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57年5月,“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改称“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之后,七中高59级2班团支部全体团员合影。</p> <p class="ql-block">1959年7月23日七中高59级2班同学毕业合影。</p> <p class="ql-block"> 周鲁同学</p><p class="ql-block"> 魏全森</p><p class="ql-block">周鲁离开我们八年了。每当走到他生前曾经留下足迹的地方,他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似乎又听到他的谈笑风生,恍若昨日黄花再现,令人感伤。</p><p class="ql-block">周鲁大号周明禄,是我们成都七中高中的同班同学。他比我大两岁,也是一个穷学生。他从小就喜欢文学,尤其对诗歌情有独钟。当时吃饱饭都困难,他却硬生生从伙食费中挤出钱来,千方百计去购买中国的乃至世界的著名诗人的精装诗集,或者到图书馆查阅他们的名句,一一抄录在他那精美的硬壳日记本上,以供时时处处朗读背诵。</p><p class="ql-block">周鲁生性大度幽默,颇有点罗曼谛克又多愁善感的气质,一天到晚都沉浸在诗歌的海洋里,似乎脑子静不下来,乃至读书时就有点神经衰弱的味道,尝到了失眠的滋味。我们同寝室。早晨起床铃声一响,就听到他的叹息:“疲倦啦,疲倦啦,我一夜都没有睡着,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然后就是他脱口而出的诗句:“我一脚蹬开了春天,离开你温暖的怀抱……”于是全寝室歌声响起:“周明禄,命真苦,衣服烂了无人补……”每每要重复三遍,作为我们七中美好学习生涯新的一天开始的序曲。晚上熄灯就寝之后,往往要听到一个鼾声如雷的同学掺杂着咕噜噜的响声,周鲁又发话了:“杨庭梧,你现在就开始煮稀饭,明天早上我们大家又只有吃冷的了……”全寝室哄堂大笑,杨同学鼾声依旧,待大家安然入睡之后,周鲁又潜入到他诗歌梦幻的海洋中去了。</p><p class="ql-block">周鲁尤喜诗歌创作。他以笔名“萌芽”在七中校刊《年青人》上发表了很多习作,名满七中文坛。他的诗歌以少男少女特有的视角,满是朦朦胧胧的爱的情愫,描绘校园生活中的种种美好,讴歌我们的学生时代。我和宗俊负责编辑七中校刋《年青人》,每当有重大活动,比如新学年开学欢迎新同学等,我们就要向周鲁约稿,他总能如期交出他的诗作,这些诗作往往是他字斟句酌搜肠刮肚冥思苦索写出的长诗力作,一经推出往往就好评如潮。同学们戏称他为新时代的“鸳鸯蝴蝶派”诗人。与此同时,因为他带有情诗味道的佳作如泉涌般滔滔不绝,多多少少有点突破禁区的嫌疑,针对他这个有点鲁莽行事的风格,我们赠送了他一个“周鲁”的雅号。这个雅号伴随了 他一生。</p><p class="ql-block">昌明、宗俊和我都是周鲁的知心朋友,我们的友谊称得上是莫逆之交。但是这维系一生的友谊有一个特点,就是我们爱给周鲁开玩笑,经常故意给他“走肇对”,他说东,我们就说西,他说南,我们就说北。周鲁多才多艺,他是校体操队的运动员,能作吊环的“十字支撑”和双杠上的“倒立回环”等高难度动作,这在同学当中是少见的。但我们仍然要调侃他:“你个‘胖水牛’当什么体操运动员嘛!你就适合演保尔·柯察金在筑路时看到的那个陪伴冬妮亚·杜曼诺娃的胖水牛铁路工程师!”他参加了校话剧队演出的诗剧《公主和七勇士》,我们就说“看到海报周明禄扮演七勇士,以为是有好多戏份的主要角色,结果就是一个动作,单腿下跪去吻公主的手背!”勤工俭学时,他参加校理发组,宗俊自愿当他的第一个“试验品”,结果剪了一个瓦片盖在头顶,引得同学们忍俊不禁。