乡。然而，它们在北方住不了多久就又必须再次出发，长途飞行到墨西哥来越冬。最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回到蝴蝶谷后一定会栖身在父母曾经停留过的同一棵树上，成团成柱地悬挂着。无法想像一种生出双翅“羽化”了的小小昆虫，是靠什么来完成记忆并导航千里寻踪的呢？

由此，你还能想像这样的彩蝶短暂一生的艰难和浪漫吗？还能想像数十万只彩蝶抱团飞翔在蓝天上，栖息在密林中的壮观吗？还能想像蝴蝶们轻轻扇动翅膀，就能在千里之外掀起狂暴的飓风吗？

……还需要什么来描述我眼前的雕塑广场，描述亲爱的墨西哥呢？

　　城中一路款款行来，在走过的众多的广场中，宪法广场无疑首屈一指。

在这个宽阔的广场上，有鲜花盛开的花坛和草地，有堪称天下第一的遮阳伞，有墨西哥城主教座堂供你祈祷忏悔，还有国家宫、联邦区大楼、商品交易所和国家典当行、大神庙遗址供你溜达，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市场吸引你去。这个号称世界第三的大广场，显然是直接贴近了宪法保护的墨西哥人的生活，供人们随意休闲和观览。

我们来到宪法广场的时候，广场中心的一根旗杆上，一面巨大的墨西哥国旗，正在“天使光”映射的蓝天白云背景上迎风飘扬。这面墨西哥国旗长55米，宽31．43米，面积超过1700平方米，有人说它是世界上最大的一面国旗。

墨西哥总统曾颁布法令，要求主要城市在50米高的旗杆上，统一悬挂长25米，宽14.3米的大国旗。而这个宪法广场，历史上的墨西卡仪式（Mexica）、总督宣誓就职、宣布王室文告、阅兵仪式和独立仪式，包括宗教活动如圣周和耶稣圣体节，接待外国元首，国家庆典和全国性抗议活动，几乎所有历史上的盛典都在这里举行。因此这面国旗，比规定的大一倍以上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们沒有看到每天举行的隆重的升旗和降旗仪式。

　　在广场中央，有几把如此巨大的遮阳伞，它以孔雀尾羽的花纹展开，为人们遮挡烈日的暴晒。我们也坐到了花坛草地上，与带着一对双胞胎孩子的墨西哥夫妻，比划着手势聊起天来。

　　宪法广场上有很多雕塑，像这样一尊戴着王冠的，是女神呢？还是女王？

当然，还有璧画。在国家宫中央庭院的四壁上，就有墨西哥壁画家狄亚哥里维拉创作的巨幅历史壁画，色彩绚丽张扬。画中描述了墨西哥的整个历史发展轨迹，其中对羽蛇神、西班牙人柯泰斯和独立战争的描述尤为出色。这里曾是1810年墨西哥独立钟声响起之地。当年墨西哥独立之父伊达尔戈神父敲响的独立钟，至今仍保存在国家宫中门的阳台上。

在哥仑布发现美洲大陆20多年后，1519年西班牙入侵墨西哥，墨西哥经历了长达300年的殖民地历史。在这个广场上，我突出的感觉是：古印第安民族创造的远古文明，和西方殖民者带来的欧洲文化交织渗透融合，是一处跨文化传播融合的典型图景。以致17世纪风靡欧洲追求华丽、浓重色彩，繁复线条的巴罗克艺术风格成为主流。这表现在墨西哥绝大部分的建筑、雕塑、壁画、服饰乃至工艺品等造型和色彩上。

　　像这个西班牙人留下的主教座堂，是西班牙人入侵墨西哥后，在阿兹特克神庙废墟上面修建的哥特式建筑。始建于1573年，迄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了。

教堂正立面石墙上，布滿了精雕细琢的宗教人物雕塑和繁复线条的纹饰，红色的原木大门上同样有不少雕塑。细赏之下，发现这些雕塑人物并不那么精致与逼真，相反，却有古印第安人物造型的粗旷与质朴。显然，这是一种文化融合的本土巴罗克艺术风格。

　　走进教堂，发现黄金装饰的主祭坛、讲经坛也是这样的巴罗克风格。

华丽与唯美，色调的浓重与淡雅，线条的夸张与柔和不是一回事，很容易区分。显然，这不是后来（18世纪）的洛可可艺术风格。

墨西哥作为教堂最多的国度之一，并不因为有殖民文化的因素，就否定这种基督教信仰和人类文化遗产的存在。相反，教堂得到了很好的尊重和保护留给后世。

　　夕阳给墨西哥城涂上了一层金色，东瞧瞧西望望的我吃惊地发现，在公共汽车的车身上，竟有一条正在喷水的金龙！

这是怎样的跨越和相通呢？它难道有中国龙图腾的寓意？抑或，这是墨西哥羽蛇神？公共汽车缓缓行驶在墨西哥城的大街上，车河中，眼见得一条腾飞的金龙扑腾着向前游去。

至此，我坚信，即使一周后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也不敢，不敢说我了解和懂得墨西哥了。“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的无知”。

　　在墨西哥城新城和老城衔接之处，还有一座金色圆顶的美丽建筑值得一提。这就是国家艺术宫。

这个艺术殿堂，是“全墨”最高规格的大剧院之一，墨西哥顶极的文娱演出和艺术展都在这里进行。

作为20世纪墨西哥独立后的建筑，国家艺术宫沒有沿袭巴洛克的风格，而是以洛可可和后来的新古典主义艺术风格来构建：既唯美而又和谐。我尤其喜欢门楣上那一组半圆孤形框内的雕塑。这一次可以通过那些演奏着的孩子们，以及他们簇拥着的女孩展开想像了：此刻国家艺术宫的演出大厅，是不是正在美妙纯净的音乐中载歌载舞呢？

