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奏鸣曲》

天晴了

这是我观看的第一部英格玛-伯格曼的电影。

因为出于深深的好奇，也带着豆瓣9.0评分的期待，我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不得不说，即便全程看完，我还没缓过神来，特别是，当身为女儿的伊娃最终给自己的母亲写了一封信表达宽容与和好的信，影片戛然而止了，竟然开始出演员表了。身为母亲的夏洛特将如何选择呢？她们的关系如何呢？全都没有，就这么结束了。而且，我知道，这是1978年的一部电影，在导演有生之年，也没有续集，更别说什么彩蛋之类的让人有迹可循。

结尾来的猝不及防。

我只能够接受，然后开始试着倒过去再看一看片尾部分。

当知道了电影最终的结局，回过头来看一看，就像想要抓住更多的暗示与线索一样，我深深地为这部电影平常而又极富表现力的场景与对话着迷。

我是非常喜欢这种话痨式的电影的。特别是当演员演技在线，你就会发现，每一句话，都更平添了几分哲理。对生活的不满与最终的接纳，对自己内心深处欲望的压抑与释放之后的恐惧，都在每一个小细节里得到诠释，那些在镜头下缓慢的，特写式的静止与凝视，都可以感觉到演员内心丰富的情感波动与万千念头的抉择。或许，这也是看电影的我，硬生生添加的想象。

有两个镜头让人感到痛彻心扉。

经过了最初相见的热烈与家常。伊娃没有控制住对母亲的声讨。失去幼子的痛苦让伊娃转向了对内心的感知与独处的安宁。但是，失去了丈夫的母亲的到来和照顾不能够自理的妹妹的压力让伊娃找到了所有情绪的释放口，她开始不管不顾，口不择言，语气狠毒地抹杀了母亲曾经自以为带给她的快乐生活，恨意如此巨大，又如此坚决。夏洛特尝试着承担，化解，但是，她也是一个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她孤身一人，她渴望家庭的温暖，她满怀深情地渴望着新生活，却不知，迎接她的，是如此残忍的批判与拒绝。她背痛得厉害，她躺在地板上，缓解背部的疼痛，也缓解内心的痛苦，渴望大地给她力量，给她勇气，重新得到女儿的接纳。却不料，当她含着泪，可怜巴巴地乞求伊娃:“你可以抱抱我吗？你就不能够碰一碰我吗？”

镜头拉近，伊娃，她的女儿，大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夏洛特，没有任何动作，死死地静止，哪怕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她知道，这个时刻对母亲身体的碰触是对母亲救命的宽恕，她掌控着这一切。她曾经所有的被抛弃与怨恨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报复。她就是没有动。夏洛特，她的母亲，尝遍了她曾经感受到的痛苦。

而另一边，那个心有灵犀的小女儿，海琳，费尽了心力，从躺着的床上翻滚下来，用腿部的蜷缩支撑着自己一点点挪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却因为口不能言，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自己的姐姐关系决裂，她又将再一次失去母亲。她满面泪水，她含糊不清地喊叫，她渴望给母亲一个拥抱，她愿意原谅母亲，可是，她无能为力，她做不到，她是多么地绝望啊！

所以，第二天，当她的姐夫，伊娃的丈夫，告知她们的母亲已经离开。海琳唯有用不通常理的歇斯底里来表达。或许，她的姐姐，伊娃，是能够理解和明白的。这或许也是伊娃，最终决定原谅母亲和渴望母亲的一个诱因。

或许，伊娃和海琳，她们是两个人，是夏洛特的两个孩子，却也是一个人，是一个孩子的两面。一面是小时候对母亲的崇拜和讨好，对母亲亲密关系的渴望，对母亲时常抛弃自己、误解自己的伤心，成年后都转化为了一种伊娃式的怨恨，当终于发现，母亲不似往日强大，脆弱的时刻，报复母亲的念头如此强烈，不可阻挡。另一面是，自己仍然是一个渴望母爱的海琳，即便曾经有过错失，对重新建立亲密关系依然渴望，母亲的脆弱让身为女儿的海琳也明白了母亲需要关爱与抚慰，即便身为残疾，她也可以有能力——通过宽恕母亲来给母亲力量与温暖。

当恨得到发泄，流淌出来的依然是爱。伊娃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再写一封信，渴望母亲的回归。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和解。

恨，其实是一种更强烈的爱。秋日的奏鸣曲，意境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