但他心灵手巧,不久就练出了一门好手艺,能够独立操作了,我们就编起故事说他:“男同学来理发,你说现在没空,女同学来理发,你就说下了晚自习再来。你是何居心?”他的诗歌,诗句婉约含蓄,我们又幽他“这些火辣辣的爱情诗句,中国‘修’不了,你的诗歌就发表不了!”结果,他在我国多种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诗作,还结集出版了《周明禄诗选》。</p><p class="ql-block">周鲁成都大学(四川财经学院)农经系毕业后,分配到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农牧局工作。文革中打派仗时,周鲁所在的“红总”一派被另一派“兵团”撵出了马尔康。诗人不屈不挠的意志依然,而且诗兴不改,写了长篇诗歌《战旗颂》,由高音喇叭广播出来。其慷慨激昂的声音在马尔康上空飘扬盘旋不久,周鲁即被对立面的马尔康森工局工人捉拿归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方要用拳头教训诗人,诗人忙说“攻心为上攻心之上”,“武器的批判代替不了批判的武器”,侥幸逃脱了拳足之苦。从此他逍遥于江湖了,跑到离马尔康几里路郊外的“三家寨”,和那里小学的一个年轻漂亮风度翩翩的老师谈起恋爱来了,而且不久这对“郎才女貌”的恋人即修成了正果。正是他们热恋中的1967年6月,我去看望他,他很感动,“魏全,你还礼贤下士呢,这个时候你还敢来看我?”我说“你爬爬爬,我礼了什么贤,你算个什么士?”闲聊中,他有意当着他的恋人问我“魏全,我们俩个哪个大?”我说“当然是我大嘛!”周鲁的良苦用心我心领神会且昭然若揭,只是我不愿说破而已……</p><p class="ql-block">1984年我们都内调回了成都。当时他住在民委给他临时安置的一个招待所。一个周末,昌明和我一起去看望他,一敲开门,昌明第一句话就是“周明禄,把结婚证拿出来!”周鲁忙说“你们要查户口嗦?”……当晚,我们三个人睡在他招待所的大床上聊了一个通宵,从学生时代“少年维特之烦恼”说起,一起风风雨雨走过了几十年,大家都很动情,有滔滔不绝的话题。周鲁的总结词是“叹息吧,八十岁的老头!”</p><p class="ql-block">大家都回到了成都,自然少不了时时相聚,共同的话题又多,经常在一起海阔天空、激扬文字,周鲁更是诗人兴会更无前了。同学在一起,管你什么局长校长,教授研究员,大家喜笑怒骂一如往常。周鲁这个“蹩脚的研究员”更经常是我们几个联起手来捉弄调侃的对象。他打麻将赢了,</p> <p class="ql-block">我们要说他“你又可以去买鸡买鸭改善生活了”,输了呢,又说他心猿意马,一定是想给哪位女神写什么情诗去了……可贵的是,周鲁从不呕气,一笑置之,真正买鸡买鸭招待大家最多的是他,他的“滨河人家”成了大家经常聚会的居所……</p><p class="ql-block">时间一晃就到了2012年。春节期间,周鲁感冒咳嗽,治疗了些日子,也没见痊愈。后来到华西医院一检查,肺癌晚期!住进医院,实际已是“临终关怀”了,但家人和医生都瞒着他,没把病情挑明让他知道,朋友们去看望他自然也都装聋作哑,王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些轻松的话题。</p><p class="ql-block">当时我们在北京。五月下旬的一天,我给他打电话,当时病房中没有其他人,我觉得他情绪还不错,头脑也很清醒,就有意给他开玩笑。我说“我们都等到读《周明禄诗选》第二辑、第三辑,我建议第二辑的副标题是‘叹息吧,八十岁的老头!’你要早点出院继续写啊!”他满口玩笑话,回答得绝妙之极:“李白斗酒诗百篇,现在医生不准我喝酒,滴酒不沾,哪来的诗兴?这里又没有鲜花和美女,都是些老太婆一天在面前晃来晃去,看到都心烦,还写啥子诗嘛!……”呜呼,这是周鲁在世时最后一次给我们说笑话!