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看守所巷道的最深处,有一院清秀明亮的宅子,这是我生长的老院子,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能给我安慰,只要走到大门口,看到一院子父亲的房子,就能发自内心的说一句,我回来了。看见这些房子,就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啥都不怕了,只要我站在这个院子的门前,只要我回到这里,我就觉得无比安全。</p><p class="ql-block"> 谈起父亲的这些简朴宁静、柔美亲切的房子,还得从它们的祖辈“小灶房”说起。这是父母从老家另出来以后临时盖的一间小土房,土灶台和土炕都挤在一间不到30平米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拥挤,听妈妈说,那时候由于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差,屋子里连张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做完饭后清扫一下灶台就当是饭桌了。回想起来当时家里最像样的家具可能就是那台用泥砌起来的灶台了,因此从我记事起这间小土房就被我起名为小灶房。偌大的宅院里这座火柴盒大的小土房蜷缩着身子蹲在宅院东面的一个小角落里,显得格外的孤独,娇小,弱不禁风。</p> <p class="ql-block"> 随着妹妹的出生,小灶房已经容不下四口人的活动量了,忧心如焚的父亲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父亲以决不待时的行动力用勤勤恳恳挣来的劳动钱在小灶房隔壁又盖了一间4个人能活动开的土房,与狭窄的小灶房相比,这件新土房算是很宽敞的了,门窗用天蓝色的油漆刷的匀匀称称,为了把两间土房区分开,我就根据房屋门窗的颜色将它起名为“蓝房子”。屋内是天然的土地板,扫地的时候只有洒点水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尘土飞扬,几年下来,部分土地板也在时间和鞋板的打磨下,油光锃亮;土墙壁和屋顶都用各式各样的报纸粘盖的严严实实,而这也是当时我们这一片最普遍最流行的装饰物,那时候目不识丁的姐妹俩每天晚上数着报纸上的字入睡,早上醒来又接着数,大字有几个,小字有几个,真羡慕小时候的视力,蚂蚁小的字都能数的一清二楚,现在摘掉眼镜,也算得上的半个盲人了。土房最大的缺点就是漏水,小中雨还好,但是一到暴雨天,房子里几乎都会放两三个盆用来接水。为了防止雨雪天屋内水流成河,每年夏天我们都会抽出一两天的时间拔干净房顶上的杂草,再添些土并用石碾子压瓷实。同时也会顺带着将门头顶上菊花丛里的杂草修理干净,每年夏末秋初,五颜六色的菊花傲霜怒放,从门外看去,朴实的木大门好像戴了一顶漂亮的花帽子,使整个宅院看起来神采奕奕,生机勃勃。</p> <p class="ql-block"> 过了两三年,父亲用新积攒的不多的辛苦钱,在尕灶房和蓝房子对面盖了一间风行一时的小瓦房,那时候小城各大家属院,都是一片片红色的瓦房,能住上瓦房,对我和妹妹来说已经是一件特别有面儿的事了。新房子的地板也从土地板变成了红砖地板,扫一扫再拖一拖,湿润润的屋子立马红亮红亮的,让人感觉那才是那个时代该有的颜色和味道。跟土房不同的是,瓦房里再也听不到人在房顶上走路的咯吱声了,更不用担心雨雪天漏水的问题。</p> <p class="ql-block"> 住上了新房子,蓝房子就成了库房,小灶房被当成了马厩,两间老旧的土房看起来好像不太那么中用了,可每年在土房顶拔草和碾压的工作也还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再怎么维护和修补,逐年变老的土房子,也经不住岁月的打磨和风雨的摧残,再加上我们姐妹和邻居家的两个孩子经常精力旺盛的翻过土房顶上半米高的隔墙,跑过来奔过去的闹腾,房顶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年迈的裂痕,一片片变得软趴趴的,连我们小孩都不敢使劲踩,深怕踩个窟窿掉下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时代发展日新月异,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在藐视着一个个跟不上趟的小瓦房,而住在平院里的家家户户也都你追我赶、热火朝天的建起了上房,所谓上房就是建在正北面的房子,虽然还是瓦房,但是比起小瓦房,上房就显得高端大气多了,光听名字“上房”,就能听出上了一个档次。在我们这里,立上房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立起上房就意味着一个家的出谷迁乔,意味着这个家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但说起我家立上房的缘由,“为了两个孩子”是对我而言刻骨铭心的唯一原因,这其实也是起源于父亲的一句闲话,那是在1997年的春天,我才上小学二年级,有一次父亲闲下来跟母亲聊天的时候说,下院的房子都旧了,两个娃也慢慢大了,是时候修建上房了,修好上房,她俩的同学们偶尔到家里做客,她们的脸上也会光彩一些。说完第二天,雷厉风行的父亲便拿出了行动派的实力开始挖墙、运土、平整上院,为了省钱,我家只雇了一个大工,父亲和母亲当起了小工,经过一整个夏天在汗流浃背的辛苦中抱着对新房子的憧憬,四间阔气的上房终于在上院巍然屹立。上房右前方还垒了一个四方的小花园,里面被细心的母亲用牡丹树、樱桃树、刺玫树、白菜、香菜、小葱等填的五彩缤纷、满满当当。搬到上房后,为了不让做饭的油烟熏到新房,父亲又接着一口气在上院的东面盖了一间小灶房,这下客厅、卧室、厨房都齐全了,宽敞明亮,安安逸逸,一切井然有序、妥妥当当,自打那时起,我就喜欢叫小伙伴们来家里玩,上房的修建满足了我们姐妹所有的虚荣,那种欢呼雀跃的满足感真真切切存在过。</p> <p class="ql-block"> 搬去上房没多久,下院里的蓝房子和瓦房都经过了一番小小的修葺之后租给了别人,从此以后,我们家的宅院里开始热闹了起来,一个院里住着三家人,平日里会坐在一起聊天,会分享好吃的食物,会帮忙充当小劳力,时至今日,即使那两家租客已经在别处安家落户了,父母亲与他们之间还是没有断了联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到了上大学的时候,社会日新月著的发展也开始无声的催着老百姓“要动起来了”,乐此不疲的父亲看着东西两面的小房子,又冒出了一个新想法“重建”,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周末我刚回到家,父亲也恰好叫来了一辆大铲车,开启了他的“重建”计划,久历风尘的尕灶房、蓝房子、瓦房都被冷酷无情的铲车轻松打趴下了,就像一个重病的老人一病不起,再也站不起来了,当时内心颤抖的数着,一下、两下、三下……眼睁睁看着曾经住过的老房子瞬间倒塌,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由于当时手里的小灵通没有照相功能,所以没有记录下老房子原有的模样,这也正是至今最让我感到遗憾的地方。拆掉了所有的老房子以后,父母又用积攒的辛苦钱在庄院的东西两面修建了两小栋二层小楼,一共22间,其中一间供我住,一间供妹妹住,一间作为厨房,余下的都作为出租房,大门也从原先的木门换成了大两倍的铁门。父亲“重建”计划的成功实施,不但让整个宅院看起来紧致了不少,也让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终于可以有时间好好歇一会儿了,其实在我心里,后者才是最最需要的结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岁月的更跌,房屋的此起彼伏,历阶而上,见证了父母一辈子的劳形苦心,也见证了一个家竿头渐上的成长,父亲就像一根纤绳,拉着这个家慢慢爬坡上路,走向我们都想去的美丽远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像一刻都未曾停歇。 </p><p class="ql-block">“原本打算今年把上房拆了重新修建的,现在已经太迟了,那就明年再建”,没错,父亲的“重建”计划又开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