　　国家艺术宫门外的小广场上，骑在展翅飞翔骏马上的艺术女神，正伸开双臂拥抱晚霞。我们在这里结束了墨西哥城两天的游程，明天清晨，将驱车前往瓜拉华托。只留下一个墨西哥国立人类学博物馆，待我们返程再去。

我预感，两天所见到的一切，只是一个序幕，还有更多的精彩在前方。

　　一大早，我们又来到蓝花楹大街上，驱车向瓜拉华托进发。

　　立交桥的前方，出现了一座五彩立方体的现代“塔“群。我记起昨晚细读行程时，途中还有一个被称为“艺术之城”圣米格尓小镇，要在那里游览并进午餐。

眼前的彩虹方塔群却在提示我，“艺术之城”或许就从这里开始了。

　　用长焦凝固下过街天桥的一个瞬间，不就是現代风格的一幅版画？

　　车到圣米格尓，我们弃车徒步走在小城老街上，隨意地进入了一个像驿站的小院。

老天，面对滿墙既抽象又写实的壁画，我瞬间石化了。如此浓重的暖调色彩，我再无法贴上巴洛克艺术的标签了：瞧那些像人又似鬼零乱上墙的人物，这是毕加索？或许还是后现代之类？

美吗？美啊！

　　只有门廊下守护油画的这只狗，才把我拉回现实主义的艺术氛围中。

　　小城的街道，逼仄而多彩。小楼外墙的米黄色与蓝天、蓝花楹之蓝很搭。感觉在圣米格尔，我们走进了画中。

　　头顶着一大摞墨西哥草帽的小伙子，匆匆行走在街头，也走进了圣米格尔浓郁的风情画中。

　　一个矮个子女人，背着拎着一捆捆一串串草编也走进来了。

　　这是一条条怎样的小街呢？它起伏着，蜿蜒着，有些陈旧，还有些寂寞，沒人知道小街深处还藏着什么？

　　烈日下，璧画都画到了地上来了，毫不在乎地让鸽群和小姑娘从画面上跑过……

　　只有古老的木雕门扉的小教堂前，一位美丽的墨西哥女郎才拎起她的蓝裙，驻足凝视滿地彩绘的圣母、圣父和圣徒。

　　乃至圣米格尔教堂神龛上的圣灵，都静静地躺在娇艳硕大的百合花朵下，睁着大眼睛看着这个多彩的世界。

这样的圣灵，这样的女郎，这样的壁画和这样的小街，在我一生的溜达过的小城古镇中还从未见过。这就是墨西哥的圣米格尔，就是不为人知的“艺术之城”。

穿行在圣米格尔的街头，我甚至忘了自己是在旅行，而是在审美，在艺术“审美认知”的途中漫步。这是不是宗白华先生的“美学散步”呢？我不知道。

听大师们说，美无功利，只解读或启迪人性。而人性的善恶往往在一闪念中毕现，这与审美判断的瞬间过程如出一辙。

举着相机，很多时候我都忘了拍摄。我喜欢这里，很喜欢。圣米格尔之美，不是自然的赋与，而是人，和人们的创造之美。

　　在安静的午后，我又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在巷口瞅见那里有摆摊的市场，就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很快就被一个菜摊吸引，老天，多么炫丽的色彩啊！除了小摊边上淡绿的小南瓜、白色的大蒜、绿色的仙人掌，大面积都是五颜六色的大辣椒！有红色、黄色、紫色、甚至黑色……这已经是一幅无须添加和二度创作的静物油画了，何况还有一个墨西哥老妇人在低头数钱呐！

说是审美，沒错！这里的很多角落，都在诠释那个简洁的定义：美即生活。

这样的生活谁不追求呢？因此，圣米格尔来了不少来长期居住的美国老人，他们是拿着美国的退休金来这里养老的。

　　市场另一个角落里，一位戴着草帽身着红衣的女人，也低着头浏览手机。画面明朗也很简洁，很拉丁也很墨西哥。

　　日头西斜，一棵蓝花楹把老树新花的投影，画到了墙面的绛红色画布上。

树下，我们在又登车出发了，往瓜拉华托古城而去。

　　在夕阳为山川着色那一刻，我们赶到了瓜纳华托 。

眼前，一大片童话般的彩色小楼挤滿了山坡，啊！这是座山城哦！一车人都惊叫起来。这是我们到达墨西哥的第三城。不可思议的是：怎么墨西哥的这些古城，越来越多彩，越来越美呢？！

当然，说是古城，其实沒那么古！这座小城，是公元1554年为开采白银西班牙殖民者建立起来的城市，迄今约500多年的历史，与中国江南的一些明清古镇属同一时代。

但无可置疑的是，与圣米格尔一样，瓜拉华托仍然是一座艺术之城，色彩之城，浪漫之城。不少资料中说，是上帝在这里打翻了调色板，才弄出海拔2000米的荒山下这样一个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的地界，由此成为墨西哥又一个世界文化遗产。动画大片《寻梦环游记》中“亡灵城”的原型就在这里。

