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我的痛，——回忆45年前我的高考

李儒政

　　“考上了！”

“我考上大学了”

1977年高考结束不久，我接到当时的桥头河人民公社的通知，我上了湖南省高考招生录取分数线，而且是全公社上分数线的11名考生中的第一名。我高兴得跳起来，第一时间去到我未婚妻家，兴高采烈地将喜讯告诉了她。紧接着电话告诉了在涟源大江口水库工程指挥部上班的父亲。还有家人、亲友、同学……奔走相告，喜悦之极！

这一年，1977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大学招生取消高考已有十个年头。这些年，上大学不要考，靠推荐。我们村里相继推荐了两名青年上了大学。我打心眼里嫉妒，打心底里不服。论学习成绩，我当时可是全公社数一数二的角色，论表现，我也是一颗红心，实干守法。论推荐，那我是挨不上边的。因为我父亲是县里的头号走资派，是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历史反革命，被当时的公安机关逮捕关押，不久前才解放出来。这次，党中央英明决策，恢复高考，我真是高兴得不得了，终于可以凭自己的实力上大学了。

这一年的10月21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发消息《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宣布恢复高考，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这一新闻犹如一声惊雷，迅速传播开来。无数在迷茫与困顿中苦苦求索的青年霎时看到了希望和曙光——通过公平竞争改变自己命运的时代终于到来了。成千上万的人兴奋得夜不能寐，10年的时间浪费了他们的青春，却抹不掉他们对于知识的渴望。他们纷纷拿起搁置多年的书本，加入到求学大军中，白天上工，晚上挑灯夜读，只为全力以赴抓住改变命运的机会。1977年年底，全国各地开启高考，湖南高考时间定在12月17日至19日。这是新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冬季高考，同时也是最为仓促的一次。从10月21日公布恢复高考消息到正式考试，时间不足两个月。即便这样，也没有阻挡大家对报考的热情——全国各地570万出身不同、年龄悬殊的考生报名参加高考，我也是其中一员。

报名后，接下来就是复习迎考。

我的初高中阶段的学习有我的特殊性。我1966年小学毕业，考入涟源四中。不久，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闹革命，我们回到小学闹革命。直到1968年复课，重新招生。我招到涟源四中不久，我的父亲彻底出问题了。由走资派变成了历史反革命，被抓进了监狱。于是，涟源县革委会一纸红头函文到学校：其父乃历史反革命，其子应予开除学籍。我拿着心爱的课本回到了家里，当起了农民。后来，教育改革，人民公社办起了中学。我小学毕业的学校变成了公社中学，小学老师变成了中学老师。我去学校玩过一回，学校领导和老师都还记得我，很怜惜我的遭遇。事后，我突发奇想，中学人熟地熟，底子又好，恰好我的二兄是民办教师，也与中学领导相识，请二兄牵头出面求情，插班读书。学校领导和老师很赏识我，觉得我不能不读书。同意我插班读初中一年级。我要求插毕业班。他们说那测验一下，能否赶得班上。测验结果出人意料，比在读生成绩还要好。于是我读了一年初中毕业。初中毕业升高中，是推荐，我自然又没得份。老老实实回家务农。但是我深知，就这样子初中毕业，今后是没有出路的。一年后，我又走老路，来到中学，要求插班。通过单独考试，插到了高中毕业班。一年后以优等生的成绩高中毕业。

当时的学制是初中两年高中两年，我只读得两年书，初中一年，高中一年。现在要去考大学。但我信心百倍。我看得清我的对手。那个读书无用论横行的社会，那个既使读书也是学工学农的时代，那些同学们不怎么爱读书的现实状况，以及我这个不在课堂上反而经常捧着书本的人，我能战胜他们！同时，我的父母兄妹等家人都鼓励我，看好我！特别是我的未婚妻，非常支持我，为我鼓劲！

当时，我从农业生产队调到了农业大队做事，担任大队会计工作，并负责管理大队办的企业联合厂的事。我的办公室在大队部。轻松的工作环境给我创造了集中精力复习迎考的良好机会。

在大队部办公室，我边工作边复习。我没有初高中的课本，未婚妻在她家翻箱倒柜地找，缺了的找她的同学借，为我备足了复习资料。未婚妻在石坪茶场当总务，石坪茶场和我们大队部相隔仅两三百米。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未婚妻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来到我办公室，她在茶场食堂里煮的。虽然是碗光头面，只放得几片辣椒几段葱，但吃起来喷香的，我一下子又精神焕发了，继续战斗到凌晨二点。 有时，未婚妻也拉我出去，一同走进茶场的茶园里。初冬的茶园虽然没有碧绿青翠，但也充满着厚重清香。晚间茶园的空气虽然有点凉意，比房子里要清新得多。我们一边散步，一边背着历史地理。我报的是文科，考试科目为政治、语文、数学、史地综合。说句实在话，语文，我还有点子功底，靠作文拿分。政治呢，我的政治敏感度不算差，靠临场发挥，争取在分值比较多的论述题上拿分。数学，则要靠碰出题的运气，因为我有两年的课程没学，有些知识没碰过面，而数学自学难度又比较大，加之个把月时间，这么多课要复习，难度较大。史地，则想通过多记点基础性的东西。茶园漫步，边走边记，挺有效果的。未婚妻的陪伴和关心，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和动力。在整个复习中，我还经常请教我的二哥。他是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当时又是中学的教师，水平很高，给了我许多的指导引导和辅导。

就这样，闻鸡起舞，挑灯夜战，争分抢秒，坚持不懈，战胜困难，就想赢回梦想！

12月中旬的天气，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考试时没穿棉衣，也没有跺脚取暖。或许，对于我来说，抓住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才是内心最热切的希望吧。

在考场上，我还是有点经验的。拿到卷子浏览一遍，心里大概有个底，就开始埋头做题，忘却其他东西。语文考试的作文题叫“心中有话对党说”。是个命题作文。题目不难，但要写好还是有难度的。我抓住有话说这个主基调，讲自已的心里话，感情要充沛，语言要朴素，事实要具体。我联系恢复高考这一事件，联系自已想读大学无门的实际，倾诉自已对党的政策的感恩，表达自己永远跟党走的决心。估计拿分较高。数学真的算是碰到了运气，后面几个分值较大的应用题，都是我比较拿手的，如方程题、体积计算题等。考完最后一科，我走出考场，心里估摸着考得也还可以。接下来就是对考试结果的翘首等待，如大旱之望云霓。

填报志愿是我二哥陪我一起去的。他为我作了很好的参谋。我很自信，第一志愿虽然没填清华北大，但也敢于填一个复旦大学。以后依次填报了省里一个院校，最后甚至还填了一个中专，再者是服从分配。

接着参加了体检，身体合格！

一系列程序走完之后，我最担心的是政审。因为我父亲的历史问题还没有彻底平反。

我怀着非常矛盾和焦燥的心情等待录取的通知。然而，我们公社首先公布的11名上线考生，只有我没有录取通知。后来听说降低录取分数线又扩招了一些考生。我却一直杏无音信！

我的高考，我的痛！不是我不努力，不是我考得不好！当年400分的总分，我得了275分。据消息透露，那年北大清华的录取分数线还不到270分呢！我第一志愿填报复旦应该有份。既使复旦错过了，还有其他志愿啦，甚至还有专科，还有中专啦，都没我的份。说白了，被政审一票否决了！

回忆我的高考，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