</p><p class="ql-block">或许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我们2012年6月10日飞回成都,周鲁6月12日就与世长辞了!我们几个好朋友一起去吊唁他时,我即兴写了一副挽联:</p><p class="ql-block">“ 忆往昔 诗人萌芽校园抒激情 笔耕不辍</p><p class="ql-block">看未来 情圣周鲁红楼谱华章 矢志不渝”</p><p class="ql-block">横批 “ 人生如诗”</p><p class="ql-block">承蒙周鲁夫人和孩子们不弃,他们把这副挽联写成大字,悬挂在明禄灵堂大门两侧。</p><p class="ql-block">周鲁,你大胆地往前走吧!</p><p class="ql-block">周鲁,你永远留在我们心中!</p> <p class="ql-block">右一为周鲁同学</p> <p class="ql-block">中排左一为周明禄</p> <p class="ql-block">左一:周明禄</p> <p class="ql-block">2022年6月21日七中59-2班同学聚会合影。</p><p class="ql-block">“叹息吧,八十多岁的老头!”</p><p class="ql-block">“自豪吧,八十多岁的老头!”</p> <p class="ql-block">前排左起:赵绍斌、银昌明、姚永瑯、黄富雄、刘正世、袁祚廉</p><p class="ql-block">后排左起:游全忠、李志中、魏全森、罗家莘、安崇健</p> <p class="ql-block">此文发表在《羌族文学》2022年第1期上</p> <p class="ql-block"> 舒胖哥传奇</p><p class="ql-block"> 魏全森</p><p class="ql-block">舒胖哥是若尔盖中学的炊事员。喊他“胖哥”,其实也不很胖,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知识份子。胖哥脑子灵,人很聪明,爱搞点小发明小创造。达扎寺小学的一个破挂钟,一直没法修,他东整西整,安了几根铁钉之类的东西,走得上好。牧区产羊毛,女同胞们都自己把羊毛洗净之后用手工“吊”毛线,再织成毛衣毛裤。胖哥自己发明了一部纺毛机,脚踩得溜溜转,手上大把大把的羊毛,一会儿就纺成了一圈圈毛线,效率是手搓的十来倍。总之,胖哥除了饭做得不大好之外,样样都做得好。</p><p class="ql-block">胖哥形象的最大特征,也是他脸面上的光辉之处,是安有一颗金牙。这颗金牙还有光荣的历史。他说是他当兵的时候,在部队参加运动会,一个什么项目他为连队争得了荣誉,但比赛中磕掉了一颗门牙,经团首长特批,镶上了这颗金牙。尽管大家都不相信有这等奇事,但胖哥却信誓旦旦,说“可以调查”。</p><p class="ql-block"> “沙玉”的故事</p><p class="ql-block">71年夏,我们带领学生去向东牧场“学牧”,几个教职工住在牧场的保管室里,打地铺。靠墙最左端的是胖哥,第二个是我。晚上胖哥埋头读书,口中念念有词:“那女孩儿……”。我一看,胖哥正在读《红楼梦》。当时风传,毛主席号召我党高级干部读《红楼梦》,说不读《红楼梦》,就不懂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胖哥自然积极响应,不能例外。我说“胖哥不简单”,胖哥故作沉思状,不开腔。隔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沙玉的案后来破了没有呢?”我一愣,“沙玉?什么沙玉?哦!他一定说的是妙玉。”于是就说:破了!破了!几个强盗烧闷香,把沙玉的金银首饰全部偷走了。