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二）

劳动者

雁南飞（石益平） (4) 我们住在点个栈客栈的五天时间内，一日三餐都是在臻墅园外的餐馆或是景点附近的餐厅就餐。由此发现了北海餐饮业的一个奇特现象，那就是北方人在北海开饭店的特别多。 臻墅园大门东侧有一溜排饭馆餐厅，单从店名看就知道是东北人的天下，什么东北人餐厅，哈尔滨酒店，北方餐馆，赤峰酒店，姥姥菜馆等等。 　　起初，我以为这些餐馆为了吸引北方的客人刻意打出这些招牌。但就餐时一唠嗑，发现从老板到伙计都是正宗的东北人，而且多为同一家族。与食客交流以后，发现竟然也是以东北人为主体，大都是候鸟一族，来此避寒的。进一步深入交流以后，得悉不少老板最初就是为避寒来此，后觉得此地很适合生存，便举家来此置业创业。之后又产生滚雪球效应，亲戚朋友纷纷仿效，于是形成一个群体。 我们到北海著名景点老街和银滩等地游玩时，同样碰到许多东北人开的餐厅和民宿。这些地方的通用语言就是具有东北风味的普通话。 　　这些东北人开办的餐馆酒店完全秉承了东北的餐饮传统，蘑菇炖小鸡，猪肉炖粉条，乱炖,杀猪菜等等都是他们的招牌菜,风格属于豪放型的。我们起初习惯点一荤一素，一饭一汤，耗资约50-60元，后来发现这一套行不通。 这些餐馆的餐具，无论炒菜的盘还是炖菜的盆，直径一律在一市尺以上，那怕一个人就餐照样用如此之大的家伙。菜的份量与餐具完全匹配，我们俩根本不可能吃完。为此，我们曾不止一次地向老板们建议，菜应分大份小份，以方便人少时可以选择，但均遭老板们的断然拒绝。理由是:量少了他们不干。这个“他们”显然是指东北的食客们。 　　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减为一菜一汤，再后来干脆只点一个乱炖，小脸盆大的餐具盛满由猪肉片、土豆块、西红柿块、云豆、菜椒等食材混合烹成的美味，亦菜亦汤，两人同样至少剩余三分之一。有时我们试图换换口味,点两份水饺，谁知每份同样一大盘，20多只，最后只得两人共食一份。 东北人的餐馆还有个豪爽的举措就是赠菜，往往在食客吃到一半时，老板或老板娘便会亲自端上一盘菜送到各个餐桌，即使你原本只点了一个菜，抑或只点了一份盖浇饭，同样一视同仁,平等地享受这一待遇。当然这份菜的餐具不会那样硕大，份量也会有所压缩。 　　我们来北海的第二天，适逢广东路上一家名为“黄老爹”的餐厅试营业，我们误打误撞地光顾让老板很是感激，我们只点了价值不足20元炒饭和鸭汤面，老板不但给我们打了八折，还陆续送上一份鸭肉、一份皮皮虾。之后我们还偶尔去这家餐厅吃点鸭汤面、小馄饨，或者盖浇饭，他们仍对我们这对首批食客铭记于心，显得格外热情，总要赠送些油煎疍之类以示感谢。为防止他们误认为我们是贪小之人，以后我们便干脆不再前去就餐了。 我们的女儿在家得知我们老是在东北餐馆吃东北菜，建议我们到一个地方就要尝尝当地风味菜，她哪里知道我们在住处周边实在无法找到广西人开的餐馆，更无法知道广西地方菜究竟是什么口味。 (5) 北海前些年曾经在全国有过较大的知名度，缘由不是因为它的经济发展，不是因为它的秀美景色，而是因为令人闻之色变的传销。 前几年北海曾盛传投入69800元可以赚1040万元的神话，于是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人被亲戚朋友骗到北海，其中不乏父母骗子女、子女骗父母、兄弟姐妹互骗的。一时北海的人流、资金流猛增，形成泡沫式的虚假繁荣。 　　传销组织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们不拉五种人入伙，就是公务员、教师、学生、退役军人和广西本地人。