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的老桌子

如影相随

作/任随根

那是我应邀到朋友家做客的一次，当酒过三巡，带着几分懵懂醉意，我发现我们围着喝酒吃菜的这张桌子，竟然和我们家祖传桌子一样，简陋的无法形容。我们祖上是卖工的，又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给后人呢？只有这张简陋无比的桌子，似乎才能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第二天，我辞别朋友，离开这座小山村。回到家便寻起那张销声匿迹多年的桌子，我想他是否还是我记忆中那副模样？终于在楼梯道的死角里我找到这张桌子，我笑着自语道：“终于找到了，”母亲回头便问道：“找到什么？”我头都没抬便说道：“是这张桌子。”“就那张烂桌子，我还以为你找到啥好东西？”母亲嘀咕着说。是啊！虽是一张有旧、有破的桌子，谁又体会到我内心的一种情结，你可知道它饱含着多少沧桑岁月？几代人延用半个世纪，它能不老，它苍老的被岁月的利刃刺伤出道道伤痕，留给我们的是这副残整不全的模样，当你用手按在桌面上用力摇晃时，随着摇晃桌子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桌面也不是先前那般严实，木板间早已能容下一根手指宽的缝隙，像是咧开嘴向你微笑，就连桌腿也是直溜溜的，整个桌子没有一点造型，显不出一点工艺，更彰显不出一点美感，像是四根木桩上顶着的一块木板，这就是我家这张祖传的桌子。

　　听爷爷讲我们祖上很穷，都是给地主家做长工的，总是过着清苦的日子，富裕的生活对他们来讲永远只是个梦想。早先，穷人家是没有土地的，爷爷和广大穷人一样，携带妻儿老小过着如游牧般的生活，在这儿卖卖工住一阵子，那儿卖卖工住一段时间，吃不饱，也穿不暖，总是住在自己搭建的茅草棚，辛苦地卖着工，也常常是食不果腹。生活总是这般无奈，常常会给穷苦人一种暗无天日、茫然无助之感。“兄弟分家多年了，孩子也慢慢长大了，也该有一张桌子，一家大小围着桌子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吃上一顿饭，那该是多好呀 ! ”这个想法在爷爷的脑海里储存了好长的时间。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雨天，爷爷便请来愿意为他帮忙的木工，就这么一个简陋的桌子，好心的木工也忙活两天。第三天，爷爷便领着父亲兄妹几人围在桌子旁，热热闹闹吃起饭来。从这一天起，这张桌子便肩负着它服务人民的使命。

　　我还是很小的时候，我时常看到爷爷端坐在桌子旁，手捧着小泥壶“吸溜！吸溜！”地喝着水，奶奶不时地拐着小脚忙活着给爷爷加水，偶尔还拿起小泥罐放在火堆旁给爷爷温温火，担心水凉了，喝了添，添了喝这种默默无闻的机械式的运动方式，可以看出一对老夫妻这种相敬如宾、互敬互爱的场景，至今对我的感触很深。从那以后，这张桌子便也成了爷爷的生活专用桌，平常摆放着他的泥壶、小泥罐、烟袋、茶叶篮子、还有酒壶，只有在全家吃饭的时候，才能收拾起这些属于爷爷的东西。

　　记得爷爷有一个大烟袋，那个烟袋大的惊人，现在的小孩若是看来还是非常稀奇。它足有一米来长，烟袋杆要比大拇指还粗，烟袋锅有斤把来重。我不知吸烟竟会用这么蠢笨的工具？有一天，好奇地我终于问起了爷爷，爷爷微笑着对我说：“可能有它的好处，爷爷的烟瘾很大，装上这一大锅才过瘾，二来爷爷年纪大了，也能当拐杖使。三来住家户狗多，也能当打狗棍使。”“噢！”我恍然大悟，可是他那吸烟的神情真让人无法理解，你看吧！他点燃汽油火机，放在桌沿边，然后把烟袋锅凑近火苗，狠狠地吸了起来，并且腰板挺的直直地，这样吸起来才会更有力，随着吸气，两腮帮紧贴牙帮子，两眼也瞪的圆溜溜地，脸也涨的绯红。我现在也弄不明白，吸烟如此费劲，不知是图了啥？

　　我还记得在我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夏夜的生活。爷爷把端午节采集来的蒿子晒干拧成胳膊粗的绳，越是拧的紧就越是耐烧，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在人群中点燃它，这条火绳会散发出浓浓的烟雾，用来驱散我们身边的蚊子。我们这群孙儿孙女总是围在桌旁，遥望星空，听爷爷讲述那些离奇的故事。那些美丽而有动人的故事，会把我们带进一个丰富无比的世界，我们这些天真的孩童总是眨着那双天真的眼神，入神地静静聆听。

就这么一张普通的桌子，多少个喜气洋洋的节日，多少个欢声笑语的情景，都在它面前愉快地渡过。不要藐视它，它如同人的一生，属于它辉煌的一个时代已经落幕，人老了，它也老了，只有这周而复始，摸不着、看不见的时光依然青春靓丽。而今，唯独这张斑驳不堪的桌子，会向你讲述曾经属于它那段灿烂的时光。

　　现在，每当看到这张桌子，我便想起爷爷讲述的那个真实的故事。一个年轻力壮的中年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子来到一棵杏树下，却发现树边围着一群孩子，眼泪汪汪地盯着他。他很是耐心地对孩子讲了很多，甚至说白了做张桌子为家里生活公用，可孩子仍然摆摆头，说是来年要吃杏。他终于狠下心拿起木棍赶跑了这帮孩子，顿时哭声一片，树虽然倒下了，可年青人砍倒的不单单是一棵杏树那么简单，他砍倒得还有孩子们那份苦苦期盼的心。你会知道？这张简陋无比的桌子还会有这么一个动人的故事吗？

作于一九九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