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有人说:“对天下父母而言,在外的子女养心智,身边的子女养口体。”而置身乡园的我,或许算后者了。和寻常大多数人一样,我的人生轨迹确实简单,起码到目前为止,高淳、南京两地成了我曾经岁月的地域注脚,能够涵盖我懵里懵懂中一路而来的那些年。</p> 我的人生词汇里,只有“家乡”一词,没有“故乡”一说。我是个极其平常之人,除了有些韧性,尚肯吃苦负累,并无过人之处,智力平平不说,开悟也迟,如此,只能足不出乡,拖沓于生长之地了。 1966年初夏,我出生在高淳这个偏于苏西南一隅的小县城。这是处偏僻之地,说是个县城,其实当时也就是个几千人的小镇。镇上有条年代久远的明清老街,现在已成了颇有名气的“高淳老街”。当时,我家在老街里的陈家巷,我就在那儿有幸来到了世上。母亲说,那年闰了三月,夏天比往年热得多,一天到晚汗流不歇,身上的衣服总湿漉漉的。那时的条件普遍艰苦,我们全家老小窝在一间百年老屋的囧室里,因通风不好,出生不久的我捂出了一身痱子,常常啼哭,异常烦躁…… 稍大点上小学后,我就敢独自外出了,也开始顽皮了。那时不像现在,路上见不到车,镇上人家也少,小孩在镇里闲逛,大人看到后,基本能认出是谁家的孩子,当时社会治安也好,不用担心被人拐走,大人们也就懒得管束了。懵懂的我就和一帮小玩伴开始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我们随性游玩、嬉戏打闹,逛遍了这个不大的地方。 当时,我们一帮人常常在家门口的明清老街玩耍。它大概八百多米长,四五米宽,沿着城南的官溪河东西向一字展开,为了便于分辨,当地人习惯将它的东西两端分别叫作“东头”和“西头”。 这条老街比较讲究,街上铺着胭脂条石,沿街是清一色皖南徽派风格的两层店铺。店铺的格局大同小异,一般面阔二三间不等,进深前后三进,前面沿街开店,中间用来住家,后面当作库房,紧靠着官溪河,货物进出方便。每隔几个店铺就空出条巷子,用来防火和通行,街两边就伸出很多幽长的小巷,我家所在的陈家巷就是其中的一条百年老巷。为了街面的整体景观,在巷子的迎街面都建了望楼,老人们说民国时里面供奉着妈祖神像。这一带傍依固城湖,与水打交道多,老街里的商户要依赖街旁便利的官溪河,请天妃娘娘保佑水运平安就顺理成章了。 老街里还有些气派的房屋,在“东头街上”迎薰门附近有座吴家祠堂颇为壮观,大殿采用了“楠木柱子北木梁”,还建了戏楼。离得不远有座清代的“高淳县衙”,具体格局已了无印象,只记得柱子很粗,我们几个人才能合抱。听老人说,以前“西头街上”的陈家祠堂更为宏大,只是那时已被拆除,不见了踪迹。这条老街可算当地几百年间积存下的一点精华,多年后声名鹊起的“高淳老街”,与我儿时所见已相去甚远。 那时,镇上比较像样的也就两条街。除了明清老街,另一条是垂直于老街的通贤街,三百多米长,七八米宽,民国后逐步成形,后续一直在拆改变动中。沿街除了老旧的小青砖住家房,还夹杂了些六十年代的建筑,有淳溪公社、武装部、人民医院、百货大楼、果品公司、和邮电局等等,因陋就简中有些杂乱,是那个清贫年代常见的手笔…… 出了通贤街,是那条叫淳中路的十多米宽石子路,算是小镇的环城公路。再往前,除了两所学校和一些零星建筑,就是大片的农田和水塘。穿过公路,当面有一排低矮的砖房,是全县的交通枢纽高淳车站,候车大厅狭小,放了几排老旧的骨排椅,多数时间人影稀疏。那时当地没什么人会开车,这种技术活只能依靠长驻此地的省运输公司十四车队,那些外地司机见多识广,成了镇里能吃上“四方茶饭”的牛叉人物。 <p class="ql-block"> 那时的高淳也确实闭塞,以至于初来乍到之人基本听不懂当地话。即便吴语区之人,贸然一听也常常不明就里:“高淳话是吴语吗?咋听不懂?”而当地人却能听懂苏锡常等地人说话,“啥事体?”“哈哈”在当地人傻笑中,高淳话也成了有趣的地域印记。</p> 高淳话的确算吴语,可归类为吴语宣州片,被有些学者称为“古吴语”。历史上,皖南不少地方与高淳风俗相通、说话类似。清末,太平天国运动引发了空前的社会动荡,频繁战乱致使高淳周边的郎溪、宣城、广德及当涂几地人口锐减。战后,清廷只得征调大批湖北、河南人口填补,几地的“古吴语”逐渐被江淮官话替代,高淳也成了方言孤岛。 方言孤岛除了历史成因,还与偏僻区位和封闭环境有关。高淳与外界联系不畅,导致多方面条件受限。通贤街上的人民医院是唯一的县级医院,但床位不多,设施简陋。车站东侧的高淳县中和东方红小学算是最好的中小学,也房屋老旧、设施欠缺,东方红小学连操场都没有…… <p class="ql-block"> 从幼儿园开始,我上的就是东方红小学。记得每次从车站旁的张家塘那边过来,老远就能看到学校入口处那道高高的标语宣传墙。这所学校说是全县的头牌小学,但直到我上三年级时,学习抓得并不紧,可随性玩耍,考试也不多,老师还常常带着我们到田间地头支农拾麦穗。戴着自编的树叶帽,学着解放军战士,昂首阔步去支农,大家除了开心还是开心。但一到四年级就变了,课本换了,考试多了。