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忐忑不安,望穿秋水的等待,终于,1978年8月,我和姐姐同时接到西南师范大学外语系录取通知书,妹妹接到武汉大学通知书。</p><p class="ql-block">本来以姐姐全区第一名的成绩,完全过了北师大分数线,上北师大应该是没问题的。带着一线希望,妈妈给北师大去信,询问是否可以招收我姐,很快北师大就回信了,大致内容就是:我们非常愿意录取啊,可是她的材料你们重庆根本就不报上来。</p><p class="ql-block">而市里答复大概是:以教师身份考试,考得再好也不能出省。 </p><p class="ql-block">9月份,三姐妹准备到学校报道。</p><p class="ql-block">故事听多了,妹妹一路警惕,不和陌生人说话,安全到了武汉大学;我和姐姐同校,又近,两人一路轻松放飞。</p><p class="ql-block">那是我21年来心情最舒畅,自我感觉最良好的高光时刻,微风拂面,心境甜如浸蜜。</p> <p class="ql-block">“我有三个孩子,大的八岁、五岁、三岁。”全班看着老实巴交的李国太同学,红着脸不停搓地着手,努力想把普通话说好,省略似的自我介绍,在我们三班第一天的班会上,大家终于没忍住,哄的一声笑了,这一笑扫除了我们的拘束感。</p><p class="ql-block">77、78级学生非常特殊,是从2000多万被耽误了青春的人,突围而出的一个幸运群体,之所以说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我知道,十年的积压,十年后的喷发,但所耽误的优秀学生,不可能一下子都有机会考入大学,他们由于各种各样复杂原因最后与大学失之交臂。</p><p class="ql-block">十年积压,能进入大学的学生,年龄跨度就很大。就我们三班而言,27个同学(后来两个外校插班生),从14岁到30岁,几乎各个年龄段都有,好几个同学都是孩子的爸爸妈妈了,而有的同学连恋爱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试过。</p> <p class="ql-block">新学期伊始,几个十几二十岁的女生都不知怎样称呼大同学,特别是对史放歌,三十岁,在班上女生中年龄最大。十七岁笑靥如花有傣族风味的美少女杨艳礼貌地史老师史老师的喊,放歌连说不妥不妥,我们都是78级学生,都是同班同学了,名字的功能就得用上嘛。有了大姐大的放话,从此不管大小,我们都直呼其名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寝室一共有六人。史放歌,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秀美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还透露一丝傲气,已婚并有个两岁多的女儿。由于她在班上成绩最好,直率敢言,又乐于助人,我们班女生几乎都团聚在她周围;二十五岁不到的胡光,大眼睛里藏着一丝忧郁,别看她身材瘦小单薄,走在路上都担心风能把她吹倒,却是班上最能干的女生。也许是生活的磨炼,胡光心灵手巧,秀外慧中,还会剪裁衣服,一班同学刘明琼就穿过胡光的旗袍裙作品,让她在丈夫的同事面前好好秀美了一把。班上要搞什么活动,做菜什么的手工活也是少不了胡光;何维嘉二十三岁,在班上算高个子,也是因为瘦,眼睛显特别大,经常假装一板正经的说笑话,歌唱得好,文艺细胞不少,写的文章就像她本人一样漂亮,正在谈念爱呢。偶尔发现她把蚊帐关了,在里面悉悉索索的,放歌打趣说一定在里面看情书;二十四岁的罗绚,斯斯文文,白白的脸上挂着一副近视眼镜,把心灵的窗户给遮挡了,感觉永远也看不清她的内心世界;再就是陈渝和我了,我俩在这个寝室虽最小,也是老大不小二十一二岁的人了,但在那个年代,我们在人情世故上却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胡光总说我是一眼就能看穿的玻璃球。</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们寝室的集体照,后排左二是郭辅导员。</p> <p class="ql-block">隔壁寝室呢,除了班上四个漂亮小女生,还有两个年龄大的,才当上母亲的刘英和分在其它班寝室的李昌娅都是典型的大姐姐形象,从来不和任何同学有扯拌,知书达礼,谦虚低调;刘寅齐呢,一双扑闪扑闪深邃传神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挺秀的鼻梁,颇有混血美女的味道,却是性格外向大方,典型的重庆辣妹子,那一股子辣劲班上女生无人能比。有一点特别说明,我们三班女生,都是蛮漂亮的喔。