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关前谒岑参

蜀都闲人

建于东晋咸康元年（335）之铁门关，为泱泱中华26大名关之一。虽历近1700年历史风云，其间亦几度存废兴衰，然终雄踞天山南麓，威镇华夏西域。真正令铁门关扬名宇内，千余年来泰然屹立中华文明之长河，未曾湮灭于历史之风尘，则必溯源于唐代著名诗人岑参西域之旅，必归功于岑嘉州雄浑苍凉之《题铁门关楼》等边塞诗作焉。今余等初登铁门关，再吟其豪迈诗句，领略岑参之边塞诗意也。

铁门关位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中部，关门为重檐歇山四柱三间式牌坊，飞檐翘角，古朴沉稳，红柱梁绿坊面，蓝色琉璃顶，在蓝天白云映衬下，观之顿生历史沧桑感。铁门关历来被看作“一夫当关，万夫莫过”之军事要塞。唐代名相张九龄写道：“铁门千术，回镇咽喉”，凸显其军事地位之重要。因其险固，又为北疆通往南疆之唯一通道，故称铁门关。

铁门关历史悠久。秦汉时期，天山南路共36国，公元前，此地属渠犁国境，16年，西域都护李崇败退龟兹，埒娄城地属匈奴。

铁门关乃与中国古代山海关、居庸关、雁门关、嘉峪关、玉门关等齐名之ニ十六名关之一，自汉代以来即享誉华夏，《晋书》中称铁门，《水经注》记为铁谷，后人称铁门关。张骞、班超、岑参、林则徐、王震等历代名人皆在此留下足迹，众多文人墨客经铁门关时亦留下独具文采之雄奇诗篇。

民国时，铁门关为土木结构两层城楼式建筑。匾额上有隶书“铁门关”三字，乃国民党上将、蒋介石“八大金刚”之一邓文仪所题。今之铁门关，乃1986年由国家副主席、开国上将王震题写关名重建，于1989年落成。余观此三字，笔锋遒劲有力，结构稳重古朴，王将军可谓文武双全也。

如此天下雄关，必留英雄痕迹。丝路雄关前广场左侧，立有张骞、班超、玄奘、岑参之雕像。公元前139、119年，张骞两次经铁门关出使西域，其足迹发展为誉满全球“丝绸之路”，功莫大焉；公元73年，汉明帝派班超出使西域，其在西域30年，促进中西亚交流，功勋卓著；公元629年，唐玄奘经铁门关辗转抵印度，往返十七年，带回数百部佛教经书，令中国佛教兴焉。

关楼前矗立有岑参之雕像，岑参乃唐代著名诗人，与高适并称“高岑”，为盛唐边塞诗派领军人物。曾于749年、754年两度出塞，为镇抚西域，安定边疆，巩固丝绸之路中西亚交流做出贡献；1841年7月，林则徐经铁门关至伊犁。入疆后往各地履勘垦地、兴修水利，在疆4年多颇有功绩；1949年11月，王震率十万大军入疆，其提出之“屯垦戌边”思想，奠定大西北边疆长治久安基本框架焉。

岑参善写边塞诗，盖因其两度出塞之独特经历。749年，岑参首次出塞，任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幕府掌书记。天宝十三年（754年），岑参再次出塞，赴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府任节度判官。冬季，封常清破播仙凯旋归来时，岑参作《献封大夫破播仙凯歌六首》以献：“暮雨旌旗湿未乾，胡烟白草日光寒。昨夜将军连晓战，蕃军只见马空鞍。”

丝路雄关之关楼拱门通道墙上，挂有十一块紫红色木牌，其上刻有岑参《题铁门关楼》诗：铁关天西涯，极目少行客。关门一小吏，终日对石壁。桥跨千仞危，路盘两崖窄。试登西楼望，一望头欲白。此诗为岑参于天宝八年(749)赴安西(今新疆库车)途中所作，形象生动描写出铁门关之高耸险峻及地理位置之重要，为其众多边塞诗中之名篇也。余立此雄关吟诵此诗，遥想当年戌边守关之将士，终日面对此鸟不拉屎之地何其枯燥乏味，更有应对外敌入侵时之艰难困苦兵凶战危，诸多非凡考验可见一斑也。

铁门关在铁关谷南端，峡谷陡峭，孔雀河流贯其间，为古代由吐鲁番盆地入塔里木盆地之重要孔道。晋代在此设关，因其险固，遂称铁门关，峡谷亦因之称铁关谷，成为丝绸之路上之西域门户。此处绝壁千仞，令人惊心动魄，景色绝佳，今峡谷中已铺设铁路矣。

民国ニ十一年（1932）春，农民起义军席卷东疆。时任新疆省主席金树仁派盛世オ率军在吐、托、鄯一线防堵；调绥定营营长张得胜由珠勒图斯入库尔勒驻防，与焉耆骑兵旅旅长詹世奎，组成联防指挥部。詹世奎与张得胜于阿古柏城堡后门建关楼与碉堡，并于关前此处之石壁上刻“襟山带河”四个大字，遂成今之铁门关一景也。

岑参在文学创作上工于诗歌，长于七言歌行，尤对边塞风光，军旅生活，及异域文化风俗人情有直观、亲切、深入感受，故其边塞诗尤多佳作。如其名作《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此诗乃岑参边塞诗之代表作，写于第二次出塞时期。当是时，岑参极受安西节度使封常青之器重，故其大多数边塞诗皆成于此时期。