　　令人兴奋的是：当晚，我们下榻到一间古色古香的西班牙中世纪风格的“E1 Meson de los Poetas”酒店。它位于一条碎石铺就的僻静小街上。进入不大的门脸儿，从这幅吹长号的墨西哥女郎油画前拾阶而上，就是一个四层楼房的大庭院。我们的房间被曲里拐弯的走廊引向不同的雅致角落。

这也太小资了吧？哈哈。然而惊喜还在后头！待大伙儿安顿之后，领队小易不动声色地把大家领出酒店，走过圣母大教堂广场。在圣迭弋教堂旁联合广场的右侧，有一家小城顶级豪华餐厅，在那里设宴给朋友们洗尘呢！

真是意外惊喜！那天晚上吃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好像有烤鸡，墨西哥肉卷什么的。能记住的是我进餐时，一个人偷偷溜出餐厅，跑到圣迭弋教堂前抓拍了几幅纪实画面。那里，戴着墨西哥大草帽的几条汉子，正在提琴、吉他和小鼓的伴奏下，演唱男声四重唱《鸽子》呢！

真是瓜拉华托的浪漫序曲，好极了！

　　酒店房间不大，但很安静，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晨跑到大门外，小街也很安静，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伙子顶着面包篮子走过，阳光明媚。

　　酒店距圣母大教堂仅咫尺之遥，我们首先进入了大教堂的内部。

一下子，我们又被震惊了。那种到了极致的华丽与精美，已经超越了能够想像的任何殿堂。滿壁都是圣母的雕像、壁画与故事。美在神圣，美在色彩，美在和谐……我的主啊！这简直可以成为欧洲文艺复兴之后，几个世纪艺术流派的特色与演变的经典教材了！饶是我去过欧洲多次，也极少看到这样令我震撼的教堂。然而，这里是墨西哥，只是一个殖民小城而已。

　　又走到圣迭弋教堂旁了。初升的太阳正用柔和的阳光，着力地刻画教堂正立面的浮雕和圆雕。仍然是巴罗克艺术风格，但夸张繁复的线条极为流畅，人物布局考究，造型生动而精致。感觉比墨西哥城主教座堂更美更精彩。显然，这完全是西班牙人从欧洲搬过来的巴罗克艺术，而沒有揉合古印第安人的造型风格。

　　教堂门口，昨晚那一群演奏演唱者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座歌手的铜像。他拨弄着吉他琴弦，正在引昂高歌。昨晚那只《鸽子》似乎又飞回圣迭弋教堂门前。

　　瓜拉华托还有一处人文景观比教堂更富盛名，这就是“接吻巷”。

这个浪漫的纪实画面，是同行朋友毛社军老师用手机抓拍的。接吻是真的，“作秀”也是真的。拍到如此生动的作品殊为难得。在巷口小铺里有小巷接吻的水彩画售卖，那笔法画得还不如我的孙儿呢，售价却超过五百比索！

接吻巷也许是瓜拉华托最狭窄的小巷，长长的巷子被楼房挤压，两头向中间收窄。终于在两栋楼房的阳台之间，为接吻提供了可能。

当然，如此浪漫也不会缺少故事。相传是银矿的矿工帅哥卡门和富家小姐安娜相恋，被安娜之父阻挠，才在这两个看不到风景的阳台上，偷偷创造了人间最美的风景。

我曾去过意大利维罗纳小城，在朱丽叶家的小楼上，也有一个看不到风景的阳台。但没有什么风景，却有流芳百世的故事一一也不知道高达3米的阳台，罗密欧当年是如何攀爬上去的？

两者都是爱情悲剧，两者的相似度却很高。不过，瓜拉华托接吻巷的阳台比意大利更容易亲热上。因此，人们也不管故事是否真实？是否杜撰？都愿设身处地的试上一试。

有网友语意双关地说瓜拉华托“很色”，有点意思。但我宁可认为这就是瓜拉华托之浪漫。墨西哥有关当局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将小巷阳台下石阶的第三级漆上显目的红色，以供人们模拟一把。因为在第三个阶梯拥吻，才能让爱情永恒。像图片上那样一双情侣各自上楼去阳台高度仿真，两边楼主都是要收费的。

　　在胡亚雷斯剧院门口的台阶上，有一群墨西哥年轻人兴高采烈地聊着什么。指指相机征得同意后，立刻拍下了一幅。他们也是来瓜拉华托观光的吧？

无论是谁，在墨西哥生活或来到墨西哥旅行，不到瓜拉华托将遗憾终生。因为这里，正是那本墨西哥大辞典极其重要的一页。它记载下的是这个国家不容忽视的往事。

首先是银矿。墨西哥是世界最主要白银产地，西班牙人从16世纪开始在此建城，就是为了开采银矿。根据法令，西班牙王室占有白银开采量的1/5以上。白银装船运往欧洲，以支撑王室奢侈豪华的生活。但是，银矿环境的险恶和矿工劳作的艰难非常人能想像。一口被称为“地狱之口”的矿井，其深度竟然达到了600米。在不见天日的深层地下，如何开凿银矿岩层，又如何提升到地面……十万雪花银上，有多少矿工的斑斑血泪！

瓜纳华托还是“墨西哥独立的摇篮”，是独立战争第一场胜仗打响的地方。教区神父伊达尔戈、矿工皮毕拉都是当年冲锋陷阵的英雄。前者后来成为墨西哥独立后第一任总统，后者因点燃木栅门攻克谷仓堡垒，被后人将他的铜像塑立在瓜拉华托的山顶上。

