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二爷祛疫

老墨

瘟疫流行，历代有之，然而就在皇帝下台，民国初建，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之时，从1918 年秋至1919 年春（民国八年，乙未年）受全球大流感影响，很快从浙江传染到全国各地。上海、江苏、天津、北京、河南、安徽、江西、山西、四川以及东北等地，均为疫疠所困。据载，当时我国因流感丧命的人数大概在三百万到四百万之间。 在京畿周边，从保定经沧州到天津，疫情也迅速蔓延，许多村镇乡民多有染病而亡者，更有死绝之家，掩埋不及等悲剧发生。我老家任丘河间一带也因此在劫难逃，在北洋政府无力救助之时，当地村医郎中就成了防疫的依靠。我二爷边天瑞当年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了周边十几个村子的“大白”，为此大显身手，防疫祛病，带领大家躲过了这场灾难。 说起二爷行医，就不得不说我的祖父大爷边人瑞，他们哥俩出生于书香门第，太爷松龄公对这两个儿子管教颇严，要求他们刻苦读书，为将来通过科考取士打好基础，并教诲道：“生不为名相济世，亦当为名医济人”。我边氏一门本系任丘大族，前辈边继祖曾是乾隆戊辰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历侍讲学士，曾是江浙黔粤主考官，与族叔边连宝，同籍纪晓岚等并称为“河间七子”。而这里还曾是战国名医扁鹊的故乡，历代名医辈出，中医河间学派更是燕赵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故历来学医氛围十分浓厚。
于是，哥俩在勤学苦读四书五经之时，也兼修岐黄之术，大哥亦兄亦师，带着小弟读习研修，没少下功夫。但适逢民国废除科举，读书人一时没了出路。大爷决定投笔从戎，时任教练处总办的世伯冯国璋正在保定招收新军，便去找他，冯说：“当兵欢迎，但须体检。”未料体检时因其中一项验肺活量，须一口气吹起水缸中的竹筒时未达标，便悻悻然不辞而归。后来只好赴天津以卖字为生，也兼行医，兄弟则留守原籍为医。其实大哥最知道兄弟的根底，也最不放心二爷，生怕他出错，却未料二爷忽然在十里八乡名气大增。
原来，在冯国璋出任北洋政府副总统时，他的一位公子突然染疾，肚子鼓胀昏迷不醒，众太医施救无方，就在心急如火之时，冯家一位女眷说：“我有个侄子据说医术不错，在咱们老家很有名，不如接他来看看，也许有救。”大约也是病急乱投医，好在路途不远，冯便派人迅疾把二爷接到府上。只见贵公子腹胀如鼓，面色如土，汗流不止，人已昏厥。几位会诊的太医，正围着手足无措。二爷便急忙上前把脉诊断，并连声说：“有救、有救。”太医们很不屑的质问：“你有何方，莽撞从事可就吃罪不起啊！”二爷对冯说：“既然让我来，没把握我就不伸手。”于是冯辞退太医，二爷开方配药，并亲自煎熬。待药煮好稍温，便在这位姑母服侍下喂之，一剂下来，不到一个时辰，只见公子屁滚尿流，腹部頓收，人渐苏醒，泪流不止，人总算救过来了，围观诸亲眷大喜。又经几天调理，公子已然康复。冯为此大谢二爷，重赏之外，还为他披红戴花，派人一行骑着高头大马，护送回籍，在当地一时传为佳话。
据说电视剧《神医喜来乐》中，就借用了这个情节。也听父亲在世时说过此事，说爷爷事后曾教训二爷：“你小子也忒胆大，真是野郎中下狠药，就不怕有个闪失！”后来，又听母亲说，一次她去甘肃省人民医院找有名的老中医金大夫看病，听金讲话是河间口音，便聊起来，当得知母亲是边家媳妇后，说二爷可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啊！他不仅治好了我父母的病，还是我立志学医的榜样哩！并说：“今后你家不管谁有病，就来找我，我得报恩啊！”

