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热土—(三十二)</p><p class="ql-block"> 《人生感悟》</p> <p class="ql-block"> 眼下正是农忙的季节,我们每天的农活儿就是把收割下来的庄稼运到场院上进行打粒、晾晒后,再把筛选出来的粮食,一部分留作来年的种子,其余的上缴公购粮。</p><p class="ql-block"> 剩下的按分配标准留给村民。我望着公路上一车车满载公粮的小驴车,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自豪感。这些粮食无论是供给到部队的营房,还是送到城市的粮站,都是为祖国的建设贡献了力量,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啊!</p><p class="ql-block"> 我们整天和泥土打交道,冬抗严寒,夏顶烈日,忍饥受冻。农民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笨重的体力劳动,付出了极大的辛苦,而他们获得的却最少,社会地位也最低。他们走在街上往往会被一些人瞧不起,然而正是这些人解决了人类生存的基本问题。</p><p class="ql-block"> 当我身历其境的时候,不觉想起插队动员大会上所说的一句话:</p><p class="ql-block">“甘做人民的老黄牛”。那时候这句话像一条光彩时尚的绶带披在我和无数同龄人的身上,认为是一种时代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而此刻我才真正感悟到了这句话的分量。牛不仅能够为人类的需要贡献力量,更重要的是,牛每天吃的是草,而挤出来的却是奶。这是一个具有多么崇高境界的提法啊!</p> <p class="ql-block"> 玉米收割后一垛一垛地堆在地里,苞谷却挂在玉米杆上,白天一群群的麻雀落在玉米垛上连吃带糟蹋忙个不停。到了晚上老鼠在地里东奔西窜地享受着不劳而获的快乐。看到这种情况我感到十分可惜。</p><p class="ql-block"> 于是问队长:“队长,为什么不把苞谷掰下来运到仓库去呢?”</p><p class="ql-block"> 队长望着我说:“这些玉米还没有完全干透,运回村里,我们又没有足够的地方晾晒,如果把没有干透的玉米放进仓里会发霉的。”“那我们先干别的活儿,等玉米干透了再收割呗。”“那可不行,眼下玉米杆已经枯萎了,如果还让它长在地里的话,苞谷里面的水分就会反抽到地里去,这样会减少产量的。</p><p class="ql-block"> 所以俄(我)们得把玉米秆割哈(下)来晾晒,等苞谷晾干后再掰哈(下)来运到仓库去。”</p><p class="ql-block"> “队长,真没想到,干农活儿还有这么多讲究呢。听您这么一解释,我明白了。”</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有甚(什么)讲究哩,时间长了你们就咳哈(明白)了。”</p><p class="ql-block">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地里的农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这时我们又迎来了一个新的课题。</p><p class="ql-block"> 按照陕西省革委会的要求,知青的粮食标准,第一年是按照每人每月44斤(即城市居民每月一个半人的口粮)供给的。这些粮食由大队帮我们统一保管,粗细粮的比例是3比7,即细粮占三成。因为我们队里没有大米,所以小米按细粮供给。</p><p class="ql-block"> 我们随吃随去队上的仓库领(领到的是原粮),队里不按月控制我们的口粮。</p><p class="ql-block"> 一天队长对我说:“你们知青今年的粮食已经吃光了,关于你们明年的口粮问题上级还没有下达文件,为了不影响你们的劳动和生活,队上研究了一哈(下),决定依然按照今年的政策执行。根据你们的需要随吃随领。如果你们想自己保管今年分配哈(下)来的粮食也行,那么以后关于你们的吃粮问题就和队上没有关系了。你们商量一哈(下),回头给俄(我)个信儿。”</p> <p class="ql-block"> 队长的话刚一落地,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队上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想维护知青的利益,他们不计较队上的损失和麻烦,处处为我们知青的利益考虑。</p><p class="ql-block"> 但是又怕独断专行让我们误解了队上的一片好心,所以才来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望着队长那纯朴厚道的面孔,我连忙对他说道:“队长,自从我们来到生产队以后,您和队里的干部为我们操了不少心,我们这些城里的娃娃没有生活经验,给队里添了不少麻烦,平时许多事情都是靠队里帮我们解决的。刚才你说的这件事儿不用商量了,就按队上的意见办吧。”