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随风

张丽萍

<p class="ql-block">  “昨天是一棵枝叶披离的树,我就站在树荫下回想”,智利诗人聂鲁达曾这样说。我也常常这样,有时候,一个老物件,一种熟悉的味道,或是一句话,时光一下子就回到了你想回去的那个地方。那天家人聚会,泡菊花茶时,不小心把枸杞洒了,哥哥无意间问我“你还记得爸爸种的枸杞吗?又红又大又甜真好吃,还有院子里那棵杏树,开花时真好看”。我当然记得,那是我的出生地,到目前为止,我们在一起住的最久的家。从父亲选择西行,加入开发大西北的队伍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与土生土长无缘了,兄弟姊妹几个,生在四川的,长在青海,生在青海的,却生活在四川。哪里是第一故乡,哪里是第二故乡?还是那句话“生来本无乡,心安是故乡”。</p> <p class="ql-block">  闲看花开花落,静观云卷云舒,岁月在季节变化中轮换,自然万物,世间百态无不在岁月中循环往复,岁月中的我们有成功、有失败、有芳华、有蹉跎。都说似水流年,岁月如激流,带走的是酸甜苦辣的泥沙,带不走的如两岸礁石,越冲刷越清晰,甚至刻骨铭心。</p>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位于共和县的家,门口有两棵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白杨树。春天嫩芽冒出来,一天一个样,不出一周,就绿意盎然,到暮春时节,开花一串串的,成熟后花絮曼妙随风起舞。夏天枝繁叶茂,浓荫蔽日,足可阻挡强烈的紫外线,我最喜欢在树下背诗词和课文。“当你在积雪初融的高原上走过,看见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这么一株或一排白杨树,难道你就觉得它只是树?……”,自从在课本上读了茅盾的《白杨礼赞》后,我就更喜欢门口的白杨树了。</p> <p class="ql-block">  秋天树叶开始变色,由青黄变得金黄,在恰卜恰灿烂的阳光下,分外夺目,秋风路过,树叶唦唦地落下,为大地铺上厚厚棉被。冬天一场大雪,枝条上落满洁白的雪花,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下,圣洁美丽。听哥姐说,这两棵树,是家搬到这,爸爸就让他们种下了,大概和我同龄。他们工作走后,看到树就象看到他们。白杨树是一种极普通的树,属草根族,只要有黄土的地方,再给它一点水,它就能生存,那一棵棵、一排排高大笔直的白杨,是西北高原上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p> <p class="ql-block">  我记事后,每年植树节,爸爸都会带我们种树,渐渐的房前屋后都有了高高的白杨树,还有了院子里的那棵杏树,以后不知爸爸从哪弄来枸杞,围绕着院子种了一圈当篱笆,夏末枸杞成熟,好看又好吃。妈妈则喜欢种花,向日葵、大丽菊、蜀葵(又叫棋盘花)、吊钟海棠、金丝莲,只要有种子她就种,还种了在西北最常见的格桑花。</p> <p class="ql-block">  爸爸说这花也叫“张大人花”,我们以为他是开玩笑,后来查证,果有此一说。这“张大人”全名张荫棠,是清朝末年颇有才学、有抱负、有远见、有维新思想而又能清廉自持的官员,是清朝第一位汉族驻藏大臣。张荫棠得知十三世达赖喇嘛特别喜欢花草后,亲自带了各种花籽入藏,并将花籽献给十三世达赖喇嘛,及拉萨的达官贵族和高僧大德们试种,结果,其他花籽无法生长,唯有一种花籽长出花瓣来,此花呈“八瓣”状,分红、粉、白三色,花茎细长挺直,叶子细碎,摇曳多姿,能抗风沙、耐严寒。一时间,家家户户都争相播种,很快传遍广大藏区,然而谁都不知道此花何名,只知道是驻藏大臣张荫棠大人带入西藏的,因此起名“张大人花”。其实很多时候,藏民族把他们能够见到的所有颜色鲜艳的花,都叫作格桑花,也叫格桑梅朵,是象征幸福吉祥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  我们就在这里和白杨一起成长,度过花一样的年华。虽然物质贫乏,但精神并不贫脊。共和,我从小生活的这个草原小县城,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二分之一的青海湖在共和境内,日月山、倒淌河、还有清澈的黄河,这些丝路南道上的明珠,都是她最亮丽的名片。