一座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之二层楼名唤将军楼。东汉时，班超率军经铁门关，曾在关前之孔雀河畔饮马，御匈奴建不朽功绩。为纪念班超大将军，遂在铁门关前建楼宇以缅怀。彼时将军楼为镇守铁门关之将军议事与临时居住场所。1994年，在昔日将军楼遗址上复建此二层仿古建筑。余等登临其上，凭栏远眺，孔雀河深涧如在眼前，铁门关巍巍关楼雄姿奔来眼底焉。

路旁立一石碑，上刻有篆书“凿空”二字。为纪念张骞奉汉武帝之命开通西域，沟通各国与中国之政治、经济、文化交流，史学家司马迁称张骞出使西域为“凿空”。时逢战乱，国社动荡，人民流离。忧国忧民之诗人岑参，站在此中西密切交流之古道上，不禁想起“凿空”西域，远播国威，造福后世之名臣张骞，遂写下众多脍炙人口之边塞诗篇。

路旁之石碑上，刻有红字“西域南北疆分界点”。恰似象棋棋盘上中间之“楚河汉界”，石碑处道路上划有一条红线，两侧分别写有“北疆”、“南疆”字样，此线即南北疆分界线。若跨红线两边而立，则谓之一脚踏两疆也。

此最古朴原始之路段，即为古代丝绸之路铁门关路段遗址，位于今之铁门关关楼以北，东侧沿孔雀河河道蜿蜒曲折，西侧乃壁立万仞陡峭山崖，为古代连接南北疆、沟通焉耆国与龟兹国必经之地，亦为迄今古丝绸之路上唯一可明确指定当时商旅古道之原始路段，在丝绸之路交通史上具特殊意义。余等倘佯于近2000年之漫长历史道路上，似仍可见驮运中国缎匹、绣彩、金锦、丝绸、茶叶、瓷器、药材等西去驼队，及来自波斯或埃及满载金银、珠宝、药物、奇禽异兽、香料、竹布等之商队东向长安而行；似仍可闻清脆悦耳之驼铃或得得之马蹄声。历史早已远去，然却并未走远。古丝绸之路，正演进为今之“一带一路”矣。

铁门关景区内，孔雀河之河渠水系密布，清澈河水欢快流淌。此河亦称饮马河，东汉班超曾饮马于此，故名之。孔雀河为罕见无支流水系，其唯一源头为博斯腾湖（水源来自开都河），从湖之西部溢出，流经铁门关市、库尔勒市及尉犁县，终注入罗布泊。孔雀河乃铁门关市、库尔勒市最美风景，为新疆巴州库尔勒市“母亲河”。西域清泉，诚可宝贵也！

边塞诗派乃唐诗主要流派之一，以描绘边塞风光、反映戍边将士生活为主。代表人物有高适、岑参、李颀、王昌龄、崔颢等，其中高、岑成就最高。该诗派杰出作品如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还有高适《燕歌行》、王昌龄《出塞》、李白《关山月》等。边塞诗美学风格极明显，皆表现为雄浑、磅礴、豪放、浪漫、悲壮。

此处山腰上凿有石洞，深约数十米，其内部宽敞，名唤屯兵洞，乃古代西域都护府镇守西域驻扎兵士之所。余观此深邃石洞，忽忆李白《关山月》诗曰：“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可叹无数戍边士卒委身此洞中，东望故土而不得归，思乡之情何炽且苦涩，征战中殉国而无马革裹尸还，壮烈哉。

观光大道一侧有诗碑林存焉，数十块诗碑散布路旁，上刻古今历代著名诗人之诗词，如高适著名《塞上》诗：总戎扫大漠，一战擒单于。常怀感激心，愿效纵横谟。亦有岑参名作《银山碛西馆》诗云：银山碛口风似箭，铁门关西月如练。双双愁泪沾马毛，飒飒胡沙迸人面。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诸多著名边塞诗词力夺眼眸，琳琅满目；振奋精神，撼动人心也。

此山梁名唤公主岭，其故事感人至深。古焉耆国王之女卓赫拉与牧羊男塔依尔相爱，丞相达热汗为使其子迎娶公主，唆使国王将塔依尔投监并欲处死。卓赫拉智救心上人，二人飞马夜走。达热汗派人猛追，一对情人夜奔铁门关时连人带马坠入深渊。为緬怀此殉情之恋人，在铁门关对面之霍拉山上建起塔依尔与卓赫拉坟基及二人骑马雕塑，千百年来，塔依尔和卓赫拉故事流传极广，引四方游客来此瞻仰与游览。

唐肃宗至德二载（757年），裴荐、杜甫等荐岑参为谏官，唐肃宗以其为右补阙，岑参遂离边塞而归长安。767年，岑参被贬任嘉州（今乐山市）刺史，故世称“岑嘉州”。赴任途中过剑门蜀道龙门阁时，曾作《赴犍为经龙阁道》。大历四年（769）冬，岑参卒于成都旅舍，享年五十二岁，一代边塞诗派代表人物虽英年早逝，然其边塞诗永留人间矣。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铁门关，遥远历史从此丝路雄关大道上来来往往，无数官员、诗人、战士、商人、僧侣在此匆匆路过或驻扎于此。无论张骞、岑参，抑或林则徐、王震等历史英杰，均为充满爱国情操、家国情怀者也，诸公皆铁门关、新疆乃至中国之脊梁。余亦欣赏宋代陆游诗作《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其二》：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余以为，此乃吾国千百年来无数戍边守关保家卫国者之精神写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