我2000年秋回乡探亲时，发现堂弟陆宗家的床板竟然是一块牌匾，便进城买来宣纸墨汁，把它拓印下来，并向乡亲们询问此匾来历。才知二爷当年为了防疫，配好中草药，让周边的各村都投放在井里，并救治感染者，挽救了许多生命。为此，乡亲们联络周边十三个村子有83人具名，送匾以示感谢。因大爷是当地有名的书法家，乡亲们又请他给二爷题字，于是就有了这块匾。堂弟说当年家里有大大小小不少匾，运动中都先后毁了，这块因作了床板，才保留下来。
海南归来，整理书房，见拓片，遂作此为记。
　　——2022年6月6日夜于金城共赏斋

【附记】2000年秋我在京时，准备顺便回老家看看，查阅地图得知班车车站在南苑附近，便乘公交前往，但到了地方却找不到车站，便向附近几位晒太阳聊天的老者询问。一老者问：“你打听河间干嘛！”我说：“那是我老家，想回去看看。”他又问：“你是哪个村的，谁家？”我一一作了回答。几个老爷子都笑了说：“那我们是一家人啊！”并说回去不远，一个钟头就到咧，不用急，到家里坐坐呗！我谢辞好意，他们便领我到车站，买了十元钱的车票，就顺利到家。
回去听村里人讲，冯国璋家所在诗经村与我们边家边村毗邻，大约祖上都曾是读书人，在当地属于世交。民国初这里有不少人迁到北京南苑一带，也与家乡没断过联系。所以，只要说是河间人，老辈人都很热情，亲不过三代，弄不好就是亲戚。过去也曾听父亲说起过，当年冯国璋当了大总统，乡亲们来祝贺，并说：“您坐了天下，还不给家乡办点事儿！”冯说：“你们都是些庄稼人就会种地，那懂治国理政，这样吧，京郊南苑地都荒着，我和下面说说，你们想种就搬过来种吧！”看来，此事并非虚传。 冯国璋，字华甫，河北河间西诗经村人，系明代开国勋臣冯胜之后，北洋军阀首领，曾任民国副总统、代总统。青年时求学于保定莲池书院，因贫困而辍学。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考进北洋武备学堂，因成绩优异留校任教，后成为聂士成军中幕僚，随聂赴东北和朝鲜等地考察测绘，编成《东游纪程》一书。甲午战争后，赴日考察军事，抄录近代军事科学及军训资料，整理成书，成为袁世凯小站辅佐编练新军的教材，受到袁赏识，成为亲信和得力干将和直系军阀首领。
但在袁世凯称帝时，冯却联合五将军通电逼迫其取消帝制，在全国声讨声中，袁世凯于民国五年（1916年）6月6日，忧惧而死。随后，冯国璋于1917年7月6日至1918年10月10日，以副总统代理大总统，又被段祺瑞逼迫下台，于民国八年（1919年）12月28日突然病逝，年仅60岁。临终时口授遗言给继任的徐世昌总统：“和平统一，身未及见，死有遗憾，希望总统一力主持，早日完成。” 冯国璋改造旧军队，反对帝制，与王士珍和段祺瑞号称“北洋三杰”。他致力于国家的和平统一，曾拟定以“国家海禁开，东方大事起”为子孙命名排序的家训，显示了其不凡的政治远见，然而他执政之日正是北洋政坛最波诡云谲之时，可谓有心治国，却无力回天，猝然离世，功过是非任凭后人评说。著名相声艺人冯巩在电影《建党伟业》中饰演其曾祖父冯国璋，颇为人称道。 冯胜本名冯国胜，字宗异，安徽定远人。郢国公冯国用的弟弟，明朝开国名将。冯胜在辅佐朱元璋击败对手，驱除残元势力，南征北伐的战斗中，常胜不衰，功勋卓著。尤其在为征西将军时，在甘肃定西一举击败扩廓帖木儿（王保保），成为消灭残元贵族的最后一战。他率军西行在兰州黄河架浮桥，直捣河西走廊，一路势如破竹，斩获俘敌甚众，并修筑嘉峪关城。然而，这位名居大明八位开国勋臣第三位的百战骁将，最后竟因功被多疑的朱皇帝赐死，也成了悲剧人物。
—— 6月9日夜又补记介绍祖籍人物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