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心里喜,脚步急。</p><p class="ql-block"> 薛长桂,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密不透风的大白防疫服,让他里边的衣服湿得汗浸浸的,粘贴在身上。他本来不想穿防护服去的,但不行,时下只有这个物,才是无处不可的通行证。説心里话,打心眼儿里他是很恨这个物的,尽管自昨天才第一次穿上它。</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个和城镇只有一箭之地的村子,封控已经很久了。原先由城管担任,进入夏天了,他们便让地方官府,招募了 180 名志愿者,来顶替他们穿防疫服的工作。而他们,则戴一个简易口罩,做起 “ 领导 ” ,担任巡查,只管监督执行任务的志愿者们。</p><p class="ql-block"> 招募之时,説是要到疫情封控区,帮助那里的民众,去办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象打工样,是有不菲酬劳的。到这里后才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单説对穿那大白防护服的要求,就給人一种气氛,在城管人员的消毒、指导下,大白的衣服、面罩、手套、脚套、N95 等等,穿一回得用半个小时。就是因为他上厕所把那胶条撕开一条小缝儿撒了泡尿,不行,説是进入空气已失去了防护服的作用,非勒令脱下当废品处理,重換新的又按先前的流程费半个小时上。</p><p class="ql-block"> 大街上,路边那每日做核酸用白漆画的两米线,也打上了X号,早已用红漆改成三米线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切,都预示着一种气氛。</p><p class="ql-block"> 而他们的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远非招募时所説的,而是变成了每个人负责 50 个村里人,要严格看管。除去放风一样——每日做核酸的固定时间,不准出来活动,不准倒垃圾,不准上公厕,要紧紧封控正家里。并且被告知,不准和被封控者接触,甚至交谈。他感觉上当了,或者是城管们误解了上头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幸好,他负责的是一条幽深的小巷,里头两边住着十六、七户人家,有 50 人,不用再到别处去跑。他看到,一个个的窗口里,那些向外张望的颤抖而无助的眼睛,知道他们,或许是家里断了蔬菜和面米,甚或是油盐酱醋。然而,这一切,他都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在心里,留下深深的自责。</p><p class="ql-block"> 在小巷里的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拐角处,他获得了一次与人交谈的机会。那里,往里抽着的大门洞里,一位 78 岁的老者坐在带椅背儿的马扎上乘凉,脸上的银须和顶上的银发,看得出许久没有打理了,显得有些蓬乱。一条黑色的很温顺也很友好的爱犬,在腿边伴着。</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位退休了中学校长,交谈到至密处,就当前的形情,老者银发一颤一颤地感慨道:</p><p class="ql-block"> “ 善良的小伙子,请记住:能够害人的,不是德尔塔,不是奥密克戎,而是人。他们努力制造恐怖气氛,把人们还原成单个的人人自危的极端自利的战战兢兢的沙。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常态化的,每日,自己花钱做核酸,以来证明自己的健康。这是一个怎样的令人绝望的世界啊…… ”</p><p class="ql-block"> 这发自肺腑的声音,深深地触动了他。使他,萌生了对老者的敬意。</p><p class="ql-block"> 交谈中他还得知了,老者患有痣疮。村子封控前曾就医,医院給了一些消炎药和一瓶子针对 ' 一级癌疼 `的止痛片。消炎的虽不见管事儿,但止痛片还是挺管事儿的,每次出去做核酸,到点儿前都提前吃两片,现在还不少。同样的事情,他薛长桂也遇到过,但他没吃医院所給的那些东西,在大药店里,花十几元买一盒痣疮拴,没用完就好了。这点钱,他还负担的起,他决定先不告诉老者。能够为村里人办一点事儿,也使自己心里感到安慰,不枉做了一回志愿者!</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他便到了一箭之隔的城镇,把那栓药买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刚进村,就被巡查的 “ 领导 ” 逮住。带回志愿者居住的地方,问明情况,当即就宣布将他开除了——至此,他进村参加志愿者刚刚才历时三十六小时。开除就开除,他扒下防护服摔在地上,背起行嚢,拿着药到老者家里去。</p><p class="ql-block"> 家中无人,他想起做核酸的时间刚过,想老者还没有家来,就往那里去找。远远的,便看见附近村头的桥上,老者的那条黑色的温顺的友善的爱犬,在那里蹲着。</p><p class="ql-block"> 他跑上前,见是犬绳在桥栏杆上拴着。那犬鼻子的两边,流满了眼睛里淌下来的泪水。听一个站在那里骑车人説,一个须发银白的老人,和他的爱犬做了简短的告别之后,就栽进碧流湍急的河中,不见了。</p><p class="ql-block"> 薛长桂解下栏杆上的绳索,弯下身,給犬擦净了眼泪,抚摸着它的头,安抚它。他决定收养它,以慰逝者的在天之灵。</p><p class="ql-block"> 于是,他背着行囊,牵着犬,走了。</p><p class="ql-block"> 2022.6.9.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