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艳阳天 》 长篇连载之九

老将谈兵

　　第九章 奔 向 四 方

作者：张小川

　　秋风爽人，北雁南飞。九月上旬，军区第19期教导队的学员进入了第二学期。时节进入秋季以后，校园里的芙蓉树、香樟树、槐树伸展着绿油油的枝叶，学员们身穿绿色的军装，一时间校园里又变成了绿色的海洋。操场上，不知是哪个区队正上着军体课，有的小组在做双杠练习三，有的小组在做后仰翻练习二，还有的小组在练习跳木马。靠操场西角一副单杠下面，几个学员正在小憩，七嘴八舌正议论着什么。

一个操河南口音的学员松开裤腰带，重新扎着衬衣，嘴里向同学们说道：“听说教导队很快要恢复为步兵指挥学校了。”

一个膀阔腰圆的大个子学员不经意的说：“那你应该谢天谢地，赶上了最后一期教导队，要不然你可能还在哪里当你的大头兵！”

“为什么？”河南籍学员不服气的问道。

“这不明摆着吗，教导队的学员是从干部苗子中选调出来集训的，选谁不选谁由领导研究确定。恢复为步兵学校后，想提干就得参加文化统考，择优录取。懂吗？全靠硬考！”大个子学员很不耐烦的开导着这个河南侉子。

其它几个学员也附和着说：“咱们算最幸运的了，靠领导推荐进了最后一期教导队，如不出意外，这辈子就铁饭碗到手啦。如果赶上考军校才能提干，就咱们这邦子‘文革’时期毕业的中学生，要想过数理化考试的关，没门！”

几个人正议论的热闹，忽闻一阵哨子响，这节课结束了，忙整理着军容赶去集合。

张尧所在的一区队本期的科目主要是学习战役理论、排兵布阵，制订师、团以上作战单位摩步协同、步炮协同、陆航协同的多兵种合成部队进攻和防御作战方案。最后是任选一个以集团军为作战单位进行地、空协同立体作战的进攻或防御的多兵种合成部队作战方案，来完成毕业论文的答辩。张尧深知这类科目的重要性，一个知己知彼的作战方案，能使战役或几个阶段的战斗获得胜利，以最小的牺牲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和缴获，才称得上优秀的军事指挥员。记得上次军区战役研究室主任楚飞来讲战役学时，他讲的很多军事论断和很多军事战例给张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正师职干部讲到‘孙子兵法’时强调：“战争与人们平时打扑克、下象棋、走围棋有相似之处，往往胜者多会算计，每出一张牌或走一步棋，都要考虑到对手和自己下三张牌或三步棋将是怎么出走，拿围棋来讲，高手在开局不久就能做上几个‘眼’，到时候水到渠成将对手围而聚歼。正所谓兵法云：‘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

　　为了拿出一篇既实际又独特的作战方案来完成论文答辩，张尧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一直很喜爱阅读有关战争的书籍，更崇尚当一名咤咤风云的将军。然而当好一名合格又优秀的作战参谋却是当将军的最佳途径。为此，自太子河畔与跃进、冰冰和点点结义后，张尧暂时没有了情感的困扰。第二学期一开始，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由于在首长身边工作时，张尧就特别注意军事常识、军事述语、军事典故的学习和掌握，事先打下了一些基础，他本人理解能力极强，反应又很快，对作战指挥有着天生的爱好，每当教员讲到精彩点时，张尧都好似已置身于一次战役指挥之中，他记忆极好，教员的口说笔划，被他飞快地记录下来。平均一周时间，他就用得用掉一个笔记本。不少好学的学员在自习时间都来找张尧借抄笔记本。而张尧却已经利用自习时间，查阅抄录了不少古今中外的战史资料，以为今后起草论文的借鉴。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星期日，张尧没有象其它学员一样三五结伙的请假外出。早饭后，他一人在宿舍躺在床上构想自己毕业论文的思路，想到精妙之处，他旋地起身，把借来的一张五万分之一的辽东半岛地图钉在墙上，自己点上一颗烟看着地图上的东南边境线一带的地形思索起来……

按照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最大限度地保护国家基础设施如公路桥梁的作战原则，最好的设想是利用有利的地形，使用善防守的部队打伏击，然后利用最能奔袭攻坚的部队穿插打援，达到以最少的牺牲消灭敌人大量有生力量的军事目的。张尧把目光停留在辽东东南边境桓仁和宽甸一线，这是一片很想理的战场，历史上也曾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把对面的邻国当作假想的入侵之敌，彼一个加强的装甲师，以每24小时向前推60公里的速度，入侵我钱粮富饶的凤凰城地区妄图掠夺财富，我边防军以一个集团军的部队在这个地区与彼国之军队发生了一场冷战。那么，要想攻占我凤凰城有两条必经之路，一条路是从宽甸与五龙背之间的9号公路可以到凤凰城，距离是138公里，但这条路要经过40多公里的水网地带，中间有桥梁100多处。另一条路是要攻占桓仁县城后再经北大砬子山与牛毛子山之间的4号公路到凤凰城，距离是85公里。如果我以W集团军为此次战役的防御部队，制定一个集团军防御战的作战方案，可以完成一个很漂亮的毕业论文。张尧再次把目光盯在9号公路沿线，设想，敌人如果越境后从宽甸进攻凤凰城，他的机械化部队很难在五龙背前面的水网地带施展开，我只要把特别能死缠烂打的576团放在五龙背，假以一个师的番号虚张声势，造成重兵防守的态势，把沿线许多不太重要的桥梁炸毁，再请求军区派遣一个空军轰炸大队在这一带巡航，敌军势必放弃9号公路而走4号公路。虽然敌军知道4号公路要通过北大砬子山与牛毛子山之间近2公里长的黑山狭谷，公路两侧山高陡峭、地势狭窄，易中埋伏，但这个敌人骄狂自大，认为自己善打闪电式进攻，又拥有大量的车载式苏式自动火箭炮，这种火炮装载在履带式装甲车上，只需副驾驶按电钮操作，五辆炮车的一次齐发射就可以打出2000多发炮弹，覆盖5平方公里的地域，是设伏战的克星。只要采用沿途攻击前进，用密集的火炮封锁住两侧，压住两侧设伏的阻击部队，从中撕开一个口子快速通过黑山口，加上这条路又比9号公路近50来公里路程，后续部队可以快速通过4号公路占领无险可守的凤凰城。那么我的实战方案应该是这样设想：

　　一、抽调最能穿插的190师两个团预先迂回至边境附近的通远堡一带隐蔽待机。其目的是断其敌人退路，最后与打阻击的部队合围聚歼敌人。

二、请求军区空军司令部派遣一支空军轰炸机中队，在4号公路上空巡航，

三、由2个地炮团在四平顶山下左右两侧设置4个炮兵阵地，从多个角度封锁和炮击攻击前进的敌机械化部队。

四、配置五个步兵团的兵力设伏于能埋伏千军万马的黑山谷东西两侧，采用纵深梯次防御，修筑深度防炸掩体，适当破坏公路。

五、当敌军攻击部队受阻时，由空军中队实施第一轮次俯冲轰炸，再由炮兵实施第二轮炮击，重点击毁敌军引以为豪的苏式车载式自动火炮，使之失去攻击前进的有效武器，当敌军的锐气被打掉以后，我军的防化部队和反坦克部队由两侧先以火焰喷射器和40火箭筒实施第三轮打击，将敌军的带装甲的自动火炮车、装甲运兵车基本摧毁，步兵阻击部队重点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

