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忆里的黄土飞扬,已是远隔重山的遥远过往,漫天繁星也是翻尽脑海才能找寻出的久违画面,尘埃散落在空气里,没有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有的只是夹杂着呛人气息的浓烈风沙。不是凄美也不是绝美,在凌冽和肆虐中透露出些许孤僻,还有像高原汉子一样的倔强。尘埃落地化为黄土,黄土随风摇曳起为尘埃,相生相长又相容相向,一层层堆砌成这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坡。这片土地雄奇又神奇,苍劲也有力,四季变换各有特点,黄土尘埃是这里永恒不变的生命主题。这些尘埃凝结在华夏岁月的骨髓里,流动在东方文明的血脉中,与高山共俯仰,与白云同翻卷,与沧海齐阴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乎每一个能走到的山坳坳里,都散落着一孔一孔的窑洞,镶嵌在黄土壁面的深凹里,随行前移之时烟火气腾然而起,包着头巾的男人们扛着锄头操持着繁重的农务,箍着围裙的女人们搂着柴火拾掇着繁杂的家务,未曾叫苦,不曾喊累,没有怨天尤人的无尽抱怨,勤劳善良的乡亲们,是黄土高坡真正的主人。那时年少,身上却也有了庄稼人的沉稳内敛,还有勤劳朴实。夏天的傍晚是最忙碌的时候,在黄土地里掰完玉米棒子,又转换场地蹲在黄土残垣的脚底挖着野菜。有时壁立千仞的黄垣断切面好像故意跟你耍横,墙角的土疙瘩硬得能磨平铡草刀,随身带着的小铲子似乎总不够锐利,需要狠狠地几下向土中延伸,有时铲刀上带着的,是断了半截的蜈蚣。也许是力道薄弱,也许是太过瘦小,铲子要来回翻转才能剜起一捧苦菜。摘好、洗净、腌制、储罐,接下来几天就馍馍的菜就有了,倘或收成好的时候,打上几两汾酒就着腌好的野菜吃起来也算美味了。在贫瘠的黄土大地上,这已是享之不尽的恩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最懂得敬奉土地,也最懂得感恩大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些沟错纵横的黄土路,我不知走了多少遍。风起之时,尘埃随风肆虐,刮得人睁不开眼,如果双唇不紧闭不知要吃多少尘土。如果可以选择,我想是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可是这片土地上种出了菜,养出了花,甚至打出了井,日子过的也算红红火火。与天抗争,与命搏斗,皴裂的黄土地上重复的不是悲伤,而是永不言弃的坚守坚持。这里没有江南的水光潋滟、万木葱茏,洪水过后被来回冲刷的土地上,树叶、枝杈、苞米皮、烂红枣遍地都是,但不管经历多少次侵袭,黄土地还是那片黄土地,默默承受不会退缩,迎接下一次暴风骤雨的来袭。如果选择是可以轻而易举结成的果实,还会有多少人愿意辛苦于树苗的栽种和浇水养殖。因为无法选择,也不会去放弃,才有了命运最纯粹的生生不息。是的,造物主也深知这一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想去没有去过的地方,即便那里看起来不那么美好。小时候没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担水、劈柴、生火、割草、刨土豆都是必备的生活技能,而这些活计都仰仗大自然的馈赠。如果遇上旱年,河里的水必定是少的,而光秃秃的后山腰上也没有很容易捡拾的草木,总要走很远的路才能拾起几根柴火。去地里看庄家的时候,我背着掉了漆的饭缸和茶壶要走很远的路。路上往往铺陈着厚厚的黄土,小脚丫扑腾起来带着尘土乱飞,等回到家胶鞋里能磕出二两土。也有硬的硌脚的路,夏天穿凉鞋走在上面也觉得垫脚,却只好乖乖拣软些的路走。