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栈

六六(孙衍)

<p class="ql-block"> 兜兜转转,一转,又是肆年。</p><p class="ql-block"> 从眺盼,到涉足千里。从舍弃,到怀拥着你。</p><p class="ql-block"> 打北方以北的荒野,遁逃。又从过往的痛创,抽离。</p><p class="ql-block"> 前些天,父亲予我了一份礼物。</p><p class="ql-block"> 他说,尘世间,一切的蜕变都是缓慢的。比如种子,从生芽到结果,要经历数个季节。还有岁月,它总是一天一天地来,一天一天地走,所以说,事物徐缓变化才是自然的,突遽遽来的,多半都是灾难。女儿别急,这是爹留给你的精神思考。</p><p class="ql-block"> 一切道理,都是道理。可是,脚步却比逻辑,偷跑了几步。它竟然一日千里。</p><p class="ql-block"> 上海,离苏杭不远。离开东北的那天,欣忭将机场分别时的不舍掩盖了。仿若,融入了一个新晋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人生,本是老者智慧的谶语。也或许是深山里采寻的一株老参,能祛病,亦能固本。</p><p class="ql-block"> 人生,本不是二十余年精疲。也当不是从飞扬,到深陷的距离。</p><p class="ql-block"> 如人有前世,如前世留有记忆。我百年的心魂,或许找到了,它的归属。</p><p class="ql-block"> 一座繁盛的城市,似烟花。美是美,却遗憾短暂。明珠塔下的灯,恢弘的楼宇,以及黄浦江畔的人群。</p><p class="ql-block"> 乍看它,惊艳。转过身来,人去声息。</p><p class="ql-block"> 所以说,急遽遽来的,也会急遽遽离去。父亲的诤语,不惊人,却惊了心。恍惚惚的,迷失的心。</p> <p class="ql-block">  曾游过五次江南,苏州河畔,西湖塔顶,云云。</p><p class="ql-block"> 见了江南,方知景致比语言更美,便不再去冥思苦想,任凭一颗心,瘫软。一双眼,流连。</p><p class="ql-block"> 人也一样,相遇后,方知远近。相别时,方感叹情意无常。可如果,你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爱它。它便是你心中的江南。</p><p class="ql-block"> 我从不自诩温软,也或者,温软有百张面孔,涟漪下,藏着涌动的暗流。又或者,温软似冬季的枝芽,年末时沉睡,年初时苏醒。</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在寻觅,温软的踪影,步履亦不敢弄出声响,姗姗的,侧耳倾听。</p><p class="ql-block"> 要说烂漫,江南或许并不及上海。所以有些人,非要辗转个来回,去探一探,它雅致的模样。七分熟的优质牛排,暗夜后的华丽酒吧。满目的琳琅,静安路旁的“法国梧桐”。十字路口的豪车,还有咖啡馆里的小资。将人性生生拽了出来,喧闹成声,与这烂漫交相呼应。</p><p class="ql-block"> 我本想着,离江南近一些,嗅一嗅古镇的味道,摸一摸石桥的疮痍。可走着走着,却沾了一身风尘。埋没在了穿梭的人群之中。</p><p class="ql-block"> 我承认我变了心,在上海的两年里。甚至是,乱了方寸。我还是没有找到,温软在哪里。甚至是,面目全非。</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倔强的人,总是要吃点儿苦头的。吃的苦越多,就越不倔强。后知后觉的人,也就越晚些,才会遇到幸福。离开上海后,亦离开了江南。纵有万般不舍,这副身躯,终究还是别了它去。</p><p class="ql-block"> 那些发生过的事,那些相识过的人,兴许都是为了,成就今天的,明天的自己。时光有它的节奏,上天有它的用意。迷雾晨时会显现,午时前也会漫散。一切美好,都不会满足于急躁的心。乍现的,多数为灾难。</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话,便是那谶语,那株老参。治好了早早愈合的疮疤。</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我,又变了心。想找那回头的岸,想看那湖畔和塔顶。想闻古镇的味道,想摸石桥的疮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而我不仅没有找到,温软的踪迹,反而又添了坚硬。一年一年的,愈加无所畏惧。我不认为,坚硬是什么褒义词汇。墙根儿下,只有下了雨,人才会聚集。晴日里,人们多半是欢喜樱花与莲荷的。所以,我愈发懂得,相知的人难遇。坚硬成了苦难下的堡垒,却也成了感情中的刀刃。</p> <p class="ql-block">  母亲曾说过,我不适合嫁人。脾气硬。我抱屈一样。说着怪我爹了。性情全随了他,半点儿不肯服个软。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倒是选了一份好职业。不然,出了门儿,怼了谁都容易挨揍。</p><p class="ql-block"> 姻缘这种东西,难碰。明明是月老的事儿,用不着凡人操心。</p><p class="ql-block"> 苦难这种东西,倒着实是常见。明明是凡人的事儿,却总是企盼老天爷能帮一把。</p><p class="ql-block"> 所以呀,坚硬还真是个好品格。能抵凡人之苦难。想通了,就不容易惆怅了。再温软,姻缘来不了,媚眼儿也不能随意的乜抛。好在我一直坚硬着,总能盼来姻缘找我的那天。</p><p class="ql-block"> 可墙根儿下,阴而潮湿。我钟情的江南,它有了温软的消息。也早早告诉了我。只是我的腿脚生了疾,需要时日。需待时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江南一别,相思成了病疾。不是最好,无颜见你。我宁可,将相见的时日拉长些。也要将最美的我,交予你手上。何为最美,“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何为最美,“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p><p class="ql-block"> 但我不能失了坚硬的心,怕走不出冰寒的城。亦不能没有温软的情,怕走不进柔美的巷。</p><p class="ql-block"> 我一定是深爱着你,才会瞻前顾后,战战兢兢。我一定是深爱过你,才会兜兜转转,往复迂回。</p><p class="ql-block"> 如前世有记忆,如前世忘了喝王姥儿的汤。所以,我终究会想起,想起那些临别的印记。一条幽深的巷;一个忘不掉的人;一串莺莺的琴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