六、择机发起总攻，由负责迂回的部队和打阻击的部队东西夹击，围歼敌人于山谷之中。

七、本战役应分为两个阶段进行，既第一阶段应该是迫使敌军从9号公路撤回，向4号公路转进;第二阶段才是在黑山狭谷设伏兵聚歼敌军大部。

八、这次战役的作战目标是我方只能以伤亡200人的代价，换来敌军以伤亡4000余人、被俘虏15000余人、打散3000余人的代价为最终结果……

根据以上八个方面的计划，张尧拿起一只指挥尺，用红蓝铅笔在眼前的地图上标出了一连串各项军事标志，一张普通的地图不多时就被他勾勒成一张敌我双方的军事对峙态势图。

站在地图前，张尧自语道：“嗯……有了这样一个思路，基本符合制定一个集团军步炮协同、陆航协同的伏击战方案的构想。”

言罢，张尧拿了本稿笺纸坐到了桌前奋笔疾书起来……

一边写一边查看地图，张尧一气写下了十几张稿笺纸。不知不觉，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的叫了起来，一看表已经正午了。赶忙放下笔欲上食堂去吃午饭。这时，同舍的学员齐银傲兴冲冲地回来了。一眼看见张尧桌上写的作战方案，便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张尧耐着性子让他看完便催他去吃饭，提醒他今天可是礼拜天，晚了就没饭吃了。路上，见齐银傲尚在沉吟，便主动问道：“看了我的方案有啥体会？”

“嗯，不错，有深度，是个出奇制胜的构想。”齐银傲舔了舔嘴唇说道。

“请君入瓮。”张尧紧追不舍。

“老兄这个方案的确是个吃小亏占大便宜的战役想定。嗯……你看啊，设伏方的前沿阵地及纵深配置，占据了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再凭借坚固隐蔽的火力支伸点和早已标好的射击诸元属于以逸待劳。而你方案中的敌方是被迫离开了水网地带而走所谓的快捷路径，依仗其先进火炮攻击前进，不幸的是仰攻，其实处于不利位子。加上一路行军，属于劳师以远，在你的伏击部队与敌军正面撕杀之前，已由空军和远程炮兵交叉绞杀了几个回合，大大杀伤了和摧毁了敌军所谓能攻击前进的杀手锏——即现代化的动态自动火炮已失去了强攻能力。这个时候，你的主攻部队以强劲的攻击去消灭强弩之末的溃军，自然是稳操胜券的呀。你这是诸葛武候用兵的方略，善用水、火和地形障碍去消耗对方的实力，再以以逸待劳的生力军发起总攻。真不愧是四两拨千斤的打法。佩服！佩服呀！”

“得！得！要听赞美我还要听你的意见干麻！学员之间要的是挑剔。”张尧一手拉开了食堂的门帘，一手把齐银傲先让进食堂一边说道。

俩人打好了菜饭，找了一张靠窗户的餐桌坐了下来。扒了几口菜饭后齐银傲才若有所思的说道：“不是我不给你提意见，而是无法提意见，反之，你看了我的论文可能也无法提意见。”

“为什么？”张尧乜着眼问道。

齐银傲咽下嘴里的饭菜喝了一口白菜汤，抹了抹嘴才说：“咱们在教导队学习和考核，是属于理论教学，纸上谈兵并非实战，说到底就是先学教条主义再去与实践相结合。老师上课是照本宣科，出的考题也是让你在假想的敌人面前制定作战方案，叫你比着饭碗画葫芦。这里面肯定存在教学上的弊端，即：敌军的战术意图在方案中变化归我方去设想，而我军的战术意图可以在方案上不断变化，这不公平嘛。正所谓‘战无常情、兵无常势。’不过，学校学习的宗旨是让我们在课堂上把作战的基本军事理论学会了，今后在战争中就会将理论知识结合于战争实践。当然，有些学员可能连照本宣科都做不好，纸上也谈不上兵。而你老兄的方案却是把兵器、炮火、地形、兵种协同等设理论知识全用上了，我还说什么呢？真要挑剔，只能在未来的战争中，用实践来证明，在实战中提意见。”

“感谢之至，其实，你说的也正是我心中的忧虑。”张尧把吃净的碗碟收拾起，顺手递给齐银傲一颗“大辽河”的香烟。

十二月上旬，东北地区进入隆冬季节。淡蓝的苍穹上一轮惨白的太阳，虽然向人间挥洒着阳光，但让人毫丝觉不到温暖。连续几天都是白天晴晚上下雪，房顶上、树梢上、操场上等地方铺满了厚厚的白雪，教导队的学员已经几天不能出操了。清晨，起床号一吹，各区队的学员就拿起铁锹、扫帚，推着小推车去打扫自己的责任区，每天清除责任区的积雪都达30多车以上。这天推完了最后一车雪后，一名学员私下对张尧说：“我操！打扫积雪比他妈出早操还累”。

张尧擦着一头的热汗喘着气说：“可不是吗！唉，你先回吧，我去还小推车。”

为完成毕业论文，在各项科目上都考出过硬的好成绩，张尧一连20多天没出校门一步，也没与跃进和冰冰会面和联系。自昨天通过了论文答辩，看见多名主考官呆板的面孔上露出了难得笑脸，张尧知道自己的作战方案可能在毕业论文中获得了高分，而其它科目的考试成绩平均分数达到92分。这一下子整个心身全部松驰下来，耐着心肠等待毕业签定一出，就好离开这个比新兵连还紧张的“鬼地方。”

张尧在工具库正好碰上了跃进，跃进很开心地对张尧说：“再坚持一个星期，咱们就享福了。呃！知道吗？你的论文是全教导队最高分。我听军区‘战研室’楚主任说，你的论文要存入军区‘战研室’文档库。”

“你咋知道的？这人我见过，曾给我们讲过课。”张尧说。

“嗨！你不知道哟，咱们区队的论文答辩是他来主持的。把咱姐们儿考惨了。昨天下午我向他打听我的论文总评是多少分时，他提到过一区队有个谁、谁，作战方案写得很不错，总评86分，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他说我的论文是在他的疏忽下才没有狠狠扣我的分，得了78分，还说他已将80分以上的论文提出来带回军区，我那78分的论文就表示遗憾了。”

“他不是你爸的老部下吗？怎么不给你通融通融呢！”张尧说。

“没必要，我的成绩本来就不错，关照了我反而假了。呃，咱们走吧，我还没洗漱呢。”跃进催着张尧回宿舍。张尧刚转身离开，跃进又喊住张尧：“离校那天在门口等我，先到我家聚齐再说，冰冰我已通知了。”