</p> <p class="ql-block">刘寅齐和胡光</p> <p class="ql-block">从此,我们开始了朝夕相处的四年大学生活。寝室、教室、食堂和图书馆成了我们按部就班,主要的学习和生活的四点一线。</p><p class="ql-block">大家都特别珍惜经过十年时间的空白,靠公平考试才得来的学习机会。每天一大早起床,我们就拿着书本就出门,各自找好一个僻静角落,开始了读书背书。班上年龄大的,各方面成熟又有经验,在学习上基本占优势,也因他们之前都已当过几年的老师,不管从学习基础,方法,经验等都独占鳌头。除此之外,整个77、78级的学生学习之刻苦,有的可用近乎自虐来形容。当时流行的一个顺口溜,叫作“金77,银78”,就是人们把这个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比作金银一样珍贵。</p><p class="ql-block">姐姐爱琳在一班,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年级尖子班,他们多数是教师身份考进校的,平均年龄最大,平均成绩最好。由于我姐姐以及放歌和一班几个同学有接触,我们也就经常从她们口中听到李力、刘明琼,许小玲,秦莉,李子科等等同学。胡光在我们班算成绩不错的,才大一的时候,放歌就带她去草地听一班同学刘明琼讲《汤姆·索亚历险记》的故事,被她流利的英语深深吸引了,崇拜之情油然而起。姐姐之前也是老师。记得进校不久,外语系就来了个所有年级考题一样的统考,本意是让拔尖学生跳级,早点给求贤若渴的社会输送人才。考试结果,姐姐外语系成绩名列前茅,这下名声大噪,但后来跳级一事不知为啥不了了之。以后不管大小考试,姐姐的成绩基本是年级拔尖的一拨。我们班最傲气的学习委员史放歌,还有班长,男生的主心骨傅唯泉,说到我姐都是满满的佩服。</p><p class="ql-block">我的英语不敢恭维,不管我怎么努力也达不到预期的目标,以至于很怀疑自己不是学外语的料。系里各科平均成绩上了85分,就有评三好生的资格,有那么一学期,我痴痴地希望着努力着,结果还是高山仰止。就这么,以姐姐的成绩和名气,让我什么时候都是爱琳的妹妹了。</p><p class="ql-block">唯一值得有点安慰的是我的几次作文。语文课是全系大课,吕老师还在大课上点评点赞了我和何维嘉的作文,并读了我的《登山》。课后李壮虎同学说要这篇作文,想给她侄女看看,我高兴得忙不迭给她誊抄了一份;英语外教老师布置的两篇作文,写鲁迅那篇老师给我的A+,听她说那次全系只有两个A+呢,另一个A+就是班上男生余渭深写的。记得当时布置作业写鲁迅,我愁了好久,按当时的普遍文风,对写鲁迅无外乎就是拔高,那可不是我的强项,我只能写最真实的一面。哇,对了,我就抓住这个,突然来了灵感,写了《鲁迅先生的真实》,抛开报纸评论,完全从我自己的观点来认识鲁迅。后来的一篇是《自传》,课堂上外教给了大家一点时间写好第一段,然后她收上讲台,由她朗读。当读到我的那段,看出老师的惊喜,一句“棒极了,”让我心花怒放。趁热打铁完成了作文后,老师非常喜欢,因为我写的《自传》不同于当时的流行写法,不随洪流大调,不说形势一片大好之类,而是通过叙事和抒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来反映自己的成长过程。老师征求了我的意见,说她想把那篇自传带回美国,我想了想,按现在的说法,不存在“递刀子”,也就无所谓了。</p> <p class="ql-block">比我大一年的陈渝,个子不高,虽然眼睛不大,但干净无杂质,单纯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学习上,卯足了劲地追赶。每天一大早还没等我们起床穿戴完毕,她已一溜烟跑出去读书了,像在跟我们比赛,动作之quick(快),放歌干脆用了quick的比较级quicker来叫她了。久而久之,以至于当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第一时间都没了反应。</p><p class="ql-block">说来好笑,不但她荣获绰号,班上另外两个同学的绰号还得益于她。一次她给我们说到腰杆曾经受过伤的何维嘉,突然叫不出名字了,我们都看着等她,急情之下“就是那个腰杆啊”冲口而出,从此“腰杆”代替何维嘉;一次,女生在一起议论班上的男同学,哪个男生最谦逊又乐于助人,对女生最绅士。当议论到宋又新,大家印像都不错,陈渝加了一句:“对对对,就他最贤惠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又一阵哄笑,笑声中老宋就被我们女生由“贤惠”代替了。</p><p class="ql-block">我们寝室经常是欢声笑语,除了放歌说话的幽默打趣,我和“腰杆”何维嘉也是高兴来了就“疯”的角色。