这是因为公务员、教师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传销里的洗脑式的教育比较容易识破，所以对他们洗脑很是困难;学生因为还没有到自己挣钱的阶段，再说他们自己身上也没多少钱，学生要是被传销组骗了去,家长们都会向学校要人，事情就会搞得很麻烦，所以他们一般也不会拉;退役军人，他们也不会拉，大家懂的;还有就是广西本地人他们也不会拉，因为广西是传销组织的重灾区，对传销那一套颇为熟悉，外地人的传销组织是不会把广西本地人拉进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传销的恶果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严重影响了市场经济秩序和社会稳定。 在经济学层面上，传销以欺骗为直接手段，出售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资源。参与者一旦发现自己被骗，解脱的方式就是发展下线，欺骗别人，于是一个庞大的骗子网络便建立起来，最终动摇市场经济赖以发展的基础。 　　在社会学意义上，瓦解社会基本单元--家庭，动摇社会稳定的基础。参与人员中，多是弱势群体。最后结果，往往导致许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的人因“洗脑”过分投入，精神接近崩溃边缘。 在心理学意义上，突破了道德和法制约束，危害人的思想信念基础。传销的“洗脑”，让人不以欺骗为辱，反以此为荣。传销培训出了不受道德约束的成员,缺乏正常人做不道德事情时的内疚感，而变得极端自私、唯利是图。这样的社会成员如果达到一定规模，社会控制体系将面临崩溃的危险。 　　总之，传销和变相传销不仅违反了国务院禁止传销的规定，还违反了国家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他们的肆意妄为和严重危害终于引起了举国震惊和高层重视，引发了2018年的强力整治。 现在，我们走在北海的道路上，仍然可以看到当年整治留下的一些痕迹。在一些更新周期稍长一点的宣传栏里，我看到一张以北海市委、市政府名义发布的“十个一律”打击传销的工作措施:一对到北海参与传销的人员一律抓捕;二对传销人员的聚集点一律实行24小时监控;三对传销人员的银行账户一律冻结;四对编印、销售传销资料的场所、店铺一律查封;五对为传销提供活动场所的一律查处,为传销活动提供交通工具的一律查扣;六对举报传销有功的行为一律奖励;七对涉传较多的小区一律曝光，并对负责人一律训诚、扣留、吊销经营资格;八对出租给传销人员居住、使用的房屋一律查封、曝光、停水、停电、停管道燃气，对屋主处罚并对有此类行为的公职人员一律处罚并问责;九对为传销人员通风报信的人员，一律依法严惩;十对为传销人员说情的公职人员，一律登记备案待查。 　　为治理传销，北海市还建立了专门的组织机构——打传办,各区建立了打传队。 如今，北海的传销似乎已偃旗息鼓，但有形或无形的残留依然让我们不时体验到。 　　前些天，我们在北海打了辆顺风车，车主是四川人。我们问他为什么从天府之国来到北海，他说这儿钱好赚。我们问谁介绍他来的，他说自己来的，还补上一句:有人介绍我根本不会来,因为那可能是骗你来做传销的。 我闻之一惊，我们来北海过冬时也曾试图动员一些亲朋好友同行，但一向爽快的人们都以各种理由婉拒，莫非他们怀疑我们是来参与传销，并拉他们一道下水的不成? (6) 我们在入住易客精品酒店之前，也曾试图租一家民房，自己开伙。为此我们茶余饭后便四处转悠，游走于房产中介和居民小区之间。 　　在此期间我们碰到一位做房产中介兼做旅游公司的孙先生。孙先生是山东人氏，不仅热情豪爽，还十分健谈。我们到访时正逢他生意清淡，独守空店，人疲马乏的我们也想乘机歇歇脚，于是很快相谈甚欢。