作为历史，这些墨西哥年轻人不会忘却吧！当然，他们不知道，瓜拉华托白银铸造的墨西哥鹰洋，曾飘洋过海，在清中叶到民国初期，成为中国使用频率最高、使用范围最广的外国货币。在繁华都市和偏僻农村都在流通，甚至成为孩子们过年的压岁钱。在中国蜀地一个偏僻小城出生的我，就曾得到几枚，将其当作可敲击出悠长余音的玩具。

　　走进胡亚雷斯剧院演出大厅，那种古典的华丽又一次让我震撼。大幕已经拉开，排练即将进行。舞台正中摆放了一张椅子，看起来，会有一段冗长的独白。

该不是莎翁的戏吧？！这个英国老头常常有很多心里话，要借着角色的独白抒发呢。

　　溜达到下午，日头西斜，是我期待的光线。终于乘索道车登上了皮毕拉山顶。这才是瓜拉华托浪漫曲的主题高潮。不登上山顶俯瞰，滿城溜达了半天，心里都不踏实。

此山不高，山顶上树立着皮毕拉纪念碑。这是为了纪念皮毕拉在1810年9月28日点燃了争取独立的第一把火：即Alhondiga大门，从而使得伊达尔戈军队在独立战争中取得了第一场胜利而建。

但是山顶广阔视野的观景台，才是赏读瓜拉华托的最佳之地。 由远而近，远方高处那一排白色的大楼就是瓜拉华托大学，它的旁边是圣菲利佩·内里教堂。它的特别之处在于，这是十八世纪遭西班牙国王驱逐令，流落到瓜拉华托的耶稣会士的精神家园。教堂内悬挂着该会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并用圣诞树装饰在教堂的座椅旁边。

那栋米黄色外墙的双塔建筑即刚去过的圣母大教堂，画面下方即圣迭戈教堂、胡亚雷斯剧院和贝伦大教堂。

瓜拉华托的全景，像地图一样在脚下铺开，突出的印象除了色彩缤纷，就是教堂众多。这个人口不到8万的矿山小城，大小教堂就有几十座，而且座座精美别致。这又让我想到了“银子”，和不可或缺的精神抚慰。难怪有人说：瓜拉华托人不是在教堂，就是在去教堂的路上。

　　其实，在俯瞰的视野中，我还是更喜欢这样大场景的“寻常百姓家”。那些彩色的“小盒子”、绿树丛中的蓝花楹，坡坡坎坎的石阶小路，构成了一个多么美好的家园啊！

　　下山之路可以不乘索道，而沿一旁的石阶在小巷里穿行。一些墙上的涂鸦不乏如此精品。据说这毛病是拉丁人浪漫的特质，我也喜欢驻足一赏。跟莎翁一样，率性的涂鸦也是有话要说，那就让他们说呗画呗！

　　瓜拉华托太小，小到客人们很快就能熟悉起来。第二天，我们去了瓜拉华托大学。团队中几个文化人，何老师，方宪老师张青老师都去了。

这所大学是拉丁美洲最早出现的大学之一。它也拥有巴洛克式的华丽建筑，屋檐、梁柱乃至墙面都可以看到富有寓意的纹饰和图案。像这个法律系的女学生，就是坐在一手持剑一手提着天平的女神像下苦读。

瓜拉华托大学并不因为地处小城而落寂，它的艺术、哲学等相关学科及学术成就在墨西哥也享有盛名。

　　在离开瓜拉华托的前夜，我又上了皮毕拉山顶，为的就是获得一幅这样的夜景小品，以期留下一个沉静下来的小城印象。

在墨西哥，瓜拉华托的存在没有金字塔那么久远，但仍背负着历史靓丽前行。在山头清凉的微风里，我愿为瓜拉华托祈祷祝福，上帝保佑，美丽的小城，再见。

　　在夫人们进超市采购的等待时间里，我拍下了这样一幅仍是关于色彩的印象派画面。货架上不是苹果、梨、桃和别的什么水果，而是各色各形的辣椒。

　　还真是关于生活审美的符号学！路边小摊上烤着的大辣椒也是啊！符号的所指，是这个热烈奔放的墨西哥，也是多彩眩丽的瓜拉华托。

　　回到墨西哥城，因夜班航班要赶往坎昆，抓紧时间去参观了墨西哥人类学博物馆。

这个博物馆是拉丁美洲体量最大、藏品最多、最具代表性的博物馆。用“人类学”而不用“历史”二字冠名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我想，其目的是更多地指向人类生存发展那漫长的初期文明。诚如在人类学博物馆新馆揭幕上马特奥斯总统所说：这是今日的墨西哥向这个国家的原住民和古老文明致敬，从中意识到墨西哥民族的原初特性。

在墨西哥城，我们去过太阳金字塔和月亮金字塔。但那只是2000多年前，德奥蒂化坎古城的模样。而事实上，3500～4000年前，墨西哥中南部就已经出现了以种植玉米为主的定居村落，出现了以制造陶器、陶俑、碑石为主的初期宗教文化艺术。只是稍晚于中国的“良渚”、“半坡”等古代文明。

像这尊奥尔美加文化的象征作品“巨石头像”，出自2300～3200年前的圣罗林索遗址。比太阳、月亮金字塔早了很多。这尊玄武岩质，鼻低唇厚，具有非洲黑人特征的石雕像重达30吨，无法去揣摩沒有金属工具沒有轮车时代的加工过程。