</p><p class="ql-block"> 队长听完我的话,欣慰地笑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应对粮食短缺的问题,再加上我们已经离开家乡九个多月了,盼望与亲人见面的心情可想而知。 </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在空闲的时候,经常默默地翻看着日历,计算着离开父母的日子,只要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准是思念亲人和计划返城的事儿。由于有的同学家里经济条件差,不能提供回京的路费。</p><p class="ql-block"> 为了解决路上的盘缠问题,我决定找队长商量一下,看看能否将今年的红利提前预支给大家,以便解决回京路上的燃眉之急。</p><p class="ql-block"> 见到队长我刚要开口说明来意,只见他把手很自然地往下一压,对我说道:</p><p class="ql-block"> “是为分红的事儿找俄(我)的吧?”</p><p class="ql-block"> 我不觉一楞,他简直神了!我还没开口说呢!他怎么知道我是为这事儿来的呢?</p><p class="ql-block"> 队长看到我吃惊的样子继续说道:“前两天我去公社办事儿,路过车站时看到往哈(下)走(去铜川方向)的知青可多了,俄(我)当时一哈(下)就想到了你们。</p><p class="ql-block"> 你们这些娃娃离开父母快一年了,能不想家吗?眼下地里的农活儿基本上收拾得差不多了。</p><p class="ql-block"> 几天前俄(我)就和继儒说了,让他按照预算的数字提前把红利分给你们,等到年终决算的时候再多退少补吧。”</p><p class="ql-block"> 队长的一席话,让我从内心佩服这位当家人,无论是队里的生产还是家家户户的生活琐事,全都在这些村干部心里装着呢。他们为了这个集体,为了村里的乡亲们整日操劳,不图名利、不图任何报酬,秉公办事深受乡亲们的尊敬。</p><p class="ql-block"> 我拉着队长的手说道:“有您这么好的当家人是全村人的福分,我代表全体知青谢谢您啦。”</p><p class="ql-block"> “这算甚(什么)呢,还不是应该做的。”</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大早,队长找到我,开口就说:“今年的工分价值比以往哪年都高,你猜猜一个整劳力(按十分记算)多少钱?”</p><p class="ql-block"> “您就直说吧,我哪懂这些”</p><p class="ql-block"> 他高兴地伸出右手,用食指在我的眼前打了一个弯勾。</p><p class="ql-block"> “九毛二分!多少年了从来没这么高过,要不是中央决定给咱这达(这里)修铁路,队上派人修路的话,出一天工哪有这些钱呢!这可要感谢党中央、感谢毛主席、还有你们这些知青给咱村带来的福气呀!”</p><p class="ql-block"> 队长一边说,一边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而我却不由得一惊。心想;出一个整工(十分)才九毛二分钱?我们刚到队上那会儿男同学出一天工才记6分,女同学才3分半。只有修水利挖梯田时,男同学记10分,女同学是8分。照这样算下来,我们辛辛苦苦干一年,扣除一年的口粮钱,女同学连回家的路费都挣不够。</p><p class="ql-block"> 队长看着我发呆的样子,还以为我和他一样,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他接着说道:“去年咱队出一个整工,才两毛八分钱,最差的年头还不到一毛钱。</p><p class="ql-block"> ”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每天辛辛苦苦地干活儿,为什么获得的劳动报酬会这么低呢?真是令人无法理解。</p><p class="ql-block"> 终于熬到了回家探亲的日子,同学们兴奋的心情不言而喻。我手里拿着刚分到的三十二块八毛五分钱,那几张折旧了的票子上,一股旱烟、汗碱搅合在一起的霉味儿直扑鼻孔。</p><p class="ql-block"> 这可是我用了九个月的时间挣到的辛苦钱啊!为了防止路上丢失,我用一张干净的纸把钱分成两份包着,分别放在内衣和外衣的口袋里。</p><p class="ql-block"> 离开父母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说什么也得给老人带回点儿东西尽份孝心啊!想到这儿,我环顾窑洞四周,除了地上那堆洋芋以外,再就是房东大叔送给我们的两个南瓜了。我无奈地笑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路上节省点儿盘缠,我把灶上剩的那两个黄馍馍揣在了挎包里留着路上充饥用。还有两件衬衣秋裤,洗漱用的杯子、毛巾和一个水壶,这就是我的全部行囊了。</p><p class="ql-block"> 临行之前我敲响了广玉家的房门,向他们道别:“广玉大叔,我准备今天回北京啦,你们有啥事儿要我办吗?”</p><p class="ql-block"> 两口子听到敲门声连忙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孩子。