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身边有朋友,语言天赋特好,与人交谈,几句话后便会模仿对方的语言与之天南地北起来。碰到讲普通话的,他同样可以来几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这让我羡慕得要死。</p><p class="ql-block"> 我这人,缺少语言天赋。来农场前全是老家祁阳方言,来农场后,满口农场话。普通话,我半句也讲不了。我自嘲:我如讲起普通话来,那一定是“不懂话!”</p><p class="ql-block"> 我不会讲普通话,但喜欢听普通话。普通话浑厚、圆润、极富磁性。于是,我总是找着机会去听配乐诗朗诵,或是配乐散文朗诵。我无数次闭上双眼,听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生怕听漏一个字、一个音符。那会儿,我像是在吸吮着母亲的乳液,享受得不得了。我的心也会变得无比的宁静,我如醉如痴,便有了身临其境之感。这应了朱自清老先生那句话:“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听普通话,但我不会讲普通话,这让自己丢分不少。与外人交流也就受了不多不少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火车上,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乘务员,来到我坐位旁打扫,我说:“不要扫,果当不邋遢!”乘务员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走了。“这里不脏,不用打扫”,我竟用了一句地道的祁阳话,那乘务员绝然是听不懂的。</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刚步出家门,年纪也尚小,不讲“脏”,讲“邋遢”,倒也在情理之中。那些年,老家的老师是可以不用普通话讲课的。老家人也就有了九李十八晴之说。今天看来“九李十八晴”是没有的。你将“晴”、“成”、“陈”,全读成“晴”,这便是方言了,老家祁阳方言。在这种语言环境下,我便毫无普通话之意识。</p><p class="ql-block"> 来到云南,来到农场,慢慢地,我便讲起了农场话。“农场话”,让人乍一听,像是在中国的语系中,有农场话这一系似的。中国语系确无农场话一系,但农场话与众不同,有其独特之处,这应是自成体系了。</p><p class="ql-block"> 自成体系的农场话中,纯粹的方言不多,读音近乎普通话,但确实又不是普通话。因为,农场话较之普通话来说,发音是不准确的。虽是这样,但我不是吹,只要你是走南闯北之人,农场话便是好听懂的了。</p><p class="ql-block"> 农场话,农场人讲的话。农场人讲农场话,讲起来顺口;农场人听农场话,听起来顺耳。农场人,讲或是听农场话,都甚感亲切。</p><p class="ql-block"> “农场话”,是农场的特殊性而派生出来的。农场是一个大家庭。农场人来自五湖四海。就我所在的孟定农场而言,除没有北京、西藏、新疆、宁夏籍及港澳台籍职工外,其它省份的职工全有。五湖四海的职工带来了五湖四海的家乡话。这农场话,便形成了一个大杂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孟定农场话中,祁阳话算得上是话之基础。那是因为祁阳人占比更大些。就我而言,讲起农场话来,祁阳话更重些。</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会讲农场话,走遍农垦都不怕!”又有人说,“天下农垦是一家!”还有人说,中国还有一个少数民族,她的名字叫“农场族”。我说,这全是玩笑话。中国农垦有大大小小的农场两千多个,这孟定农场话是走不通全国农垦的。但是,在云南农垦走动,应是畅通无阻了。 </p><p class="ql-block"> 云南农垦,三十九个农场,四十余万人口,农场与农场之间,情是相融的,话是相通的。用农场话交流,容易沟通,让人有亲切之感。 </p><p class="ql-block"> 但走出云南农垦,用农场话与别人交流就显得十分吃力了。那年到北京学习,学校组织游玩故宫,口渴,便去买瓶矿泉水。那是个小商店,我用手指着矿泉水,告诉店老板我要买瓶矿泉水,但店老板就是听不懂。最后,是同行的佤族同学帮我买了矿泉水。</p><p class="ql-block"> 还有更没面子的。国家农垦局局长来云南调研,要开一个座谈会,我被通知参加,并安排会上发言。对着话筒,我用农场话开讲起来。才讲了几句,办公室主任来到我身后,贴着我耳朵小声说道:“老王!请讲普通话。”我对着话筒回道:“我不会讲普通话!”局长平易近人,笑着对我说:“你接着讲,我能听懂!”我不会讲普通话,我理直气壮,这应是在社会上混久了,便有了些脸皮。</p><p class="ql-block"> 讲了几十年的农场话,今天的我,讲不了普通话,连老家祁阳话讲得也不纯正了。</p><p class="ql-block"> 浯溪公园,老家祁阳唯一的一个公园。我们一大家子,十几个人,游浯溪公园。那是热天,大家都觉口渴,见小贩推着冰柜过来,我便给每人拿了一瓶饮料。结帐,小贩要我一瓶十元。弟见状过来,与小贩理论一番,小贩便改口是三元一瓶。事后大家笑我,你的祁阳话已不纯正了,所以被“欺生”。</p><p class="ql-block"> 讲不了普通话,老家祁阳话也讲得不纯正了,这,让我时时有一种失落之感。</p><p class="ql-block"> 那日,侄在微信上晒了一张照片,那是一本书,书名叫《祁阳方言熟语》。我好生激动,想拥有这本书。我立即给侄打了个电话,不出几日,我收到了《祁阳方言熟语》。</p><p class="ql-block"> 我如获至宝。作者桂芝历时八年写就了《祁阳方言熟语》。全书长达四百余页近五十万字。这足见作者为此书所付出的辛劳、凝聚的心血。</p><p class="ql-block"> 一书在手,对书中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故事我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红毛野人》、《两兄弟分家》这些故事,在我小的时候常听大人们讲。今天看到这些故事,我像是回到了儿时、回到了从前,不禁让我想起那些讲故事的人……</p><p class="ql-block"> 《祁阳方言熟语》,满满的乡音、乡情。我恍然大悟,我讲不了普通话,或许是那乡音、乡情总在占据着我的心灵。</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1年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