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的巴山野话,借个牙刷洗牙齿

戚序

知青岁月很蹉跎 <p class="ql-block">  红星六队的把连都喊队长黄驼背的老婆陈清琼叫“队长娘子”,但是生产队上凡是黄家的那房人当到面都不得恁个喊她,而是要按辈分喊她大奶子(大姑的意思),毕竟是一房人,要讲个亲疏才好办事。黄驼背在黄家那房人当中的辈分高,他是大字辈的,下面的字辈还有朝、天、玉……都说幺房出老辈子,所以那些年生不管你年龄有多大,只要是辈分低哒,六十岁的人喊六岁的小细娃儿叫“爷爷”的都是正南齐北的规矩。当年因为老七和黄驼背的女儿黄朝梅耍得嘿好,就喊她奶子叫“陈妈”,把黄驼背喊成“队长爸爸”,所以当知青的那几年,黄驼背和陈妈对老七还是嘿门关照。</p><p class="ql-block"> 五月间麦子收称哒,把连都个不缺吃的哒,生产队的各家各户就都在安排走人户的事情。那时候“派人吃”走人户的人情礼信都是标配的老三样:两把挂面,一包二斤一坨的红糖,外搭一块“人情菜”。</p><p class="ql-block"> 所谓“人情菜”就是一块大约有两三斤的腊猪项圈肉,这是各家各户在每年杀年猪的时侯就要安整规一的,都是要事先计划清楚的。那时候山人嘿穷,再说隔山隔水的走个人户也是嘿门不容易,所以要想好这一年都有哪些亲戚人户必须要走,么子说媳妇儿、嫁女、打三朝、给老辈子过生等等,在杀年猪的时候就要搬起手指姆算清白哒,然后才好在猪脑壳砍下来之后,接到再从猪颈项开始每隔三指宽砍一个项圈下来,再一分为二,就算成两块人情菜,所以大巴山的人情菜都是猪颈子肉,腌腊之后都是半月形,如果这一年走人户的任务多哒就要多下两三个猪项圈。老七看生产队各家各户杀年猪在下人情菜的时候那表情都是差不多的,个个都象下的心头肉,典型的外头绷面子,屋头搅糨子,把连的样子都是一副木脑壳挨刀——痛木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盘儿是陈妈为了给大儿子“大猪儿”说媳妇儿的事情必须要走个人户哒。在那些年生的山里面,“派人吃”走人户之前除了办好老三样之外,还要依照对方的具体情况再准备点小东小西,如果是有关说媳妇的事情就要把自家女娃子的针线活路带起给男方看,男方还要准备两张花手帕回个礼,只要两家的大人说好哒,这门亲事就基本上搞定哒。</p><p class="ql-block"> 山人说亲的年龄嘿门早,女娃子一般都是在十一二岁左右,儿娃子一般都是在十四五岁左右就要安排说人户哒。开明点的人户还是要让两个年轻人见几回面,男方和女方家头都要去看人,顺便再看哈子家庭情况,只要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哒,就要在结亲之前每年都要走哈子人户,毕竟男女双方都要满二十岁哒,去公社才扯得到发票(结婚证),在这个过程当中,男女双方两家人还是要走几盘儿人户,联络哈感情。所以陈妈把这件事情看得嘿门慎重,备好礼性之后还要把自家上上下下收拾得光光生生漂漂色色的,免得丢哒她屋“大猪儿”的面子,更何况“大猪儿”的幺爸(父亲)黄驼背又是公社唯一拿国家薪水的生产队长,“大猪儿”的奶子也是“队长娘子”,更是不能失哒身份。</p><p class="ql-block"> 陈妈先把周撞棒屋的堂客“对对眼儿”请到屋帮她绞哒个脸,就是用丝线在脸上绞汗毛和脏东西,绞过的脸看起要光生得多,用今天的话说是做哒一盘儿美容。那“对对眼儿”虽然其他地方有点撞,但是嘿门会绞脸,生产队的婆娘些但凡是要出个远门走个人户都要找她帮忙绞个脸,虽然生产队的把连都喊她一屋人叫“撞棒”,但是因为“对对眼儿”有个会绞脸的手艺,所以她的人缘还是嘿门好。</p><p class="ql-block"> 陈妈把面子活路搞整光生哒,对到镜子咧起嘴巴开开心心地笑哒好几个哈哈,跟“对对眼儿”说了好几声“个劳慰哒”,车转身就穿过院子窜到七知青的土屋来哒,笑嘻嘻的说:“七知青,我今天要和大猪儿到他媳妇儿屋头去走个人户,劳慰你把那刷儿子借我洗哈牙齿噻。”老七木呆呆的半天都回火不过来,么子叫个“刷儿子”?啥意思?啷门搞不醒豁?陈妈又接到说:“就是借一哈你每天都拿来洗牙齿的那个刷儿子,我用完哒还你嘛。”我的个天!这一盘儿算是搞得清醒白醒的哒,原来陈妈是要借七知青的牙刷洗牙齿,还说用完哒再还给我,有你妈个先人板板哦!天底下还有这种事情嗦!</p><p class="ql-block"> 在插队的那些年生,老七发现生产队的把连从老到嫩,从上到下,从来都没得哪个刷牙的,把连每顿都是喝红卜包谷糊下洋芋坨坨,讲究点的人饭后最多舀一瓢清水漱哈口,其他人都是从来不洗牙齿的,好像都没得这个习惯,把连张嘴都是一口的“黄腔”,所以老七当年也嘿门嫌弃“派人吃”。外搭他们说话也有个习惯,凡是说个么子小件的东西都要在后面加个“儿子”,比如说牙刷是“刷儿子”那是因为和洗衣服的大刷子有个对比的原因,有大桶就把小桶叫“桶儿子”,有大锅就把小锅叫“锅儿子”,有大树就把小树叫“树儿子”……依次类推,说话只要加了儿化音的都和小东西、小细娃儿一类的分不开。</p><p class="ql-block"> 陈妈要走人户,要把自己打整得光生些,就想把老七洗牙齿的“刷儿子”借用一哈把“黄腔”洗得白白净净的,这个行为在她看来是嘿门正常和简单的事情,就好比是一家人用的碗筷,用完哒洗一哈还是可以搭伙再用的噻,哪里分哒个彼此的噻,一点都不觉得这一盘儿七知青差点遭她恶心得要死哒!看到队长娘子那张绞得光光生生的脸,咧起个开开心心的黄腔,还有一双热切期待的眼神,晓得这一盘儿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要把“刷儿子”借给她哒,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得罪哒那位三代是贫农的队长娘子,反正关于个人卫生的道理给她一时半时是说不清白的,七知青这个知识青年的“知识”在这个时候是一点用场都没得的,只能是拿包单布当洗脸帕——大方一盘儿。</p><p class="ql-block"> 于是,七知青嘿门懂事的搞忙些答应:“哎呀呀!陈妈!你老辈子说个么子借不借的话哟!我把你一个刷儿子就是哒嘛,你拿个新的去用哈,不要你还,你用完哒收捡好,二天还可以再用噻。”</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老七,实名戚序,女,画画的笔名广予,码字的笔名老七。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版画系,重庆大学教授,艺术学、美术学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