“知道了。”张尧明白的点头走了。

　　真面临毕业要离开了，学员们感觉到在教导队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子似乎过得很快。教导队和学员对毕业签定都十分重视。先是学员写出个人总结，然后是各区队分小组讲评后报区队，区队评议过关后再由教导队政治处总评后出具学员的政治签定。这份签定带回学员所在单位团以上政治处（部）的领导过目后进入个人档案。学员能否最后被干部部门正式任命，这份签定也至关重要。如此以来，个人的鉴定评审工作足足进行了三天，氛围还搞得挺紧张的。待学员们拿到了毕业签定和成绩通知书后，已经是最后一周星期六的上午了，下午毕业典礼一结束，学员们就可以返回自己的部队了。当然，发证单位在军人通行证的时间上往往比较通融，一般都会给学员多开上几天，富余的几天可以用来探亲访友。

毕业典礼安排的十分隆重，本期各区队的学员早按时进入了俱乐部，连沈冰冰她们机要班的学员都被一辆大轿车拉过来参加毕业典礼。张尧和本区队的学员坐在俱乐部右边的6至15排，入坐后张尧放眼往主席台望去，见灯火辉煌的主席台上已坐上了军区教导队、军区司令部的作战部、训练部、情报部,军区政治部的干部部、直工部，军区后勤部的战勤部、军械部、军需部、运输部的部长，光他们这批军区二级部的部长们就坐了好几排位子，第一排的位子暂时还空起的……嗯，可能是留给军区首长的。正在这时，训练部副部长兼干部教导队的队长走到台前，大喝了一声：“全体都有了，起立！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军区首长光临我们的毕业典礼。”随着声音的结束，俱乐部里传来一阵整齐的起立声，然后又是整齐的翻板椅子折起的响声。肃立中，从主席台幕布后面走出十来个首长来，他们脸上露着微笑，双手一下一下的慢慢鼓着掌来到第一排椅子上就坐。张尧和全体学员一样，热烈的鼓着掌，眼光望着主席台上，直到教导队长喊了一声：“停！坐下！”随着整齐坐下声，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张尧仔细一看，原来军区主要领导李司令、刘政委、江顾问、邓副司令、后勤部边疆政委，还有自己熟悉的沈冰冰的父亲沈耀中副司令、江点点的父亲政治部江帆主任这些兵团级的首长都来了。会议程序按照典礼的惯例，先是学校领导带总结性的讲话，学员代表表决心，继而向学员代表颁发毕业证书，然后是首长向先进集体和个人颁奖，军区政治部主任致贺词，最后是军区前进歌舞团的文艺表演。

典礼结束后，张尧回到宿舍收拾自己简单的行李，却从窗户上看见沈冰冰在操场上疾行，然后跳上一辆大轿车，从车上拿下一个背包和一个旅行包，向旁边一辆小轿车走去。张尧想：冰冰可能是搭他爸爸的车回家去，却不料冰冰把行李交给了司机后并没上车，而是向教导队大门的传达室走去。张尧才想起跃进可能与她约好了，今晚他们仨人在跃进家聚会呢。当张尧与同宿舍和同区队的一些学员握手告别后来到了门卫室，跃进和冰冰果然在那等他了。由于这学期忙着各自的学业，几个人几乎没怎么联系，乍一见面都互相寒喧、打闹一番才平静下来。又觉得这时正是离队的高峰，不宜在这现眼，便决定赶快离开，到跃进家再说。冰冰帮着跃进提着旅行包还要替张尧拿一件东西时，张尧便把装着脸盆的网兜交与她提着，仨人一起来到门外乘上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在街市上缓缓行驶，张尧和跃进、冰冰坐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夕阳殷红殷红坠落在西边的天际，斜斜的霞光透过车窗映在几个军人年青的脸上，无形中给他们增添了不少喜悦的气氛。一离开教导队，仨人觉得解放了似的，浑身感到松快无比。一路上高兴得咧着嘴直乐。要不是在公共汽车上，仨个人不定要唱一嗓子呢。

20分钟后，几个战友在四马路口下了车，走了百十米十分幽静的小街道进了省委1号宿舍区，东拐西拐到了跃进的家。虽然在冬天里，一路上几个人负着行李还是累出了一身汗，可进了贾跃进的家里却感到她家里冰凉，若大一个客厅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却见跃进放下行李走到门厅旁，伸手把暖气进户管总阀门拧开后，才招呼张尧把她自己和张尧的背包和旅行包放进门厅旁的衣帽间里。冰冰打量着跃进家的房屋说：“省委的房子怎么像苏联大鼻子的建筑？”

“可不是嘛，这批洋楼原来是五十年代给苏联专家建造的，苏联专家撤走后，因这批房子规格太高，一般人又住不起，只好划给副省级以上的干部住。我爸这套小楼原来的主人调河南省委了，我们搬来前省委重新装修了一下，换了一套新式的水暖气。哟，你们看，这会儿暖和了吧，只要把这个阀门一开，5分钟楼上楼下都可以达到15度，20分钟后温度全部均衡到25至28度。省委规定，如果全家人都要出门，必需把暖气总阀门关掉，这叫节能。”跃进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大套，又忙慌慌的到一楼洗漱间去调好了热水，待几个人擦洗了一番之后，整个屋里可真变成暖烘烘的了。仨个人按北方生活习惯摘了棉军帽、脱掉了棉军装。张尧惬意的半躺在客厅的真皮大沙发上叹道：“唉……这才是生活呢，还不快水果侍候？”

“马上就来啦，我先看看家里都有些啥。”跃进忙着向储藏室走去。

趁这功夫，张尧里外观察了一下这所洋楼的格局：整个楼型是哥特式的造型，楼顶是一大两小三个锥形的尖塔，一溜红色的彩砖到顶，看外观是三层楼的造型，其实能使用的只有一层和二层楼，外加一个面积相等的地下室，三楼只是阁楼性质装饰而已。每层都是落地式玻璃窗加纱帘，地板全是樱桃木做的，光可鉴人。一楼有大客厅、小客厅，厨房和小餐厅，卫生间、储藏室和衣帽间，外加二间闲置的起居室，这只能在全家都回来齐了，或亲戚上门了才使用。二楼有一间足有80平米的起居室加卫生间，一个40平米大小的书房，是跃进爸爸妈妈使用的，还有三个50平米大小均带卫生间的卧室，其中一间就是跃进的闺房，客厅、书房和几间卧室全铺的是带有西亚风情的土耳其地毯。就大客厅西面墙上那幅表现19世纪俄罗斯田原风光的巨型油画，就标志着这所别墅的第一主人身份很不一般。张尧觉得整个内装饰倒比军区的将军楼华丽得多，面积也比将军楼大的多。

这会儿，冰冰洗完脸出来尖着嗓子喊道：“喂，跃进姐，你擦脸的搁哪儿啊？”

