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40）梦里童年

江山如玉

陇东窑洞

昨晚梦里清晰可见，站在童年时期邻居家的崖边，低头眺望他们家院子，几只窑洞依旧，院里有鸡、鸭、兔子、马……竟然发现有一头大象也在其中，心想他们家从哪里买来的大象养，记得1997年我与先生去泰国，见那大象可爱至极，小象憨态可掬的样子，我极想买一头小象带回家养着，追随导游询问，方知大象不能带出国，失望淹没了乐趣。看着邻居家的大象百思不得其解，邻居家崖边的那棵胳膊肘粗的海棠树依旧，隐约挂果，那是我童年常常去光顾的果树。邻居家后背面我家的田地里，正值收割金黄的麦子，那些熟悉的叔伯婶娘面孔，随麦浪晃动，麦田中的那棵曹杏树挂满了大红杏，童年的几个伙伴掷瓦片、土块打杏，树下一派嬉笑欢乐……高兴间一回头，看见邻居家院子里的家禽及动物们跑上了土坡，沿窑院周围飞了起来，怎么马和大象都飞的很高，慢镜头般飞舞飘逸着沿窑院上空转圈，气势宏大，我兴奋地目不暇接与之游离转圈……随醒知在梦中，但还不愿睁眼，赖在恍惚中搜寻那美好良久，直到头疼方止梦，天色已亮。

杏子熟了

记得那时邻居家和我家很近，除过小孩子来往玩耍，大人不怎么来往，就是路过或者接畔种地随聊几句。我问妈妈方知，邻居以前是从外村迁来的，属于杂姓，所以村上人很少与他们交往。但我很喜欢他们家的那群毛色华丽的大公鸡，常常约他们家的孩子慧玲一起玩，慧玲比我大一岁，她不用上学，我总是春夏秋冬地上学，只有周末假期才有机会玩儿，那时觉得慧玲很好很幸福。她会将他们家公鸡落下的羽毛捡拾起来，待周末送给我做毽子用。若不够用，她约我等她奶奶、爸妈都晚上进屋了，公鸡回家上架了，我俩偷偷去鸡窝拉出长有漂亮羽毛的那只，躲在他们家柴窑，偷偷拔毛，劲太狠了鸡就呱呱叫，吓得我俩就不动了，她奶奶视力不好但耳朵很亮，往往以为黄鼠狼吓着鸡了，象征性地吆喝几声，站在窑门口听听没动静了就进去睡了。我与慧玲一起上街去玩，兜里还装着毽子，走在路上边走边玩……

红杏

后来我上中学了，离家十里远，住在学校。周末匆匆回家拿吃的，很少见到慧玲，每每看到女同学中，皮肤白皙，明亮地眸子清澈纯真，留着齐眉乌黑留海者，細声慢语腼腆的样子。我就想起慧玲，好久没见到她了。我照例忙碌地回家取食上学，一次饭间，问妈妈见慧玲了吗？妈妈说，慧玲出嫁了，我哑然失笑。问妈妈，慧玲家为啥这么早就给慧玲找婆家了。妈妈说女孩不上学，长大了就嫁人了……我心里感到愧疚，没有动员慧玲上学，主要害怕看见他爸一直沉着脸的样子，让慧玲帮着家里干活，她妈亦是低眉顺眼管不了家事的妇人，她奶奶的观念女孩子上啥学哩……记得约慧玲一起玩也不能时间长，她很知趣的依依不舍，回家去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所幸的是高考完的假期很长，我每每望着慧玲家就有无限期待。一天，忽然看见了慧玲回娘家了，她背着布包还抱了个小孩，后面跟着个中等身材男人。她见到我有点笑的不好意思，还是那么腼腆，两只粗大的辫子依然很长很黑。我问她嫁到哪里了，这么久见不着，她说从婆家走山路三个多小时，到镇上坐车中转得十几个小时才能到我们镇上，再步行一个多小时回来，看到她很累的样子，孩子不停地哭闹，我们没有多聊，估计她还没吃午饭……几天后我去找慧玲，她们已回婆家了。