谈及租房，孙先生说此项业务归他老婆分管,而他老婆正在外奔波，他便热情地留我们坐坐，东拉西扯起来。当话题转到他的家庭时，孙先生立马十分亢奋，滔滔不绝两个多小时，为我们讲述了他三段刻骨铭心的婚姻。 　　讲起第一段婚姻，他满脸写着悔恨。他说发妻既年轻又漂亮而且十分贤惠，和他生了一个女儿。但因他自己极具女人缘，做生意也赚了点钱，于是经常有美女环绕左右。把持不住的他甚至老是在家中被妻子碰个正着，忍无可忍的妻子最终不得不与他分道扬镳，幼小的女儿被判给了妻子。 　　谈及第二段婚姻，他满腹都是委屈。这位出身于高知家庭的女子，比他小了很多，大学毕业还漂亮得犹如天仙一般。他心满意足，一扫所有恶习，不仅时时将她捧在手心，还心甘情愿地侍候着她一家人。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如此娇妻竟然具有家暴遗传，从他岳父岳母到他妻姐妻弟都因此有了离婚的过往。 尽管他始终唯妻子的马首是瞻，不敢有半点违逆，但妻子的高标准严要求，以及一言九鼎的独特性格和离奇的惩罚方式让他始料未及。他说打骂、罚跪他尚能忍受，但她间或实施的自残让自己头痛不已。比如医生建议孙先生在打算要孩子期间适当控制饮酒，他妻子便立即买回一只量杯，让具有一斤多酒量的孙先生每天遵医嘱只能喝100毫升酒，一旦超量或者偷喝,不能饮酒的妻子便会当他面喝干一瓶二锅头而致不醒人事。其妻怀孕期间,孙先生偶尔没按规定时间回家,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半夜离家出走便是纵身跳楼。离家出走时,男方所有的亲戚都会在当天夜里接到她的电话通知，不管80多岁的奶奶，还是居住外地的兄嫂都不会遗漏。跳楼也不只是口头恐吓，而是真跳真干。最火爆的一次是当他面用剪刀自残，目标是腹中的男婴。为救儿子，孙先生的手上留下了一道剪刀致残的伤痕。110的警察一度成为他家的常客和他的救星。讲到此处，堂堂七尺男儿数度落泪。 　　儿子出生一年多以后，孙先生在警察和邻居甚至女方亲友的一致支持下，打了三年多的离婚官司终获胜诉，儿子给了第二任妻子。 说到第三段婚姻，他神情充满自豪。第二次离婚后，孙先生去广东湛江打工，网遇现任妻子赵女士，赵女士也是离异的山东人，当时就在北海。二人在网上聊得很是投机，很快便视对方为知己。女方极力邀请孙先生来北海发展，坠入情网的他迅即赶到北海，本想续一段情缘，谁知落进赵女士设下的传销陷阱。让孙先生引以为豪的是，凭着自己的智慧和三寸不烂之舌，不仅巧妙摆脱了传销组织的纠缠，还成功地将赵女士策反，收入麾下，成了压寨夫人。 　　孙先生说，在北海，象他这样幸运的传销受骗者可算是凤毛鳞角，人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是招兵买马赚老婆，尽管这老婆的外貌不如前两任那样楚楚动人，但两人却倒是情投意合，相敬如宾，配合默契，事业也得到了很好发展。 我们之后碰到了赵女士，她领我们看了房子，尽管没能看中意，但她的精明能干、热情开朗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妻子无意中当她面说起孙先生人生颇为坎坷，她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恨恨地嘟噜了一句。第二天孙先生再见到我俩，一反前一日的侃侃而谈，如一只温顺小猫般倦缩于店堂的一角，疑似为昨日的饶舌付出了代价。 　　由此我们也掌握了一个窍门,在北海，如果你在街上走累了或是口渴了，最合适的歇脚点和续水站有两个，一是房产中介，二是旅行社。它们不但星罗棋布,而且待客最为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