“在楼上我的卧室里。”跃进的声音从那间储藏室里传出来。

不一会，跃进揣了几个玻璃盘子放在茶几上。张尧一瞅，哟，不但有黄元帅大苹果，还有铁岭出产的黄澄澄的沙果。张尧嘴里吃着沙果眼睛望着跃进问道：“嗳——都傍晚了，省委领导和阿姨咋没回来呢？”

跃进因冰冰不在客厅，乜了张尧一眼小声道：“哼，亏你这会儿才想起我爸我妈来了！我打电话问一下吧。”说着，拿起单人沙发旁的电话拔打起来。

待跃进打完几个电话后，冰冰搓揉着红润的小脸蛋蹬蹬地走下楼来，冲着跃进唠叨道：“你用的几种奶液、护肤露什么的都快过期了，我家里的也是，赶明儿咱们去买点吧？”

跃进放下电话说：“唉，咱们不常回家，这些玩意儿等于是摆设都浪费了，提干以后就好了，节假日都回家过。哦，我妈电话里说我爸到大连和瓦房店检查工作去了，得明天才回来，妈妈又轮到医院里首长值班，今晚回不来，叫我们几个人自己弄点好吃的，但不许喝酒。”

“咱们几个也就你最能喝酒，也爱喝，阿姨也真是，好象怕咱们在你家胡闹似的。”冰冰撇嘴说道。张尧听了直乐。

“死丫头，你就是嘴巴不饶人。走，冰冰到厨房里来，看看咱家都有啥，张尧到地下室菜窟里去选点什么菜上来。”说着挽着冰冰进了厨房。不一会功夫，张尧抱了一棵大白菜、几根胡萝卜、一把海带和一些紫菜、海蜇来到厨房，见跃进已从厨房外的凉台上一个度锌铁皮柜中翻出一堆冻好东西——粉肠、牛肉、猪排骨、黄鱼什么的。张尧看着这些东西略一思索：“挺丰富嘛，咱们来一个海蜇拌三丝、粉肠冷盘，白菜炒肉片，牛肉烧胡萝卜，油炸猪排骨，烧一个糖醋黄鱼，最后烧一个紫菜汤，怎么样？”

冰冰乐呵的说：“那还差啥呀，动手吧！”

几个人啥也不说了，切肉、摘菜、弄调料忙乎起来。

冰冰切着胡萝卜嘴里问着张尧：“你今晚是跟我到军区住小所呢，还是到你婶娘那儿去住？”

张尧尚在沉吟，跃进插话道：“反正你不准提前回军部，咱们一起休息个两三天再一起回军部报到。”

张尧正把鸡蛋淀粉汁往排骨上抹着，若有所思地说：“临时一个晚上，可以住军区小所，如果要呆上几天呢，还是住我婶娘那儿吧。再说，你们不是挺爱吃我婶娘做的菜吗，那还得让她老人家款待你们一顿才行。”

“太好啦，张尧你正应该多领咱们上你婶娘家去玩，咱们几个人也挺待见她老人家。”冰冰闪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说。

“那就这样安排，明天上午各自在家洗一洗衣服，张尧你也该去理理发了，下午我和冰冰去逛一逛中街，买点日用品，再给你婶娘买点见面礼什么的，然后直接去北陵你老家那边，咱们好好在你婶娘家乐呵乐呵。”跃进认真的计划道。

张尧默认的笑道：“你又有陪你闹酒的人了。”

冰冰听了“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跃进也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直忙乎到晚上七点半，几个人才吃上了晚饭。虽然跃进的妈妈叮嘱不许喝酒，跃进还是开了一瓶青岛香槟汽酒，仨人将一瓶香槟平分了，每人一大杯。冰冰嚼咕着油炸香酥排骨说道：“我在家最爱吃我妈做的糖醋排骨，没想到香酥排骨也别有风味。”张尧喝了一口香槟，点着面前的长条盘子说：“跃进烧的糖醋鱼也不错，‘食无鱼、胡不归。’”

“点点要在就好了，咱们几个就闹齐了。”跃进邀大家举起了杯子。

冰冰说：“半个月前我回家，碰见点点她爸，说她寒假不能回来，要到云南采风，还要去老山、扣林山和法卡山前线慰问。明年毕业一起回来。”

张尧说：“没想到点点比咱们先上学，却比我们后提干。”

“那可不一样，咱们得从排叉子干起，二至三年才能上副连，她是本科生，一任命就是个副连级。”跃进不以为然的说。

“那她可能回不了军部了，有可能直接留在军区文工团吧。现在大机关缺的就是大学生。”冰冰扬起眉毛说道。

张尧想了想又道：“你们俩呀，还是争取在两、三年内，找机会调到军区去，这样回家更方便一些，大机关嘛，不像野战军，作息时间松驰一些。冰冰是独女，跃进也是唯一留在父母身边的孩子，首长再怎么讲原则，身边也应该有个子女照顾才行呀。”

“那你呢？万一把你下到师、团去，不离我们更远了？”冰冰瞪大眼睛问道。

张尧垂下眼帘末置可否。跃进却深知这个话题再谈深入一些，又要触及到她们几个女孩子敏感的神经。忙岔开话道：“这事以后再说，咱们先把排叉子干好吧。”

几个战友一边吃喝，一边谈心，不知不觉磨蹭到晚上九点过了。张尧和冰冰穿上厚重的外衣，提起背包和包裹向跃进告辞。跃进却非要将二人送出省委宿舍大院。直到冰冰和张尧分别上了二路和十七路公共汽车，跃进才向返身回家。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贾跃进、沈冰冰和张尧按时归队回到了军部。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直政处向张尧、贾跃进、沈冰冰等六个刚从教导队回来的学员宣布了对他们的任职命令，当场向他们颁发了军官证还有四个兜的干部服和皮鞋。贾跃进任军通迅营一连排长，沈冰冰任军司令部机要处保密员，出乎意料的是张尧被任命为某师警通连排长却不到职，人留在军政治部保卫处邦助工作，负责军直机关安全保卫管理工作。当天下午张尧到保卫处报到时，程处长当即给他分配了工作，发给他一个盖了钢印的军政治部保卫处代理干事证件，说既然是警卫员出身，保卫业务不用现学，摸上手干就行了，眼下保卫处人手少，事情多,忙不过来，司令部把你留在军里就是这个原因。又提到前几天军直坦克团一辆生活用车出了交通事故，军保卫处都派不出人到地方协调处理。 又要求张尧务必要谨慎心细、重点盯住安全管理环节，一定要确立防患于未然的指导思想，不要怕得罪人，安心在处里的工作，这个“元旦”节就安排你张尧值班了，有重大事情可向司令部值班副参谋长请示。这位程处长的家安在本溪市，向张尧交待完工作就要了一个北京212吉普车回本溪市与家人团聚去了。