窑院美景

一年后，又见到了慧玲，她眼神有点忧郁，她说她偷跑回来了，再也不回婆家了，哪里太穷太落后。上次回去后，她被婆家看管的很紧，不让上街，不给一分钱，上山放驴、放羊、铲草根当柴烧，她干活时看好了逃离路线，有一天趁机翻山越岭跑到镇上，将她的嫁妆手表卖了刚够车票。上车了，她看见婆家人追赶来了，她吓得低头藏在车窗下发抖，巧的是千钧一发间车门关了，启动了，婆家人没发现她，才逃回来了。我问她把孩子也带来了？她说孩子太小她没带，带着她逃不出来……难怪她面带牵挂。我心想她会再找个称心如意的婆家吧，离娘家近点更好……

好景不长，几天后那女婿跑来娘家要人，死皮赖脸要找到慧玲带回去，折腾地家人不得安宁，最后听说慧玲他爸还有村里人把女婿给赶走了，慧玲东躲西藏逃过一劫，日子才消停了。

随着生活的节奏，我跑的越来越远，见的越来越纷杂，回家的时间很少，来去匆匆。

何家英国画作品《落英》

某日去中国美术馆看展览，一幅画引起了我的遐思，伫立其前久久不能离去，按图索骥，剥茧抽丝，画面传来那种婉约的伤感、清雅的少女日常生活中的诗意，隐约慧玲在其中，花了眼目但头脑清醒，那就是慧玲，那副画署名《落英》，是著名画家何家英1993年创作的工笔画，我从中找到一种真诚细腻的激情，梦幻般的色彩。

他怎么会画慧玲？他是天津人，慧玲是西北人。《落英》代表了象慧玲一样的众多村姑，有同样的美德，同样的淳朴！《落英》使我又见慧玲。正如画家所述，依依凝露绝尘, 煌煌冰体仙格。

趁回家乡之际，向妈妈打听慧玲的着落，妈妈说后来又嫁人了，比以前那家离娘家近了，这家也在沟边边里，听说家境好多了，我心里才踏实了。

何家英国画作品《落英》局部

可笑的是我至今不知道慧玲姓啥，初中课本学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想起慧玲她爸名叫鸿儒，但是乡亲们谈笑间很少提起他，他常常干完活就在他家崖边吹吹唢呐，只有听到唢呐声，人们偶尔念叨一声鸿儒在吹唢呐，这是他的爱好。那时唢呐可以走村顾事，红白喜事都离不开请唢呐手，没见过鸿儒被人们请着顾事，原因是他吹的欠专业不好听。我高考失利的那年，愁的无处着落，爸妈亦心思重重。忽然听见鸿儒吹唢呐，我说不然我去学吹唢呐，逗得家人哭笑不得，妈说哪有女孩子吹唢呐的，翻了天了。信息大爆炸的今天，短视频唢呐手女孩子多了去了，个个潇洒的很。回想如果当年我有摆脱世俗的魄力，那现在可能是这些唢呐女孩的博导了。慧玲她妈名叫月琴，多么有诗意的名字，月琴源于汉代，取其形圆似月、声如琴。后来我干了咬文嚼字的工作，品味着当年人们随口呼唤的名字，琢磨慧玲她爸妈是谁给起的名，绝对是有文化的尊长。按传承为啥慧玲被辍学，那时学费一学期只有一元五角钱，紧张至极卖只大公鸡足矣，估计她奶奶的老观念起了决定作用。她爸妈都是很孝顺的实在人。

生活中处处有戒律，我觉得戒律太多就束缚了人性，何况有些戒律没有科学依据。没有戒律又会成为野草，无拘无束。戒律用的精准有智慧、恰到好处，将会成就一翻美好。

愿童年邻居家的慧玲幸福，如我的美梦般快乐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