</p><p class="ql-block"> “夜个(昨天晚上)听说你要回北京看望老人刻(去),唉,俄(我)家里实在也没甚(什么)好东西给老人们带上的,到家后咋替俄(我)们给你家老人问个好吧。”</p><p class="ql-block"> 大婶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把煮好的鸡蛋塞在我的手里。我望着大婶那慈祥的面孔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村里虽然家家都养着鸡,可是我却从来没见他们吃过鸡蛋。乡亲们辛辛苦苦地攒上些鸡蛋,就是为了拿到集市上换点儿钱,然后买点儿生活上的必需品,像盐啊、油啊、针线布头这些东西,拿回来维持生活用。</p><p class="ql-block"> 大叔家的小儿子见妈妈把鸡蛋给了我,噘着嘴两只眼睛紧盯着我手上的鸡蛋,委屈得要哭,嘴里叨咕着:“妈妈俄(我)也想吃鸡蛋。”</p><p class="ql-block"> 看到他那可爱的样子,我连忙把手里的鸡蛋往他的口袋里塞,大婶一看就急了,连忙抓住我的手说:</p><p class="ql-block">“家里还有呢,你不用管他。”</p><p class="ql-block"> 我俩你推我让地僵持着,最后还是大叔给解了围。他从我的手里拿出一个鸡蛋给了小儿子,这下他可高兴极了,手里捧着鸡蛋放在嘴边闻了闻,然后把鸡蛋举过头顶又蹦又跳地满院子乱跑,两个小姐姐怕他摔倒了,急忙跟在他的身后追了过去。</p> <p class="ql-block"> 告别了乡亲们,我和耀华、孙哥在约定好的西包公路上见了面。一路上经常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知青边走边聊,有的人手里还拄着在路边折断的树枝,当拐杖。偶尔遇到路上过往的卡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家伸手就截,大部分司机都很同情知青,只要他们见到路边有蹭车的知青便主动放慢了车速,谁有胆量谁就上吧。</p><p class="ql-block"> 有的司机为了安全起见,索性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任由知青搭乘。这种场面与我们来时那种军事化的集体行动形成了反差。</p><p class="ql-block"> 我和耀华、孙哥一路上还挺走运,没走多远就爬上了一辆去西安方向的卡车。司机的技术十分熟练,车子在连绵曲折的山道上盘旋而行。</p><p class="ql-block"> 尽管卡车上安装了车棚,由于深秋的季节天气已经凉了,再加上汽车是在行驶中,阵阵的凉风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我们吹得缩成了一团。我们三个紧紧地挤在一起,靠身上的体温抵抗着寒风的袭击。</p><p class="ql-block"> 车子进入西安市区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好心的司机怕我们天黑不认识路,一直把我们送到离车站最近的一个路口才把车子停下。</p><p class="ql-block"> 由于车上装了许多木箱空间比较狭窄,下车的时候我的两条腿全都麻木了。司机怕我们从车上跳下来蹲了脚,便站在车帮旁边把我们哥仨一个个地扶下车,并且仔细地告诉我们去火车站的路线。</p><p class="ql-block"> 他那张慈善的面孔让我永世不忘。生活让我懂得了,人活在世上要多行善事,帮助别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善待自己。只有懂得善待别人的人,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与爱戴。</p> <p class="ql-block"> 列车上的人很多,车厢的过道上和两车之间的连接处,甚至是洗手间里都站满了人。原本三个人的座位上挤了四个人,人们相互争抢着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行李架上、座位底下和过道边上。</p><p class="ql-block"> 由于旅客太多,列车员无法定时清理车厢内的杂物,餐桌和地面上堆着各式各样的食品垃圾。 夜间行车的时候感觉更是难熬。</p><p class="ql-block"> 为了防止寒流的侵袭,车厢里的双层玻璃窗关得严严的,由于人多空气又不流通,人们耐不住车厢里的闷热,有的人敞开了衣服,有的人甚至把鞋子脱了,放松一下肿胀的双脚。</p><p class="ql-block"> 经受不住睏魔折磨的人们东倒西歪地靠在椅子上,还有的人竟然不顾污浊的地面会弄脏衣服,索性钻到座椅底下享受着免费的“卧铺”待遇。</p><p class="ql-block"> 车厢里的气味实在难闻,臭脚丫味、汗碱味、口臭味、厕所里飘出的阵阵臊臭味以及各种食品垃圾混杂在一起的霉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p><p class="ql-block"> 想上厕所的人在车厢的过道上排着蛇形的长队,人们在痛苦与无奈中煎熬着。