第二天就是一九八二年“元旦”，操课号刚刚吹响，在机关食堂吃了一肚子疙瘩汤的张尧，就来到保卫处办公室履行起他的职责了。他先打电话向警卫营调了一个班的战士来保卫处，执行军管区 “元旦”节纠察勤务，附带检查大院内各单位办公区、营房区、仓房库和生活区防火、防盗安全值班落实情况。在等待勤务班时，张尧望着墙上挂着的安全检查登记簿和军容风纪检查登记薄，心里盘算：若大一个机关大院，从办公区到生活区，再加上十几个直属部队的营房区，特别重要的部位还有司令部的作战室、机要部门和军械、弹药、军需的十几个仓库绝对不能在节假日期间出事，冰雪季节里预防交通事故，都必需要确保万无一失;过节期间成百上千的军人要流动，纠察队应分为多少个小组？理应有个系统的、书面的元旦安全保卫、军容风纪纠察工作方案，然后按方案操作。看来保卫处原来就没有制定文字方案的贯例，咋天接手工作，今天就上岗，已经来不及制订了，干脆先上了勤务再说。待晚上加个班，补一文字方案就行了，工作上应该灵活机动一点嘛，以后形成工作机制就好了。

听到门外一声响亮的报告后，张尧心知是出公勤的兵来了，便扎上腰带，整了一下军容，从文件柜里拿了一摞带纠察字样的红色袖章，又从墙上取下检查记录夹子走出保卫处的门……

“元旦”节上午11点过，在俱乐部玩了一会游艺活动，又到军部卫生所串了一阵子门的跃进和冰冰，正琢磨着中午上哪位首长家蹭饭吃，刚走到被服仓库外面，却看见张尧一身崭新干部军装, 戴着雪白的手套，扎着腰带,左臂上戴着“纠察”袖章，左手拿着一个文件夹子，脚上崭新的黑皮鞋擦得油光蹭亮，带着“纠察”队从被服仓库走出来，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刚当上一天女军官的跃进和冰冰禁不住赧生笑晕，捂着嘴偷偷直乐。碰面时，张尧红着脸瞪了她俩一眼，梗着脖子径直走去。身后传来跃进一句声音不太高却能听清楚的话音：“下午来个电话。”

一上午检查了许多单位，留守的值班人员都很尽职尽责，也没发现什么违反规章制度的事情，张尧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在自己第一次当值的节假日里发生事故，那就太不走运了。眼看快中午了，只剩下营房处的木工场这个必检单位了，只要情况正常，就可以让警卫营的兵回去聚餐了。哪知一走进木工场就发现了问题：木工场管理员探亲去了，守值人员是一个自愿兵和一个军工，俩人正在工作间一个角落上三个石头架只锅，炉堂里正燃烧着一些边角废料的木头块，硕大一口铝锅里正炖着猪蹄膀和海带，冒着浓浓的肉香味。见戴着“纠察”臂章的张尧他们走了进来，慌得赶忙端起一盆水将炉堂里的火浇灭，结果动作猛了一点，把一些零星火苗扑得四处飞浅，差点将旁边一堆刨木花点着。赶忙一阵浇水扑打才彻底将火种灭尽。张尧脸上勃然变色，冷冷地看着两个值守人员半天没吭声。这两个人心知自己明知故犯，严重违犯了木工重地禁止燃放明火的安全守则规定，被现场查获，至少要受处分，因而脸色苍白、惶恐不安的站到张尧面前哆哆嗦嗦地检讨开了：

“我们……”

张尧冷着脸说：“我不听你们吱吱唔唔的解释，先带我们四处看看吧！”

检查下来，张尧的脸色缓和多了，库房和其它工作间也还整齐规范，几个战士把所有的灭火器都检查了，均能正常使用，消防池里放满了水也没上冻，值班记录的填写也还认真。最后，张尧让两个值守人员在检查记录上签了字，然后向他们宣布道：“今天这个事先记录在案，我暂不向值班首长汇报，今、明两天我不定时地还要抽查你们，再发现你们的问题，我可就不客气了。你们各自写一份检讨送来。要深刻。”见他俩诚惶诚恐的态度，张尧无可奈何地端起保卫干事的架子指着墙上的规章制度说：“把这个抄写十遍，附在检讨后面一并送来。”说罢，带着“纠察”队离开了木工场。

中午，张尧在机关食堂会餐后没回宿舍休息。径直来到保卫处办公室起草了一个《元旦节军机关安全监督工作方案》，接下来又给军直各单位值班首长都通了一次电话，通报了上午检查的情况，针对有些单位普遍存在的麻痹大意的思想和工作死角中存在隐患，提了一些规范性意见，要求严格履行值班首长负责制，实行定人、定岗、定责任的“三定”原则，确保节日期间安全无事故。大忙一气后，掏出过节买的中华烟点燃一颗抽了起来。想了一想，又拨通了汽车连连长家的电话，要求连里加强节日安全管理，绝不允许公车私用，车辆凡有外出公差，出发前必须给保卫处电话报告车号、驾驶员姓名和行车路线。一定要遵章守纪、安全回库。

当张尧觉得万无遗策之后，才将今天安全检查的情况向值班的刘副参谋长作了汇报，嘴巴说得唇焦舌燥。一直忙到下午4点左右，张尧才松弛下来。想到跃进和冰冰她们的约定，又打起精神给跃进通了一个电话，恰好冰冰还与跃进在一起。考虑到张尧在值班期间不能离开军部机关，他们约定晚饭由跃进从她们营里打来，都聚在张尧宿舍里吃饭，好在是吃饺子，端拿都挺方便。

东北的冬季，傍6点时天就黑了。“元旦”节又是个晴天，居然没有下雪，一轮圆圆的月亮已从东方升起，满把青光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天气虽然寒冷，霜色月辉下的机关大院，军官们在自己的宿舍里与家人共进晚餐，军直各分队的战士也都在暖烘烘的营房里包饺子。整个机关里显得既安静又温馨，和和熙熙满象个过新年的样子。皓月当空时分，皎洁的月光与白雪覆盖的大地浑为一体，天上人间仿佛白昼，倒比傍晚时分还要明亮。若大的机关大院，树木、房屋、马路、操场和停放整齐的乌亮的各类军车，显得十分明洁和清晰。军机关大院一到冬季，万木凋零，一派肃杀景象，但大院盛种的寒梅，却在这个季节傲雪怒放。什么红梅、白梅、腊梅。她们在这样的夜晚也不甘寂寞，频频绽放出幽香。一时，跃进和冰冰端着饺子和佐料到来了。两个姑娘还是同以前一样，放下东西就在屋里东张西望，不是翻看墙架上的书，就是翻腾张尧厨柜里的东西。张尧不禁心里一阵暗笑：虽然穿上崭新的四个兜的干部服和小巧的女军官皮鞋，但娇艳的脸上仍未脱去小女兵的稚气。在张尧宿舍里吃完饺子，就在宿舍里闲聊开了。屋里暖气很足暖洋洋的，张尧见她俩热得脱下了棉衣，只穿着毛衣，自己也脱下了棉衣才感到舒服了一些。张尧从壁厨里拿出下午在家属院要来的炒花生、炒瓜子和辽宁盖县产的脆苹果，最后又拿出一个精制的小茶叶筒来，给跃进、冰冰和自己泡了3杯浓香扑鼻的茶来。跃进端起茶杯闻了闻，又啜了一口才问道：“什么茶，这么香，一口啜下齿颊留香？”