我唱阴阳怪气的刁德一,还腆着肚子演胡传魁,“腰杆”手舞一根红带唱阿庆嫂,两人一出戏,把隔壁寝室的同学也吸引过来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p> <p class="ql-block">师范学院学生免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头一年半,我们都是八人一桌吃‘大锅饭’,所以到饭点一个都不好迟到。我们这一桌都是同班女生,吃饭时有说有笑,女生吃得少,饭菜总是有富余,让男生占多数的饭桌羡慕死了。</p><p class="ql-block">故事在隔壁一桌发生,那是我们班六个男生和77级的两女生一桌,每次吃饭安静,却是此处无声胜有声,手不停嘴哪里敢住,特别是一周一次打牙祭吃肉那天,没人敢慢待。</p><p class="ql-block">一天中午,有肉,隔壁一桌先就来了我们班六个男生,大家围方桌站好。肉香味扑鼻啊!饥肠辘辘的六个饿虎,哪里还忍得住哟,一阵赴汤绞肉,秋风扫落叶。好啦,两位女生姗姗来迟,瞧着四个盘子里就剩下一点残汤剩菜,小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其中一个女生抓起一个盘子,“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几个男生端着碗,张着嘴,吓得一动不敢动,最后还是机灵的余渭深反应过来,勇敢的去认了错道了歉。</p><p class="ql-block">第三学期,学校停止了大锅饭,改为给我们发饭票,好多女生吃不完,还去食堂换成粮票。那个时候粮票可值钱啦,星期天,我们就上街用粮票换蔬菜水果或鸡蛋,回寝室在胡光的指点下,用煤油炉按自己的口味来点小灶,美得我们哟。</p><p class="ql-block">78年日本电影《追捕》在中国上映,对我们中国观众来说,《追捕》简直就是一部极富穿越感的科幻片,让我们梦幻般地看到了要去解放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如果大家还没忘记的话,很多“大尺度”都被删除了的《追捕》,剩下的接吻镜头也会荡起一阵涟漪。</p><p class="ql-block">我们在学院大礼堂观看《追捕》,当看到真由美和杜丘准备接吻时,好多观众都显得有些忸怩不好意思。眼看真由美和杜丘靠近了,观众屏住呼吸,全场安静,突然,盯着屏幕的放歌出乎意料地大喝一声:“给他一耳光!”顿时间,大家爆发出笑声。也好,经放歌这么一声断喝,大家一笑一松,估计也就接纳了不受待见的接吻。</p><p class="ql-block">《追捕》让我们看到了发达国家的状态,感受到了爱情的美好。好多人后来追着《追捕》看了五六遍,好多年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听到“啦呀啦,啦啦啦…”。</p> <p class="ql-block">喜欢江家骏教授教我们的英语诗歌课,他的授课生动活泼,充满激情。最记得他讲一首爱情诗,是描述一个希腊出土的一个花瓶罐,上面刻有年轻男女接吻,江老师把那首诗的爱情讲述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自己都陶醉了。说那个雕刻在花瓶上准备接吻的男女主角,永远不受时间的打磨,他们永远是那样年轻英俊和美丽,爱情的美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p><p class="ql-block">江老师鼓励我们多看书多提问,他说,你们班上二十几个人,我个人看一本书的时间你们二十几个人就可以看二十几本书,你们的知识面就更广啦,所以你们不要认为我是绝对权威,我可能回答不上某个学生的提问,那我就会去再学习再提高。</p> <p class="ql-block">孙法理教授教我们戏剧课,也留下很好的印象。他温和儒雅,知识面广,教学严谨,一篇文章,他的授课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很有知识性和趣味性。特别是他的考试,完全不是靠背功,对于阅读文的理解题,孙老师不用标准答案给分,只要你说得清楚有逻辑有道理,就可以得到比较满意的结果,这个我好喜欢。倾向抽象思维的我最怕具象思维的考题,比如一篇文章,每隔几个字就是一个空格填空,关键是你得填上exactly the original word(完全的原词)。比如:妈妈叫打瞌睡的汤姆( )!你填(上床啦),扣分!因为它的原文是(睡觉啦)。有次考题,一个空格刚好是个地名,考完我们在一起议论这道题,各种花样翻新的答案,然后看着我姐,她淡淡地说,那是英国一个有名的地方。全系多数人都填错了,姐牛逼啊!</p> <p class="ql-block">左边孙法理教授,右江家骏教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