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

金林溪语

我的爷爷喜欢听戏。
小时候，每天傍晚吃过晚饭后，奶奶就带着我去邻居家串门。爷爷便坐在炕头，用他的小收音机听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耀在爷爷爬满皱纹的脸上。虽然他看起来神情专注而安详，可我始终觉得那时的爷爷很孤单。


有一次，小姑的村里唱大戏。很少出门的爷爷便带着我一起去看戏。那时候的我可不是对戏感兴趣，而是喜欢凑热闹。乡村孩子，难得有出门的机会。


戏台在一所学校里，看戏的人很多，我只记得台上穿着花花绿绿的演员来回晃动着，台下黑压压一片人，爷爷却看的很认真。我问爷爷都唱的啥，爷爷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缓缓的对我说“铡美案”，“辕门斩子”……其他我都不记得了，反正听唱腔好像都是苦情戏。


听到动情处，我无意间瞥见爷爷眼角有泪痕，惊愕的我也跟着边看边哭。虽然我一句都听不懂，但看到爷爷流泪，为了假装我也能听懂，便陪着爷爷流泪。


现在想来，爷爷哪里是为戏流泪，他只不过是因戏想起了自己曾经苦难的人生。记得奶奶曾说过，爷爷很小的时候便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他只能投靠亲戚，长大后便在亲戚的村里成家立业。虽然其中的过程奶奶从未提过，但一个孤儿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长大，其艰难苦楚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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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去世后，家里很少再听到唱戏的声音。奶奶更喜欢听的是二胡说唱家常。相比起来，还是戏更好听。


几年前，我在一家蛋糕店做学徒。我以为曾经付费学过半个月裱花且有点美术天份的我做这个应该不难。没想到我遇到的裱花师傅却是一个特别挑剔又难相处的人。


每天一上班，她就开始数落我。抹布洗的不干净，干活太慢，蛋糕摆放的不整齐……她越说，我越紧张，越容易出错。感觉自己每天都处在快要崩溃的边缘，可若放弃又怕老公的奚落。终于有一天，我没去上班，而是报了一日游去了青城古镇。


古镇有个园子，园子里绿草青青，花团锦簇，很有格调。最让我惊喜的是，有一群老人正在园子里的凉亭吹拉弹唱戏曲。我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夕阳的余晖照耀在老人们神采飞扬的脸上。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爷爷坐在炕头专注听戏的岁月，回到了爷爷带我去看戏的那个下午……


我一直坐在那里听了很久，从来都没有那么认真的听过戏。微风拂面，我好像听到爷爷对我说：“人生没有平坦的路，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你要学着坚强……”


恰巧那时电话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老板问我为何没有上班，我说明缘故并提出辞职。没想到老板却说：“你那师傅是脾气不太好，之前来了很多学徒都走了，你是干的最久的一个。我调你去别的店吧，你别辞职了。”


挂了电话，我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既感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感念爷爷的在天之灵给我的鼓励。


虽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还是没能在烘焙这个行业坚持下来，但那个逃离的午后，我在园子里听戏获得的力量却一直影响着我。每当身处逆境，只要想起爷爷，想起他苦难却坚强的一生，内心总会充满力量。


爷爷离开我们已快三十年了。我想，在另一个世界里，爷爷一定还是喜欢听戏，喜欢拿着他的小收音机，坐在夕阳下听着他孙女终于能听懂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