“上等铁观音，还是上次军需库的保卫员小唐探家回福建，在家乡给我带的好茶，今天第一次喝呢。”说罢，张尧把手中的铁筒举了举。

“喝了这么浓的茶，今晚上就只好通宵长谈了。”冰冰端起了茶杯。

跃进见张尧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似有所思，不禁问道：“你第一天上任就在大院里忙了一天，还有啥放心不下的呀？”

冰冰却笑着说：“咱们老大今天当了一天大保卫干事，挺拔份的，正在兴头上呢，瞅你今天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都忍不住笑。别人过节都是一脸喜悦，松松驰驰到处串门玩，咱俩专门到你这来过节，你倒郁郁寡欢，也不分个时候。”

张尧喝了一口茶叹道：“你们有所不知呀，昨天咱处长介绍情况时告诉我，保卫处正、副处长加四名干事一共才六人，不安心工作托关系刚调走二人，一人上学一人探家去了，得！处里就剩正副处长两个光杆司令，加上我这个留军部帮助工作的人。‘元旦’放二天假，机关大院的安全监督和纠察任务全落在我这个兵身上了。我刚提干上班就碰上节假日安全保卫，这算什么好事？平时不容易出问题，越是过节越容易出什么火灾呀、车祸呀、盗窃这类事故。摊在我值班的时候发生多不合算呀。就今天，营房处的木工场差点弄出火灾事故，工兵营一台生活车还刮倒一根电线干子。”

冰冰长长的嗯了一声说：“我理解了，你的压力是不小。我呢，只要把保密室管好就行了，跃进姐只要把她那个排带好就得了，何况她手下还有几个班长。你不同呀，这么大个机关，几十个单位，哪个出了问题你们保卫处都要沾惹上一点责任。”

跃进起身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削一边说：“难怪直政处孙处长对我说军保卫处缺人，小张对军部熟悉，又干过警卫员，留军部合适。不过，我纳闷的是，为什么那些人不安心在保卫处工作呢？”

张尧点上一颗烟抽了一口才回答道：“保卫处在野战军是保障部门，在这种业务单位发展空间不大，多年的媳妇难熬成婆，除了极少的人能当上处长，其他人熬到老顶多一个副团干事什么的，可是，你们都知道，机关的参谋、干事只要不带长，手中无实权呀。按保卫处那几个干事的资历，倘若在作战部队带兵，至不济也当上个副团长了。”

冰冰从跃进手中抢过削好苹果咬了一口，骨碌碌的眼珠子看着张尧问道：“那你任职在师里，供给关系又在军部，两头挂起不方便吧？”

“这倒不成多大问题，我问过孙处长，他说一九二师‘警通连’是原来的警卫连和通迅连缩编过后成立的加强连，一个连有两个警卫排、两个通迅排，我占的那个排长编制，由一个自愿兵在代理排长。孙处长还说，军部各处室的参谋、干事和助理员级别最低都是副连级，只要我好好干，两年内立个三等功什么的，又是跟首长出来的人，提前上个副连级干事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把关系划回军部，那个排长编制不就倒腾出来了吗。这种情况在军区、各军、师、团多老去了，最多是军需处会计在供给关系方面多做一笔财务帐罢了。”张尧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侃侃而谈。

　　几个新提干的战友天南地北的唠了半天嗑，觉得张尧的屋里愈来愈热，两个姑娘的脸被屋里的暖气烘的象红彤彤的云霞，张尧也觉得热的不行。跃进起身把两扇窗户向外推开，一阵带着梅花清香的凉风瞬时涌进闷热的室内立时沁人心脾，使人耳目一新精神一爽。看着天上的月亮与地上的白雪交相辉映，银灿灿的一片，外面又十分寂静，冰冰兴奋地建议道“咱们把电灯关了，让室外这么美好的夜色照进屋里，再点上一根蜡烛，多有情调呀？！”

“好啊！”跃进和张尧都赞同。张尧立马找出一根蜡烛点燃后固定在临窗的桌上，跃进顺手关上了电灯。于是又呈现出另外的景象——几个好友坐在不冷不热的屋里，既享受到冬季月夜的雪景，有点‘床前明月光’的意思，又品着香茗，吃着水果瓜子，谈着知心的话语，都觉得这个节日过的十分惬意。张尧接着话题说：“咱们机关锅炉房为什么年年都能集体立功，人家就是能把锅炉烧好，管道维护及时，上万米管道无泄漏，这才是真功夫，难怪首长们一到冬季，最爱到锅炉房转悠。”

跃进突然冒了一句：“哎，你咋没搬到后面的单身干部宿舍？”

“哪那么快，就是要调，也得等人家管理处的通知呀。其实，我还愿意住这，这几年，一直是我一个人住一间，真调到后面干部宿舍，备不住还是两人一间呢，我就怕同室的人睡觉打呼噜。哎，你们俩现在咋住的呢？”

冰冰抢着说道：“我从女兵宿舍搬出来了，就在‘四号会议室’内院的机要处，和黎保密员共住保密室旁边的值守间，屋里还能洗澡，院里又清静，条件挺好的。院门口每天还有警卫连站岗，嘻嘻！”冰冰忍不住嘻笑起来。

“你呢？”张尧问起跃进来。

跃进嗑着瓜子，不太起劲儿地说道：“咱能给你俩比呀，咱们是连队，当了排长也改善不了多少。我住的是我那个排几个班尽头的一间小房子，还没你这里一半大，就能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多两三个人进来都转不开。”

“咋这么小呢？”冰冰奇怪的问道。

“连队好象都这样，军直分队营房的设计基本是统一的，我原来的侦察连几个排长也这样住的。步兵团里更差劲儿，排长都住在班里呢，估计是小排叉子们都年青，单身汉，又是具体带兵的人，不能让你住宽了吧。”

“可不是嘛。”跃进无可奈何的认同道。

冰冰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张尧道：“今下午你咋那么晚才给咱姐们打电话？”

“喔……你那会儿不说我有啥心事吗，下午我向刘副参谋长汇报了上午安全检查和军容风纪纠察的情况，又打着他的旗号向军直各单位打了不少电话，通报了检查情况，对存在的安全隐患和事故苗头提出了一些整改要求，中午都没休息，忙了好几个钟头才腾出时间给你们打电话呢。完了我还一直担心各单位不买我的帐。所以你们来了以后见我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老想，只要把这二、三天坚持过去，平安度过，那说明我还行。他妈的今天我给各单位打电话时，一报单位和名字，认识我的还挺客气，态度也端正，有几个单位的值班首长我们双方都不熟悉，回答问题硬橛橛的有点不耐烦的味道。这种情况下，就怕工作没落实，我正琢磨明天是否再带着队伍杀他们的回马枪。”