</p> <p class="ql-block">  黄河在海南州流程411.3公里,在共和县流程90公里,落差达1007米,从而诞生了黄河第一峽龙羊峡。这里空气洁净,阳光灿烂,日照充足,全年日照时间在200天以上,因而有了世界上最大的光伏电站,“中国龙羊峡水光互补电站”。这里雪山、草原、河流、湖泊、湿地、土林,还有丰富的地热资源,你想看的风光都有,这里素有“青藏咽喉”之称,可她养在深闺人未识。</p> <p class="ql-block">  这里还有悠久的历史,旧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在这里繁衍生息。周、秦时,羌戎部落以青海湖为中心,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西汉末年,王莽秉政,公元4年,首次设西海郡,《后汉书-西羌传》,有“筑五县,边海亭燧相望焉”的记载,即环湖建了五县,其存在时间为19年,县名不可考。</p> <p class="ql-block">  现在海晏县三角城(据考证为王莽西海郡城)、尕海古城、刚察县向阳古城、兴海县河卡乡的支东加拉古城、共和县曲沟乡的曹多隆古城(现已被龙羊峡库区淹没),均为那一时期汉代古城。南北朝时,429年吐谷浑兵临环湖地区,540年,夸吕可汗建都于伏俟城(共和县石乃亥乡铁卜加古城),是这里最早的少数民族政权。</p> <p class="ql-block">  609年,隋炀帝亲征击败吐谷浑,置河源郡远化县(治曼头城,在今切吉以东塘格木农场一带)与西海郡宣德县(郡、县同治伏俟城)。隋亡后吐谷浑再次立国。636年,唐贞观七年,吐谷浑又被唐军击败,唐王朝封慕容诺曷钵为河源郡王,以共和在内的海南地区为中心的吐谷浑王国,成为大唐的藩属。670年,论钦陵大败薛仁贵的大非川之战后,共和全境归属吐蕃。宋元以后,蒙古族来到高原。明代,共和南属必里卫(治贵德),北属西海蒙古。清朝雍正三年(1725年),编青海蒙古为二十九旗。</p> <p class="ql-block">  民国三年至十七年(1914—1928)共和归蒙番宣慰使管辖,民国十八年(1929年7月11日),在曲沟成立共和县,“取五族共和之意”’。仅这个名字就体现了厚重的历史,更有着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内涵。直到1954年县人民政府迁往恰卜恰镇,共和踏上了新的征程。共和县以曲沟为治所达25年。难怪在那个年代,繁华落尽,曲沟仍有着她特有的气质。</p> <p class="ql-block">  忆往昔,思绪追寻岁月的脚步。光阴荏苒,改变着人们的记忆,却抹不去历史本来的面目。翻阅典籍,一段历史,一处山水,就那么静静地凝固在那里,它默默地等你到来,等你感知。一千年过去了,羌笛之声不绝如缕;几百年过去了,藏族的牧歌、蒙古的长调依旧悠扬;几十年过去了,王洛宾走过,带你到那遥远的地方;刀朗沧桑地唱着《西海情歌》。</p> <p class="ql-block">  许多年过去了,清澈黄河之水一直流淌在我心中。在后来不断追根溯源的岁月里,我无数次回到在这片土地上,我觉得,在这里我与羌人的羊群相遇,与鲜卑的马群相遇,与吐蕃的牦牛相遇,与莲花般的蒙古包相遇,与扎根高原的张大人花相遇,走过王洛宾走过的金银滩,在暮色苍茫时抵达西海镇,与流传千古的故事相遇。如今,一顶帐篷十里地,牛羊牧歌满山坡,为了完成这样一幅悠闲的画面,各民族在生存竞争中,曾怎样顶着漫天风雪、凛冽寒风,奋进在高原,在拼搏的过程中,书写传奇,缔造辉煌。</p> <p class="ql-block">  匆匆那年,花开月正圆,“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那年高考后,在要离开共和之前,漫步恰卜恰河河滩,在绵绵的沙滩上,用树枝写着李白的诗,也写过陈子昂的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两位从巴蜀走出去的大诗人,是要把少不更事的我引领回巴蜀吗?是冥冥之中注定,我会回到原乡吗?再回共和已找不到我原来的家,那两棵和我同龄、那些与我一起成长的白杨树还在吗?</p> <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找一点空闲,给心灵放个假,翻开记忆的日记本,品尝往事的滋味。时间像远方的风,吹落树叶,吹散尘沙,也吹动拨动心灵的那根弦,余音袅袅。往事不随风,浅笑而心安;心素更若水,淡然而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