后来一个强盗用金耳环打了一颗金牙齿安在门牙上,露了陷,就是根据这个线索把案子破了。胖哥想了想,这个故事似曾相识,恍然大悟:“你编起来取笑我!”</p><p class="ql-block"> 吃狗肉惹的祸</p><p class="ql-block">71年冬天,胖哥打了一条大黑狗,把狗皮剐了钉在门前木板墙上晾干,准备做褥子。晚饭时,我们提着茶壶去厨房,吃完饭后好打壶热水回寝室。胖哥把刚打的狗肝子腰子做了一锅“肝腰合炒”招待我们,大家都高兴地参加“白吃”。正吃得高兴时,一个四、五十岁的藏族汉子找上门来,说胖哥打死的是他的牧羊犬,要把狗皮取走,边说边把头伸过来往胖哥身上擂,说着说着,这个老乡把放在灶台上的三四个茶壶全部没收了。我们都手足无措,胖哥仍然不给他狗皮,老乡就要拉他上公安局。我们都说“胖哥你快把狗皮给他算了,不然今天不好收场”,胖哥却说:“去公安局就去公安局,走!”我们心中暗暗叫苦:今天吃狗肉,把公家的几个茶壶给吃进去了,我们还得赔“耍档”。晚上政治学习,大家刚到办公室不久,胖哥手提几只茶壶,“洋歪歪”地一一放在我们面前。我问他到公安局怎么解决的,他说他对公安局的同志讲:“他拿走了我的茶壶,现在还在手上!”那个老乡一时语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把茶壶还给了他。</p><p class="ql-block"> 作“五体投地科”</p><p class="ql-block">72年初夏一天中午,我牵着大儿子炜炜去食堂打饭。快到食堂,只见好些人哄闹着朝外跑,杨立边跑边说笑:“不得了,胖哥这一刀砍过来,把脑壳砍掉了不要紧,砍得倒死不活恼火!”只有我和炜炜逆潮流而动。一到厨房,只见胖哥趴在地上,头发湿漉漉的,双手各拿一把大菜刀,五体投地,口中发出哭腔:“毛主席呀,毛主席!你老人家解放了我,让我翻了身,现在又有人要把我打成反革命呀!……”一股股冲天酒气同时从口中涌出。旁边还摆着一个空瓶和一瓶刚刚打开的酒。我上去边和他说话,边把菜刀一把一把从他手中取下来放到案桌上,把那瓶酒也悄悄拿走了。慢慢地,胖哥不哭了,情绪也平静了下来。炜炜问我:“舒伯伯在做啥子?”我说:“他在排练节目。”炜炜说:“这个节目不好看!”</p><p class="ql-block">接着的摆谈中,我才知道是学校领导批评了他,说他不务正业,损公肥私。后来事情过去了,我们把这个事件称之为胖哥作“五体投地科”。</p><p class="ql-block"> “大蟒吃石油”</p><p class="ql-block">响应“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的号召,舒胖哥对学校的各项活动,无论是政治学习,还是教学研究,一概积极参加、踊跃发言。我们都说他“除了外语不大懂之外,其它都懂”。</p><p class="ql-block">73年寒假,胖哥回铜梁老家探亲回来,给我们报告“特大喜讯”:“铜梁发现了大油田,油田边上还有一条吃石油的大蟒。上边打招呼要农民挖地时不要挖重了,怕挖凶了惊动了大蟒闹地震!”大家听了都哑然失笑。过了几天,我故作严肃地说:“公安局正在追查破坏农业学大寨的政治谣言。农业学大寨要改土造田、深耕细作,那个政治谣言却说挖地不能挖凶了,怕挖凶了把吃石油的大蟒挖痛了。这不是明目张胆地破坏农业学大寨吗!”胖哥赶紧声明,这个话不是他编造出来的,是回来的路上坐火车时听一个复员军人说的。我故弄玄虚:“复员军人说的就不是政治谣言了哇?复员军人还有变成反革命的呢!”胖哥着实心虚了几天。</p><p class="ql-block">和胖哥分别三十年了,他那一笑就露出镶着大金牙的脸庞,仍时时在我脑海里浮现,那么亲切,那么生动。别来无恙,胖哥!</p> <p class="ql-block">此文发表在《羌族文学》2022第2期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