跃进眼波流动的看着张尧安慰道：“这些事你还别急于求成，慢慢来麻。这也难怪，按说机关这么多单位，哪个不认识你，他们不一定把保卫处的张代干事与印象中的‘1号’首长警卫员小张挂起勾来。如果对上号，谁敢不买帐，他就不怕你在首长面前嘀咕他几句坏话？！不过我劝你对军容风纪的纠察要把握好个度，以提醒和纠正为主，军容风纪大不了的坐几个小时禁闭，不是啥大问题，如果你又登记又通报的，别人认为是小题大做，背后贼烦你。倒是安全监督是大事，必需认真和严格，各单位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给你闹别扭。在有些问题上，你似乎不必过分泾渭分明。你抓大放小，梳个光光头，皆大欢喜不是吗？！”

“哈！哈！妙呀，老二这番话虽温馨淡适，但在我听来，竞似春风过岗、丽日暖身。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钻牛角尖了。你这样替我一梳理，剖清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哥们儿明天就重点查安全，军容风纪一带而过，以提醒和当场纠正为主，一般的情况就没必要叫人家又登记又签字了。”

冰冰一笑，莺声燕语般说道：“那是因为你自己很讲究军容风纪，注重自身军容仪表。再说你一直在机关，又跟首长，基本没人找过你什么麻烦，你就体会不到。基层连队却是纠风纠察的主要目标，对机关派出的纠察队是又恨又怕。桌面上不好说什么，一旦你有不是的时候就尽挑你的错群起而攻之。”

“有道理！有道理！！你们俩能直言不讳帮助我，爱护我，到底是自己人呐。唉！世上的事真是难以两全，一头要想振奋一下机关里萎靡颓废之气;一头又要敛去锋芒，老成持重。看来我还是应该先打好个人的人际基础，才能在工作业绩上有所更张。老兄我真得感谢你们。”张尧高兴的直向两个小妹妹致谢。

话虽这么说，跃进却坐在静夜的蜡光背后，凝眸注视张尧良久，心里暗暗想道：张尧真是个当领导干部的料，就这份虚心纳谏，稳健深沉，老成练达的气质，别人就比不了。不少刚提干的人，年把内还就是一个老兵的样子，穿上四个兜和皮鞋，却怎么看也不象个“官”，说话办事也是个不尴不尬神态。看来，张尧这种人知识结构好，只要有好的机遇，放在哪里都是一个人材。难怪当年在军宣传队时，老粱处长就说张尧这小子有前途。可眼下，跃进想起自己的心事……，不知该怎么办。心里不觉长叹起来。

磕着瓜子的冰冰心里也很有感受。张尧这人真不含糊，刚跨入干部行列，一个人就敢独立工作，有条不紊的承担起本应该是有资历的参谋干事才能应付的工作，做起事来有计划、有步骤，有请示汇报，还能指导、监督下面各单位的工作。自己和跃进提干后，都是轻车熟路地干老本行，张尧却能万金油似的放在哪里都提的起放得下。联想到自己提了干，应该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眼前又摆着一个自己的姐们和好友也喜欢张尧。想来想去，心里黯然下来，再也提不起精神了。

张尧见跃进和冰冰有些累了困了的样子，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起身说：“哟！都二点过了，我送你们回去休息吧”

待把两个女战友分别送回宿舍，张尧回来倒在床上却是翻烧饼似的睡不着。其实，提干后张尧内心想的较多的事情，也与跃进和冰冰内心琢磨的一样，但客观情况摆在这里，简直无法抉择。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要在军部代理干事期间做好工作、做出成绩，处好上下级关系，尽快将供给关系转到军机关来，成为正式的在编干事。当张尧把思绪转移到工作上来后，就更加没有了睡意，精神的双目炯炯。不知不觉就把下一步如何规范军直机关内部安全防范管理的一些想法，构思成一个较为完整的实施意见，他躺在暖烘烘的床上不停的抽烟，又把这个打成腹稿的意见在大脑里从头至尾地过了几次电，决定天明上班后去办公室写出来，节后让处长过目同意后报政治部审批实施。当他打第一个哈歉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红通通的太阳已窜上老高了。

当上军官以后，跃进、冰冰和张尧反而很少有见面和聚会的机缘。诚然，刚提干麻，谁都想做出点成绩，也各有自己的责任和一摊子事必须完成。但这样一来，时间倒过得很快，春天、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去了一大半，太子河北岸那片枫树林已变得红通通的，柔弱的柳树叶枯萎的快掉光了。时值一个周末的傍晚，张尧正在机关阅览室的电视机前看美国电视连续剧《加里森敢死队》，冰冰跑来叫他出去一下，顺路在战勤处值班室打电话把跃进也叫了出来。非要跃进和张尧到太子河边散步。来到河畔，冰冰却一反常态的望着太子河静静的流水，沉稳地向跃进和张尧通报了一个当时还属机密的惊人消息。本来，他们几个“铁哥们儿”许久没在一起玩了，一见面本来有很多话想交流，乍一听冰冰讲述的情况后，几个人惊呆了，怔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冰冰昨晚回了一趟军区，从她爸爸沈副司令那里听到了军委扩大会议的一个决定：来年全军要裁军一百万。目前总参正在起草裁军方案。她爸爸还告诉她，虽然具体方案没出来，但可以判断陆军是重点，而且裁员肯定不小。就这样，冰冰惶恐不安的赶回军部来约见了她的两位知心朋友，立马转达了这一令人不快的消息。

冰冰愁容满面地看看跃进又瞅瞅张尧，见跃进紧纂着眉头，两只手拈着一根枯草一节一节的掐着，内心显得极不平静，陷入紧张的思索状态。张尧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眼睛望着太子河的流水，似乎也在冥思苦想。见这俩人一声不吭，冰冰急了：“你俩倒是说话呀！”

张尧这才扔掉了烟头，偏转头与冰冰的目光对视，足有移时才反问道：“昨晚你爸对你个人今后的事情有什么设想吗？”

“没说到这儿来呢。”

“你爸对裁军这件事态度如何？”

冰冰愣神想了半天才答道：“好象挺高兴、挺激动，说终于可以甩掉包袱走科技强军的路子了。”

“他没问你愿不愿意转业，到地方上想去什么系统工作？”

“没呢。”

“嘁！那你着哪门子急呀？”张尧说罢又转脸冲着跃进补充道：“你说是不是，老二？”

听罢张尧向冰冰几句话的问答，跃进紧绷着的脸一下子松弛开了，抬手亲呢地拧了一下冰冰粉嫩的小脸道：“可不是吗？！明年裁军，咱们这会着什么急呀，再说，即便要裁咱们这批兵，你我几人还怕转业到地方没好地儿混呀！”

倒是张尧冷静下来后，拧着眉毛对跃进和冰冰说： “这事儿也不能大意，江点点今年毕业后根本不用发愁，本科生要分配到军区文工团很容易，用不着回集团军，现在的本科生俏着呢，裁军还裁不到他们身上来，倒是咱们这些中专学历的要作些准备。虽然咱们几个不怕转业，要转业也得咱们自个儿要求转业才光彩，不能落个让别人裁掉的份。我看你俩最近回去给老头老太太商良一下，最好在今年内寻机调到军区去，这样进退都方便。”