几个小时浏览，不难发现这个博物馆以石雕、壁画、陶器的藏品为主，沒有看到近300多年来殖民地时期的历史文物，是基于本土古代文明的遗存，因此被命名为人类学博物馆是非常恰当的。

　　墨西哥人类学博物馆的建立始于“太阳历石”的发现与保存。“太阳历石”是阿兹特克人的崇拜物。当代墨西哥人作为阿兹特克人的后裔，将其悬挂在一楼大厅的正中，作为镇馆之宝。

但我却更喜欢那些穴居时代山洞里的壁画，感觉更有审美价值和美的格调。那些鹿们奔跑的动感，色调的和谐对比，同样很难想像远古人类是怎样描绘出来的！

　　而他们夸张而风趣的自身造型，即神态、姿态及服饰的搭配，则表现在林林总总的陶佣上。

一路边拍边看，沒有能读懂的标签和中文的历史解说，我只能在审美中比较和揣摩。一波一波的暗自惊叹中省悟：向这块土地上远古的人们，即被称为野蛮人而不是文明人创造的这一切，表达敬意应该是人类的良知。

　　海滨的坎昆！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第四城了。

算是浪迹天涯了！扳指一算，来到墨西哥已经五天了，过去的旅程感觉很慢，很长，可我还希望过得更慢些。

　　在坎昆，我们入住了一间有专属海滩的五星级大酒店（“Hotel Casa Maya Cancun”）。这是一栋高达20多层的海滨大楼，在房间的阳台上，就能俯瞰到整个海湾！尤其是夜晚归来，海湾那边一片奇幻的灯火，挂滿灯饰的游船，就在流光溢彩的海面上游荡。每晚我都在阳台上疯狂拍摄，爽极了！

清晨，酒店豪华的大堂外，阳光铺滿了草地。一座奇琴依察金字塔造型的别致小楼，静静地出现在海滨大道旁。这让我按捺不住赶紧出门去溜达的心情。

　　在早餐后，我从餐厅走向那片专属海滩，才发现酒店建筑在伸向大海的岬角上。坎昆本是尤卡坦半岛伸出去的半岛，酒店再往前伸。真正的天涯海角，端的是三面临海，八面来风，每一间房间都是海景房。

坎昆是世界公认的十大海滩之一，而酒店恐怕占据了最好的一段。第一天还沒时间下海，但瞥见海滩一角，已让我心动。接下来两天的清晨，我在这里拍下了海湾辉煌的日出。

　　棕榈树下的海滨大道非常美，这座梦幻般的剧院，出行和归来都会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我们在坎昆将会逗留三天，不知是否有机会去看看？

　　我们出发去蓝洞。导游是个很有朝气的中国帅哥，他把我们带进一片丛林。走过林间小路，一汪碧水出现在眼前，清澈而又多彩。这里沒有河流，显然是地下大股涌泉的潺潺流水，才在丛林中形成水潭。

这是蓝洞吗？虽然蓝，可没“洞”啊！

　　且不管是与不是，同伴们全都从傻眼变得极度兴奋，奔向水潭的每一个角落，招呼我多拍几幅。

实话实说，这一片林间碧水让人美得有点晕！阳光和倒映在水面的蓝天弄出强烈的色彩反差，很像水彩的涂抹。这是我多年游摄从沒有见过的多彩水面。当然，若真是“洞”，就不可能这么蓝，这般漂亮了。

这里，让中国大妈们反省到失落：咱为什么不带上泳衣啊！

　　驱车继续向前走，路边的墨西哥风情更加浓郁。像这样摆卖墨西哥草帽、玩偶和草编的小摊，甚至还有土著人居住的草屋都开始出现。

　　树萌下停着墨绿色的大巴，车身上画着一条白色的龙，抑或是羽蛇神？要不，干脆就是一蜥蜴？

　　到了蓝洞门口，一下车就碰到一条大家伙，吓了一跳！但这家伙只是不动声色地趴在棕榈树下的草丛里，连眼珠都不转动，沒打算扑过来咬上一口。

　　这才是蓝洞吧？但行程上却称为“天然古溶井”，还有个名字叫“IKKIL”。

尤卡坦半岛地质结构是石灰岩和珊瑚岩构成的，像这样大大小小的岩溶井超过7000个，可谓是“千疮百孔”。其实这就是在中国称为“天坑”的地貌。广西乐业就是天坑富集区。很多年前，我和朋友乃木曾专程去探访过。那时，那一带还是荒山野岭，其中最大的“大石围”天坑，我是匍匐爬行到万丈悬崖边的，小心翼翼探头去望坑底茂密的森林和飘起的云雾。也去了“穿洞天坑”进入坑底。知道这是喀斯特地区被地下暗河掏空了岩溶层，造成塌陷而形成的。

这里的岩溶井跟乐业不同的是，坑口不大也不深，坑底还是个清澈的水潭，所以称之为“井”。井壁悬挂着长长的绿植藤蔓，坐井观天，则是蓝天白云和古树，而井底是一泓碧水，还飘着些扑腾的人人。与乐业天坑大气磅礴的坑底森林相比，是另一种风格。