懵里懵懂中,一晃已到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p> 这时,我遇到了影响一生的好老师,是小学四年级时的班主任黄文倩老师。她是乐观向善之人,对我们倾注了整个身心。我那时贪玩,成绩也差,在她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到下学期赶了上来,还成了“三好学生”。此后,我保持了这种状态,顺利入读高淳县中的初、高中重点班。 高淳县中与东方红学校仅一墙之隔,从东方红学校出来,往东走不了几步就能到达。这所坐落于清末“学山书院”旧址的中学已有些年头,虽然在周边几县并非实力超群,但在当地却算最好的中学了。 从初中到高中,我的老师以外地人居多,他们多数是六十年代从大城市而来,其中不乏学识渊博的高水平之人。那个年代,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幕刚刚拉开,高考制度的恢复,吹响了“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号角,尊重知识、崇尚科学已蔚成风气,神州大地到处涌动着“振兴中华”的理想情怀,全社会一派蓬勃生机。 那时不像当下这般功利,不存在收费家教。老师们一心扑在教学上,从早到晚坚守在校园,早读课也好,晚自修也罢,常常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他们有的已双鬓斑白,仍时刻陪伴着学生,在教学中耐心答疑解惑,在生活上热心纾困解难,给予学生莫大的关爱,所展现的为人品格和职业操守,使人心生敬意。特别临近高考时,他们全身心投入的那种神情和状态,让现在也双鬓斑白的我不免感慨,更能体会到他们敬业之不易。那曾经的一幕幕,在我心中树立了高洁的人格丰碑。 <p class="ql-block"> 岁月无声,时光匆匆,六年的初高中学习转瞬而过,这所学校给了我启蒙开智的钥匙。带着疲惫、遗憾,还有期望,我的人生即将转入另一个主场。离开家乡,心向远方!然而,我的远方又在哪儿呢?</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高考,我发挥并不理想。填报志愿时,因自小喜爱画画,我报了清一色的建筑类专业,并写下不服从专业调剂,底气来自平时成绩还说得过去,又有城镇户口,如果考不上,那时能分配工作。不曾想,成绩出来,人就蒙了。84年那时,高考不容易,那年的建筑类专业又是报考热门,竞争异常激烈。我因几个不应该的失误丢分,削弱了竞争力,最终被南京一所院校的工民建专业录取,这是偏工程的建筑类专业,也是所报志愿,但相比自己更倾向的偏艺术的建筑类专业,虽有部分专业重合,其实并未如愿,这或许就是命运?<br></p> 此后,我的人生路径与南京扯上了联系,并在职业限定中延伸。但我难以放弃心中执念,就利用闲暇时间啃完了建筑学相关课程,并通过了注册建筑师资格考试,取得了注册资格。如此,凭借工民建专业基础,我又自学了建筑学专业,了却了年轻时的心愿。两千多年前的老子有段辩证之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而今想来,确实如此。 <p class="ql-block"> 人生兜兜转转,风华几多瞬间?我在苏西南偏僻的小镇降生,贫瘠的家乡养成了我,十八年时光,恍若转瞬间。我又从此出发,带着浓厚的乡园气质,一头扎进繁华的古都南京,在人生寻梦中熔炼。几十载光阴,蹉跎尘世,高淳、南京两地间。是非恍惚中,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在心间!而今,回复生养之地,拖沓中不免感慨:置身乡园,夫复何求?</p> <p class="ql-block"> 我记忆中那个曾经的高淳,偏于一隅、说话难懂,在见多识广的外来者眼中,想必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但于我却别有意味:从呱呱坠地到身体长成,它的滋养给了我强健体魄,让我有了立身之本;从懵懵无知到思想塑形,它的浸润给了我朴实本性,使我有了恒心之源。在这里,明清老街、陈家古巷、高淳县中……一处处坐标融入了岁月,至爱亲人、一众好友、发小同学……一张张笑脸荡漾着温情,悄无声息中潜入了我的心海,这般浓浓的乡园回味,让我心安、使我沉浸!</p> 现今之高淳,再也不是那个曾经的偏僻小镇,已蜕变成一座欣欣向荣的现代化滨湖城市。但不管它如何改变,贫瘠也好,繁荣也罢,于我都是带着故事和温度的地方,在我人生之旅中烙下了深刻印记,成了心灵慰藉之所。无以言表的一种情结,已然植入了我心灵深处,促使我一直默默关注着这方水土,守候着心中那份真挚的期待! <p class="ql-block">制作说明:本美篇文章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若有不妥,敬请相告,我将及时调整,在此真心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