“对呀！我赞成。但你怎么办呢？”冰冰拍了一下大腿说。

“我怎么都好办，我认为再怎么裁军，我们这批才提干的男军官还不是裁军的主要对象，你们瞅军部为什么那么臃肿，司、政、后各处室和直属单位，正副职一大堆，绝大多数干部属于年龄偏大、无学历，还拖家带口的，恐怕指定得裁他们，战士倒好办，到服役期的退伍就行了。还有，可能作战部队的女兵恐怕也得大裁，哪有军、师建制的野战军机关里女兵达到几百人。至于我，实在要被裁掉，也无所谓。”

　　跃进一手挽着冰冰，一手拉着张尧往回去的路上走去，双眼注视着张尧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和冰冰先调回去的设想也十分正确。但是，假如到时候你也得转业，你必须在转业报告上填写辽宁奉天市，不能申请回西南，接收和安置的事不用你操心。对吧！冰冰。”跃进踅转脸冲着冰冰又补充了一句。

冰冰探过脸来冲着张尧说“就是！今天算是我和跃进姐正式给你打招呼，你要转业就必须转奉天，贾伯伯当着省委领导还安排不好你？！如果那样，咱们几个“铁哥们”今后都在一起多好呀。”

张尧脸上微微一笑，随即说道：“这还不容易，听你们的。”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东北地区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春天本是令人东北人最兴奋喜悦的时光，但是，一九八五年的春天，却令部队的官兵十分沮丧。四月下旬的一天，军政治部通知：军区政委要率工作组来宣布裁军方案,要求保卫处做好首长保卫工作，处里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张尧。张尧制订了一套保卫方案报首长审批后，到警卫营抽调了20名党员班长组成了执勤队伍，分派了任务，提出了要求，强调了纪律。在军区工作组进驻的3天里，张尧在保卫任务的具体执行阶段，小心谨慎、毫不松懈，与20名战士始终在一起，使组织和监督工作收到实效，为军区工作组宣布裁军方案创造了良好的工作环境，军首长十分满意。军区工作组一走，百万大裁军的方案就开始了实施。实质内容是：一批部队要消肿，一些部队的建制要改小，还有一些部队基本上就裁掉了。张尧所在的W集团军按方案规定要缩编成一个合成化装甲旅，意味着W集团军的番号用不了多久，就从中国陆军编制中撤消了。集团军正师以上的首长，有的上调军区，有的由军区统一在其他部队安排，大多数人就办了离休手续。像王军长就提升为S军区副司令，李政委就提升为C军区副政委兼纪委书记。六月，新成立的S军区A装甲旅召开排以上军官大会，宣布了任职命令。张尧所在的军保卫处8个团以下军官，只有副处长赵显怀和张尧继续留在旅保卫科任职，前者任保卫科长，后者任保卫科干事。张尧虽然不属于非转业的人，但能直接留在旅部，当然是王副司令打了召呼的。处里另外的6名团以下军官除程处长办了留军队退休手续，其余的全部转业了。军机关与张尧关系最“铁”的几个女战友，到底是军区或曾经是军区首长的子女，在裁军方案未确定前就先后调离了野战军。大约是八五年“元旦”节的前后，跃进调到了军区通迅总站机关任职，冰冰调到军区司令部机要部门任职，江点点去年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军区前进文工团任副连职编导。

不料就在这个承前启后的转接期间，张尧收到母亲从西南寄来的一封很厚重的信以后，仅仅考虑了三天，也没去找他的“铁哥们”商良一下，独自作主就去找到原军部直政处孙处长，现在的旅部管干部的孙副政委要求转业，也没说出什么特别的理由。孙副政委惊诧之余，看看手表已是下班吃晚饭的时间了，便叫张尧随他回家一起吃饭，吃晚饭时，孙副政委和家属张大姐都竭力挽留张尧，说有什么困难可以由组织上出面解决，千万不要冲动。由于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孙副政委的爱人平日里对张尧就不错。晚饭后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张尧一个多小时。孙副政委见张尧去意坚决也只好罢了，同时又觉得张尧如果走了，手中不是又多了一个留队军官指标，总能够解决一个不愿转业的“关系户”，感叹之余，也就同意安排旅干部科给张尧办转业手续。

十多天以后一个阴雨蒙蒙的上午，张尧提着简单的行李，先到站前邮局给跃进、冰冰、点点、瞿延平、曹克、董华等人各发了一封信，然后独自一人蹬上了南行的火车。此时此刻，坐在卧铺上的张尧孤影孑立，恰似一只脱离雁阵的孤雁。面上虽然强露着坚毅的表情，内心却充满愁怅，将远离“铁哥们”的痛苦象刀割一般地折磨着他的心。列车启动后，张尧从火车的窗口看着奉天市往身后而去，直到城市的轮廓已经全部消失，才悲凉地长叹了一声倒在了卧铺上。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他这一离去，却误入一个政治环境十分龌龊的地方，一个人事全非的地方，从此就走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充满失意的人生旅程……

若干年以后，张尧的一些首长和战友，也包括张尧自己，都无法说的清楚，当年他为什么不与任何人商量一下就作出了决定，转业去了父母所在的西南省，一个缺少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地方。而且走之前为什么不见一见贾跃进和沈冰冰。到底是去西南尽孝道……还是为了不想伤害与跃进和冰冰的友情而离开辽宁……

张尧回到西南待分配的几个月内，一直在调整心态。直到在政府机关上班以后，才分别给跃进、冰冰、点点和瞿延平、曹克、董华等战友写了书信，不久，陆续收到了战友们的回信。点点的回信还比较理解张尧，冰冰的回信中言词十分尖锐，简直就是一篇愤怒的檄文。跃进的回信长达一万多字，除述说了离别相思之苦，就是假设了很多的理由动员张尧再回到她身边。硕大的牛皮纸信封里还装着一张半旧的素丝绢，丝绢上有一组用毛笔楷体抄录的七言绝句：

一、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鮹劳惠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二、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凭他点点与斑斑。

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杆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以前读《红楼梦》第三十四章，——宝玉在病中送给黛玉几张旧手绢表达情感，黛玉思忖半晌，方才领悟其意而又余意绵缠时，在手绢上写下的这组伤怀不已的爱情诗，现抄写下来赠送川兄，望惠存。

二妹跃进

本来，张尧在默读跃进的书信时，胸部就不觉的一阵阵地酸楚，当把手绢上抄写的诗默默地吟诵后，再看到跃进几乎是用泪水写下的嘱语时，刚强的张尧再也忍不住感情的折磨，眼泪扑簌蔌地流了出来……

在以后的岁月里，张尧从来也不敢把这张充满辛酸泪的手绢拿出来再看一眼。

2005年秋开始创作

2007年11月22日完成第一稿

2008年2月6日完成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