　　在奇琴依察附近，不少溶井都开凿了下到井底的通道，有些还是“古道”，即印第安人当年下井取水的石阶通道。

我沿着石阶下到井壁中间的一个凹陷裂口处，瞅见上方井口滴落的一缕清流在空中散开，阳光在珍珠般的水滴中形成彩虹般的色彩。赶紧贴了过去，老天！垂落的藤蔓下还有一个在井底水潭中游泳的女郎……我屏住呼息，锁定彩虹光晕为测光点，以小光圈大景深确保清晰，拍下了水中那只“彩色青蛙”与空中彩虹团交相辉映的画面。全景、近景、特写，咔嚓咔嚓地干了好多幅。

　　为大妈们在井底拍照留影好一番折腾。待上得井来，又看见一个赤裸彩绘的土著人在树下击鼓，不由分说地又拍下几张。

这是我在坎昆，或者说是在墨西哥第一次看到土著印地安人。那一身极为漂亮的彩绘，是在原始丛林中狩猎、角斗或庆典的装扮呢？还是为招惹吸引游人的即兴而作？不得而知，无论我们还是导游，都无法用语言和他沟通。

　　当蓝天白云下奇琴伊察那个标志性的金字塔，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心中涌出难以言表的激动。不单是因为在古代文明遗存中又一次打卡巡礼，而仅仅是那美，那规则，协调，典雅、秀气的美，刹那一眼中就把我征服。一个经历两千六百年岁月剝蚀的文明遗址，可以美，但不能美成这样啊！真的是殊为不易。

奇琴伊察是古玛雅文化和托尔特克文化的遗址，“伊察“是某个有影响的部落人群，而“奇琴”二字意为“井口”。虽没有据大江大湖临水而居，但周边众多的天然溶井中丰富的地下水源，成为建城的依托。这座不能与太阳、月亮金字塔比体量比高度的“卡斯蒂略金字塔（又称羽蛇神金字塔）”，并不高大雄伟。但仅72级台阶，同样成为古玛雅人通往宇宙的天梯。墨西哥的金字塔大都是祭坛，只有奇琴依察例外，这是帕伦克统治者巴卡尔的陵墓。

从草地上走近正方形底座的金字塔，十层大梯阶向上叠加，在金字塔顶的平台上建有平顶神庙。听说门廊上有壁画、浮雕，庙的四壁还有雕刻的碑文。因此也称为“铭文神庙”。

玛雅人有文字？其象形符号与殷墟甲骨文有否相似之处？渴望一睹真容，但这座金字塔不允许登顶。只听说，这些玛雅象形文字一直还未破译，至今无人知晓这些碑文的真正含义。

　　在金字塔朝北的阶梯边，缕刻着两个羽蛇神巨大的头颅。其造型很像中国的龙。

羽蛇神的名字叫库库尔坎，是玛雅人心目中带来雨季，与播种、收获、五谷丰登有关的神祇。这与中国龙有些相似。龙从云而司雨，恐怕是农耕文明向上苍共同的诉求。中美洲多个地区的土著民族普遍信奉这种羽蛇神。按照传说，羽蛇神主宰着晨星、发明了书籍、立法，而且给人类带来了玉米。羽蛇神还代表着死亡和重生，是祭司们的保护神。

围绕着羽蛇神，有太多的神话和故事，也有太多变幻着的形象。直到今天，仍然是墨西哥人崇敬的图腾。

　　天公作美，如此的丽日蓝天，行走在奇琴依察的遗址区很是惬意。

在开阔的视野中，这里的建筑物几乎都是平顶或有平台。在金字塔边上，还有一座武士神庙，也是一个阶梯状金字塔形加平顶的石头建筑。内部的支柱被刻成武士的形状。金字塔阶梯顶端通往神庙入口处，有查克莫天使(Chac Mool）的祭坛雕像。武士神庙旁边是由上百根石柱围绕的广场。

　　武士庙的前面这一大片苔痕斑斑的石柱，名为“千柱群”。石柱并不高大也沒有雕饰，但密度却很大。可能是因为要托起沉重的石头穹顶。这不大像一处宫殿，而是像宫殿的廊道。

　　奇琴伊察遗址区还有好几个玛雅人蹴球的球场。其中金字塔西北的那个球场最为引人注目。这是中美洲最大的古代球场，非常开阔。

球场内部两侧排列着雕刻着球员形象的石板。奇琴伊察的球赛是一种宗教仪式.，祭司会先算上一卦，卦上可能说，如果甲队赢，当年就会风调雨顺，否则就是个灾年。双方队员都闷在鼓里，不知道卦上的内容. 只管拼了个你死我活。最后，可能乙队赢了。祭司揭开卦内容，可怜的甲队和乙队的队长都要献上他们的人头，以平息神怒。这种场景，可以从球场上的一幅队长断头图上看到。

古代的历史场景和思维逻辑并非我们都能理解。王者为神，很多时候祭司就是神的化身。这种游戏，在我看来，就是被神圣化的杀人取乐罢了。

　　作为奇琴伊察的告别仪式，我缓步环绕羽蛇神金字塔走上一周。待转到南面，却发现塔身既没有登顶石阶，也没有俯卧的羽蛇神，塔坡上只铺着已经部分剝落的石块。看上去是两千多年前留下的原貌，但其它三面的阶梯呢？该不是后人添加或“复原”的吧？