庄稼地里少了嶙峋的山石,也不会经常尘土席卷,嫩绿的枣树上结满果实挂在枝头,树边是杂乱的荒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冷冬时节,推开门走出低矮的窑洞就看到真实的黄土高原,那是一种纯粹,也是不加掩饰的纯白,一排浅浅的脚印延展到望不到的远端。早春到来之时,一切都不加粉饰雕琢,残血未曾消融,雄浑的黄土色夹杂着几抹纯白,蔓延到旷远的蓝天下。曾几何时,我也幻想能有一支画笔,可以勾勒出黄土高原俊朗的面容,描绘出窑洞的缕缕炊烟,爬上斜着的枣树摘一把酸枣,伴着一句高亢的柳林梆子,在黄土地的上空响彻那古老又年轻的声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老汉我大抵忘却了他的名字,只是慢慢悠悠在河边行将走着,旁边的老黄牛背脊耸起,像是两座小高峰,显得老汉更加瘦小,凹下去的腮帮子也满是裂痕。放牛总是选在田间的小路上, 老汉牵着牛走在硬邦邦的路上,尘土飞扬确实不多见,有时要到半山腰去摘草,牛不肯上坡,老汉把戴在头上的草帽掀到半边,两只胳膊悬起来用力扯住牵牛绳往前扯,牛犟劲一上来迈着小步往后退,两个人僵持不到两分钟后,黄牛败下阵来,任由老汉牵着往山间而去。河畔有风,只在温存的初夏夜或者微凉的初秋时方显几分轻柔,与春前或冬后的凛冽寒风比起来,自然是更值得人去迎接的。我与老汉并排走在河边,这一截只是三川河的一部分,远离了黄土尘埃的打扰,似有几分旖旎清和。我会问他放牛的有趣事,他却答将不上来,或许也只是不愿朝理我,我们都不介意年龄巨大的鸿沟带来的不适,因为在黄土高坡上,每寸土地都是那样毫不在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茫茫黄野,风起之时,四下里尘埃席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是在静谧的深夜,一轮弦月斜挂天边,借着半勺月光,回到故土的路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雨过之后泥土路上踩着雨靴咯吱咯吱地艰难行走,翻过垄坎才能费力爬上的承包地,长满千奇百怪枣树的半山坡,山兔时而闪现在路边的蹦跳欢愉,那些画面总是在梦境里一遍遍重演,当然也可以称之为记忆的重现。这些记忆更适合一个人慢慢想起,就像潜藏心底的秘密,分享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这些回忆不是躲在屋檐底的窃窃私语,更不是慷慨激昂的高谈阔论,它们是在内心深处泛活却又不挣扎的印记,就像几多专注的慰藉和期许,也像是深情款款的喃喃自语,如果不是那样不自觉地忆起,就像一个孩童如果不搂紧就会丢掉心爱的玩具,容不得半点闪失,因为这些记忆不管让你欣喜若狂,亦或使你黯然神伤,你从未想要抹去,就那样形影不离与你相伴左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曾随风摇曳在那些无处安放的尘埃里。尘埃落定之时,恰是尘归尘、土归土的结局宣判之日,不再执拗于命运镌刻成风花雪月的臆想,也让随风而逝的尘埃化结为烈日灿灿的东方升起,亦或安静于夕阳西落的尘封往事。但那些尘埃,悬浮在没有炫彩斑斓的天地之间,有时粒粒清晰,有时暗处睥睨,有时风云席卷,有时遮天蔽日。不管怎样,那都是宿命的归集和研判,也是瑟寂的凝结和堆叠。它们是风沙裹挟的呼呼而过的摇摇欲坠,也是雨水倾泻而下之后地上的泥泞溏污,每一粒落在我肩头的黄土尘埃,在黯然收归命运终结之际,也正在吸柔着自然界的每一寸物华天宝,错落有致或沟壑纵横,满面迎风或顿首尘埋,刻在巍然屹立的千万里黄土高原上,一步一寸,从不将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刻,我也是一粒尘埃,也终将落结成黄土地的传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会吗?或许吧!</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