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八二年七月,我在城隍庙的陶瓷店里为爷爷买了这把茶壶,算是他八十五岁的寿礼了。</p><p class="ql-block"> 他喝了一辈子的茶,却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壶。</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茶馆,是我儿时的记忆之一。</p><p class="ql-block"> 每天早上四点半,六十多岁的儿子搀着八十多岁妈妈,沿着庙前街慢慢地走向那个茶馆,这就是我的爷爷和太太(曾祖母),直到太太九十岁过世。</p><p class="ql-block"> 这对母子是那个茶馆里的明星,毕竟八十多岁是那个年代里的稀罕事,又是慈母孝子的典范。</p><p class="ql-block"> 我当然起不了那么早,只是经常遛过去玩玩,也就不到二百米的距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茶馆的正门是老虎灶,那时是可以在这里“打开水”的,一分钱一热水瓶。</p><p class="ql-block"> 后门的右侧是一排柜子,放着各式的紫砂茶壶,下面是散客用的,上面是老顾客们专用的,由跑堂的师傅拿取,绝不会搞错。</p><p class="ql-block"> 老顾客都有固定的座位,散客通常由跑堂师傅招呼,也就是现在的领位,很少有客满的时候,毕竟茶钱还是不便宜的,在那个年代。</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爷喝西湖龙井,六分钱一壶,太太喝祁门红茶,一毛钱一壶,当年的茶馆里就这两种,我难得也拿来咪一小口,绿茶是甜的,红茶是苦的。</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的最低生活水平是八块,母子俩每月的茶钱就是五块了,绝对奢侈。</p><p class="ql-block"> 茶盅是青花白瓷的,一般没有专用,都是泡在消毒液里的,卫生不用担心。</p><p class="ql-block"> 掀开壶盖,半搁在把手上,表示需要添水了,跑堂的自然会来,不用吆喝。</p><p class="ql-block"> 把壶盖盖在茶盅内,再把茶盅放到茶壶上,表示我喝完了,跑堂的自然会收走,也不用吩咐。有些茶客习惯直接对着嘴喝,那就把壶盖翻过来盖上,同样是这个意思了。</p><p class="ql-block"> 否则,哪怕座位上没人,也不会有人收走茶具,更不会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定是上厕所去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六八年,太太和奶奶在半年内先后过世了,爷爷就改喝下午茶了,我放学后经常直接去茶馆找他,一起回家。</p><p class="ql-block"> 如果遇到书场有名角的专场,爷爷就顺便在那里喝茶了。书场的人只要看见我就知道:我在茶馆里找不到爷爷了。</p><p class="ql-block"> 书场里的茶不太好喝。</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进了中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陪爷爷喝茶了。</p><p class="ql-block"> 八五年,我们家搬回了上海市区,市区已经没有那样的茶馆了,爷爷就再也没喝过茶了。</p><p class="ql-block"> “您就在家自己泡茶喝嘛”我说。</p><p class="ql-block"> “我喝茶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解解闷”爷爷说。</p><p class="ql-block"> 喝了一辈子的茶,只是喝下了寂寞,这是我爷爷的茶经。</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千禧年回到上海后,我才跟着夫人开始了喝茶,她也喜欢喝绿茶,西湖龙井还有洞庭碧螺春,也算是缘分了。</p><p class="ql-block"> 之后有缘结识了一位梅家坞的茶农,这些年来就一直喝她家的茶了,还是能喝到小时候的味道的。</p><p class="ql-block"> 我的胃不好,绿茶尤其是新茶,实在是喝不了太多,这些年的午茶总是喝铁观音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猫舍的客厅,俨然已成了茶馆,夫人的闺蜜们时常来坐坐。</p><p class="ql-block"> 茶柜里的茶叶品种也是数不过来了,绝大部分都是朋友送的,可以喝到天长地久的那种。</p><p class="ql-block"> 市面上的茶馆也实在是难以踏入了,再也找不回当年的烟火气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爷八七年走了,也活了九十。</p><p class="ql-block"> 这把壶一直在某个角落里躺着,去年才把它放到了博古架上,正巧有一个翡翠的山子,也就拿来陪着了。</p><p class="ql-block"> 昨天拿它泡了一壶梅家坞的龙井,亲情飘香,岁月满怀。</p><p class="ql-block"> 旧时炉灶度时间,</p><p class="ql-block"> 香茗一壶市井闲。</p><p class="ql-block"> 猫舍陋居茶客在,</p><p class="ql-block"> 心宽耳顺品江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