　　又迎来一个美好的清晨，我们去了130公里外的海滨古城图伦。

图伦古城是玛雅文化后期的重要遗址，是14世纪玛雅文化末期的宗教城市，现今遗址保存较好，现存有超过60余栋石头建筑。

图伦古城是被西班牙人攻占的最后一座玛雅城邦，也是迄今发现的唯一一座位于加勒比海边上的玛雅文明遗址。古城面积不大，鼎盛时却居住了10万人。古城的城防工事，不像中国古代城市那样有护城河。玛雅人根据图伦的地势，修建了三面高5米，墙身厚度达6米的城墙，西墙的南北角建有瞭望塔楼。另一面向大海，在海岸悬崖上设有城楼及瞭望台，可远眺加勒比海及断崖四周。城内就是被完整厚实的防御城墙保护起来的城邦。虽历经风雨，但是这座守护之城至今保存的基本完好。

　　图伦悬崖下的银白色海滩，以及淡蓝浅绿的加勒比海一如既往的迷人，但更迷人的是坐在古城废墟上，迎着海风眺望大海的墨西哥姑娘。此情此景，诠释了美丽的坎昆，为什么成为人类不可替代的后花园，成为了一生必去待上几天的福地。

　　我还发现，坎昆的大巴都很有个性，这辆的大巴车身上画了些什么细碎的卡通看不清楚，但车顶上戴上一顶墨西哥大草帽却份外醒目。无疑，这也是抵挡烈日暴晒既环保又节能好办法。

　　蜥蜴是图伦古城遗址的主角，作为原住民，无处不在昂着头展示其风彩。

　　有些甚至爬到宫殿遗址的门楣上。可能这些家伙是聋子？大声嚷嚷也不离开，让原本打算去那石门前秀一把留影的大妈们，沒有一个敢斗胆上前。

　　偶一抬头，树上还有这家伙！它那像狐狸一样的尖嘴，时不时地龇出两粒尖牙，警告人们不要招惹它。

　　当然，图伦最美的还是大海。感觉它整个儿就是一个海洋公园。古城那些饱经苍桑的石头废墟，只不过是加勒比海滨的点缀罢了。

离开图伦，到附近的“XCARET ”主题公园草庐大餐厅，吃了一餐丰盛的海鲜自助餐。餐厅旁，还有一片树荫下的吊床供你午休。

但我却想去逛逛。不明白“XCARET ”主题指的什么，但是，已经无须弄清这些符号，主题就是大海和大海衍生的一切。

　　既是海洋公园，就少不了这样的大明星。

　　海滨还树立了一个标牌，以不同方位指向大海远方陆地上的国度。

　　走近一看，最大最醒目的黄色标牌上，用西班牙文写着“CHINA”“12835km”，这是不是越过大西洋和太平洋，到达我的祖国的直线距离呢？

我又想到了库克船长，他驾的三桅帆是直奔合恩角呢？还是溜弯儿来过墨西哥，到了这个加勒比海角？哥仑布去了加勒比一些海岛，但没在尤卡坦半岛登陆吧？

我不记得什么西班牙人率先来到墨西哥，但是，有案可查最早到达墨西哥的华人，却是从西班牙的殖民地——菲律宾转道而去的。那是1575年，有数条船往来于菲律宾马尼拉港与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之间，一些华侨随船前往，或经商、或打工。16世纪初，西海岸的阿卡普尔科市已经建成了唐人街。

12835公里！实际的航程更加遙远！又一条前辈们开辟走向天边的“丝绸之路”，不能不叫人由衷钦佩。

　　这个园内，开辟了不少海洋动物专区，例如大海龟，也是坎昆的原住民。清澈的海水、沙滩、红树林……它们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家园了。

　　当然，还有珊瑚礁和海草中呆头呆脑的鱼。

　　大西洋对岸的火烈鸟也移居这里安了家。

　　在园区密林中的水洼里，难以置信地看到了只风闻而沒见过的貘！

貘是一种大型食草动物，你看它那个有点像拉长了猪鼻子的长鼻！然而下巴却很短，有些不合常理的怪模怪样。貘是一种具有较强攻击性凶猛动物，古书上说，貘齿最坚，以铁槌之，铁皆碎落。

这丑鬼早先中国也有，在湖北、河南等地出土过陶貘和貘骨，周代青铜器中常见貘尊，汉砖画像中也有貘拖着鼻子出没的身影。乃至司马相如《上林赋》中出现了“其兽则㺎旄貘嫠，沈牛麈麋”的句子。可见当时中国中原也有不少。可能因为这东东肉质细嫩，味道比猪肉还好。行动迟钝又跟猪一样笨，所以在哪儿都被人设套捕获，它是古玛雅人最喜欢捕获的，而在中国现已经吃没了吧？

　　这是美洲狮？还是美洲豹？难以弄清。其实，这两个美洲食物链上的顶级老大是同一种属。身上有斑即豹，无斑即狮，体型没有太大差异。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黑豹，那家伙看上去比狮还令人生畏。

这会儿，它打算在密林中小睡片刻，这个睡姿，也够萌萌的了。

　　在这个园区巡游的最大惊喜，是偶然遭遇了密林中一场玛雅人祭祀仪式的表演。只听得林间传来击鼓声，钻进去一看，啊！林中石砌的祭台上，祭祀仪式正在庄严地进行中。

祭台中央的圆圈内，一位全身涂成绿色，头戴绿色羽毛，手持绿色神杖的“神”，面对圣火肃立。圆圈周边，是三个举着祭品的女人在拼命地奔跑蹦哒。外围则是手持兵器的家伙在护卫。