深夜,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把我从朦胧的睡意中惊醒。</p><p class="ql-block"> 我睁开眼睛只见一位农村妇女怀里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站在我斜对面的过道上。由于列车的震动,再加上车厢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使得孩子无法入睡。眼见孩子的脸蛋哭得像苹果一样通红,那个妇女的脸上布满了愁容。</p><p class="ql-block"> 见此情景,我急忙站起身向她招手让座。她在极度的窘况中得到了帮助,高兴得连声向我道谢。看到孩子慢慢地安然睡去,我感到十分的欣慰。</p><p class="ql-block"> 经过了二十多个小时的旅途颠簸,我们终于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中国政治文化的中心、世界人民瞩目的地方、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所在地,同时也是我出生、成长,和日夜思念的家乡———北京。</p><p class="ql-block"> 列车徐徐地开进车站,站台上的广播里传来了熟悉的《东方红》乐曲声,一种到家了的感觉让我的心情无法平静。我们哥仨早就挤到了列车的门口,相互望着对方那张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p><p class="ql-block"> 三天三夜的旅途疲劳,此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望着站台上那一张张迫切与亲人见面的焦急面孔,想象着自己到家后与爸爸妈妈见面时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 离开北京整整九个多月了,当我的脚步重新迈进这座城市的时候,眼前浮现出了年初离京时车站上的热烈场面——从车站的广场到每一个候车大厅,从进出车站的每一条通道到每一道站台,到处是红幅标语、锣鼓喧天、彩旗飘扬。</p><p class="ql-block">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那激情似火的歌声,从四面八方的扩音器里播出,传入亿万人民的耳鼓,那富有时代色彩的旋律拨动着每一个热血青年的心弦。我们这些长在红旗下的年轻人,相互间传递着一种无法控制的激情,听毛主席的话,做革命的接班人,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国家的需要就是我们这代人的理想,我们用自己的青春年华演奏了一曲时代的乐章。</p><p class="ql-block"> 时隔数月,斗转星移,在现实生活的磨练中我逐渐地成熟了,我默默地感受着身边发生的一切,冷静地从近乎狂热的世界里回归于现实的生活中来。</p><p class="ql-block"> “平安,到家后别忘了找我玩去!”</p><p class="ql-block"> “嗯,放心吧耀华,替我向爷爷问好,过两天我去看他。”</p><p class="ql-block"> “唉,你也替我问大爷大妈好啊。”</p><p class="ql-block"> “孙哥,保持联系啊!”</p><p class="ql-block"> “好,哪天我们一起去北海、去香山、去颐和园玩个痛快。”</p> <p class="ql-block"> 哈哈哈…好唻。”我们哥仨在出站口挥手告别,与家人相聚的迫切心情,代替了当下一切的想法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向热土一书在编辑与发行过程中,给予我帮助和支持的亲朋好友们,表示真心的感谢。</p> <p class="ql-block"> 2013年12月在北京知青博物馆,热土一书的签字售书现场,与好友丁海富,丁永安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 2013年在北京知青博物馆,举办热土一书的签字售书现场,校友们一起合影留念。左起:刘瑞,陈加驷,于明,王兴,胡耀华,马平安,安杏昌,王秋元,孙恒。</p> <p class="ql-block"> 2013年12月在北京知青博物馆,举办热土一书的签字售书现场,和一起插队的同学合影留念。左起:王兴,马平安,王兰英,黄红华。</p> <p class="ql-block"> 2013年12月在北京知青博物馆,举办热土一书签字售书现场,和前来为我祝贺的同班同学们,一起合影留念。前排左起:于明,何淑清,苑淑贤,任洪英,陈玉新。后排左起:黄红华,王兰英,张慧琴,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李晓丽女士,马平安,王兴,王秋元,安杏昌。</p> <p class="ql-block"> 2014年应好友陈加驷夫妇邀请,众好友一起聚会时合影留念。左起:高宽众,陈小颖,朱学夫,陈加驷,胡耀华,马平安,王志兰,加驷好友,加驷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