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花飘香

修德

五月初夏，草木葱茏，绿树成荫，万物肆意生长。

这时候的乡野最是喜人。明亮而微热的阳光下，一望无际的麦穗齐刷刷地扬上细碎的麦花。淡黄色的花粉乘着五月的暖风，在麦田里安静飞扬。

麦花并非最美的花，它渺小微弱，花期极短，在众花中存在很低，但在以庄稼为命根子的农家心里，它却是最好的花。

麦花扬起，受孕的麦穗开始灌浆。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很兴奋地一趟又一趟地跑进麦田，弯下腰细看麦穗上密密的小花，细听麦子拔节灌浆的声音，细嗅麦花沁心的香气，细摸一天天鼓胀的穗粒，像个孩子一般满脸惊喜。

母亲说，麦子开花是有次序的。花从麦穗的中部开始，中部的花落了，顶部的花替上，顶部的花谢了，底部的花接着开。

在母亲炽热而专注的目光下，麦花次第吐蕊，又悄然落下。柔软的麦芒慢慢变得扎手，青绿的麦穗渐渐泛黄，日渐硬实。

母亲细心地扒下几粒，在掌心轻轻搓揉，再一吹，就留下了胖嫩的麦仁。母亲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颗，撂进嘴里，眯着眼，慢慢细嚼，似乎是在品尝世间最难得的珍馐。

麦花年年飘香，母亲一年比一年老迈。当麦花再一次飘香的时候，母亲终究还是离开了麦田，而我也走出了村庄。母亲、暖阳、麦香，成为了我关于五月，关于初夏，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不久前再回老家，空落落的麦田长满了杂草，不再有青色麦浪，更闻不到麦花的清香。曾经热闹的村庄变得颓败、寂寥，那些熟悉的长辈大多和母亲一样回归于土地，年轻的一代陆续涌进城市，渐渐抛弃了哺育他们的麦田。

每年初夏，置身城市的我依旧会到附近的乡村走走，去看一看扬花的麦穗在阳光下涌动着一波又一波的绿浪，去听一听它们在田野里耳鬓厮磨，情话窃窃。

乡愁无可解，唯有麦花香。一个人离家乡越远，越要和麦子保持联系。一个城里人可以没有月光，但是不可以没有麦田。如果心中没有了麦田，那个人就是一根枯草，一个晃荡在城里的枯草。

五月的风吹醉了锦瑟流年，万千的果实挂上枝头，开始生命的跋涉。晚风吹来麦花的清香，布谷鸟在起伏的麦浪里婉转啼叫。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站在麦田里，端详着细细碎碎的麦花，满是欢喜地说“麦子扬花咯，又是好收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