密集的鼓声不断，突然祭台上发一声喊，吓了我一大跳！

　　接着，一个涂着豹斑的男人闯进圆环，围着那“神”是各种骁勇动作的表演。

　　另外几个脸上身上同样涂画着豹斑的家伙，则举起羽毛装饰的兵器，拉开架式，作势一搏。

当然，这只是园区供娱乐欣赏的表演。但毫无疑问，表演者全是印第安人的后裔。他们才熟悉坎昆的密林。若一个人行走在林间，冷不防跳出这么一个家伙，无须比划，就绝对会把你吓得半死！

　　园区内有地下暗河与大海相通，有的地方露出深深的沟壑，那一派蓝色的清流的确很诱人。有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是不是攀着长长的榕树根下去玩水的，不得而知。只担心会不会突然涌潮，就会冲进深不见底的暗河洞中了。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无须寻觅，这样一对多彩的长尾翠鸟就在头顶。举起长焦就拍下它们的倩影。这一双碧鸟完全不怕人：你拍你的，咱唱咱的二重唱呗。

　　还有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野鸭之类，停在头顶的枯枝上，闪动光泽的羽翼泛起金属般的质感，很有几分后现代之风。

　　美洲鹦鹉为何长出一张大嘴（喙），无论从生物学的角度，还是生存环境所致，都曾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像这样不仅大而笨重，而且还红红绿绿花里胡哨的多彩，甚至像抹了口红，就不仅使我纳闷了，而且让人惊叹！这恐怕是天下最美的大嘴了吧？！

只是遗憾，这样美的大嘴里，似从来沒听到过唱出什么美妙的歌声，连聒噪之声都少闻。倒是林间那些小不点们，从樱桃小口中一曲曲婉转的鸣唱，才真正认你听醉。

　　墨西哥图集的最后精彩，我想留给这些土著的印第安人后裔。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可能非常偏颇的认知。我以为，所有的当代文明，当然也包括西班牙殖民者带到墨西哥的西方文明，都是在复制和拷贝的移植模仿中发展的，这是“文化即传播，传播即文化”理念的印证，即跨文化传播的结果。但是，古代的文明，却是在黑暗中摸索，在封闭中创造的。

诸如这个美丽的女神，她被扮演被展现并非是“后无来者”，而最初的形象却肯定是“前无古人”。创造出这样的美，正是印第安人千年以前的先辈们。

　　印第安人不是黑人，但极其敬畏黑豹。那一身漆黑，下巴和胸前的铠甲都是涂抹描画上去的，只有耳朵上绑上的大野猪牙才是真的。

这可能是一个武士，这身扮像表明，那个沒有火器，沒有金属冶铸连冷兵器都沒有的时代，这样的形象是一种威慑，一种恐嚇。让人肃然起敬很难，望而生畏就容易多了。“打退不如吓退”。

　　这是不是祭司呢？他手里拿着神杖，束发高髻，脸上和肩头的蓝色被赋予了上天和大海之幽蓝的神秘和神圣。

　　那么，这就该是神庙的护卫了。他脸上和身上的大小斑点添加了可怕的威仪。指着圣火，警示人们捧出敬畏之心。

　　但是很不幸，15至16世纪，所有这些印第安人，即坎昆的玛雅人，遭遇了西班牙人坚船利炮的入侵。所有古老的生活方式、秩序、格局、身份……被中断、被打破、被抛弃、被重构……晚上，园区的体育馆中，上演了这样一出只有配乐和片断场景，沒有主角沒有台词的历史默剧。当年奇琴依察蹴球祭祀的场面也被再现了。

让所有中国朋友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出剧的结尾，并不按照中国人习惯了的英雄主义逻辑演进：……当异域他邦的入侵使这一切发生了的时候，持剑的王子们骑士们退到一旁，西班牙传教士来到了墨西哥。接着体育馆内圣光万道，照辉着匍匐在地顶礼膜拜的人们。主出现了……

在全场响起掌声之时，我的朋友们却沉默了。原来，世界还可以这样构建！这是“大爱无疆”？还是基督主张的“宽恕”？是“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呢？还是一个多元化加多样性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沒有答案，却触动了沉默的深思。回顾从墨西哥城到圣米格尔，从瓜拉华托到坎昆，墨西哥那本大辞典在一途中提供了那么多彩炫丽，热烈深沉的画面，让你沉于审美认知的同时，也给你提出了关于历史与未来的思考题。

只是墨西哥并不等待你的回答，它的存在与发展有着自己要走的路。

　　从坎昆飞往迈阿密的航班起飞之前，谢老用手机抓拍了一幅佳作，那是一个来坎昆度假的美国黑人姑娘的特写。

以此来回顾一路上抓拍下的摄作，发觉自己拍下的几乎全是人文纪实图片：画面上除了人，就是人们的创造。极少有纯粹的自然风光，花鸟虫鱼除外。

美吗？很美。

非常美！

这可能只是一种自我意识的默默自许：因为一个没有生命的死寂的世界，在我看来是非常可怕的。只有天人合一的生灵，才能使世界充滿生机和变化，时间才会流逝，才能在比较中产生出审美感知。因此，只有人，只有人视野中的世界，才有情怀和寄托，才有期盼和向往，才有真与善因而有了美，才是一道最美好的风景。这个道理，作为历史学家的谢老懂，背着相机四处溜达的我，也在学习和实践中懂了。

到墨西哥的溜弯儿结束了，那些未能前往的古城、考古区、岩画的遗憾，也只能放下了。在北部高原与美国接壤的古城，是贩毒猖獗的危险之地，不去也罢。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离开墨西哥，就可放下那本大书。且写下此文，作为一个旅行摄者的读书笔记吧！

从这里，我还要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