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我看来,一线阵地的住是战场生活生存之艰之苦的极致。大家都住在最“原始”的洞沟里。上面这张照片也是1985年2月24日大年初四师工兵科吴参谋,在140阵地给我们拍的。此阵地在2月11日刚刚被我方攻占。背景中的石质洞沟原是越军的,我们占据后用工程手段进行了扩张和整理,形成了在洞里的最大空间,能够容下几个人来个合影。其实这最大空间也没有几平米的平面,此时我们十几人憋屈地住在这里!</p><p class="ql-block"> 老山一线阵地的地质一是山岳丛林地的土质山,二是喀斯特地质的石质山。以634高地为分界线,往越南方向为喀斯特地貌,往662.6和老山主峰方向为山岳丛林地貌。(2002年我返回老山时发现,中越地界也是以634为界,石质的那一块归了越南。)前者一线战士们住在石洞(缝)里,后者驻守官兵住在土质猫耳洞里。猫耳洞一般是步兵在堑壕交通壕一侧挖掘后,再用几片制式的波纹钢支撑而成。猫耳洞一般一米六左右高,宽也不过一米,长随守住人员多少定,一般也就三、五米。对石洞(缝)步兵们办法不多,一般是我们工兵或利用山缝或越军遗弃的山洞改造而成,或钻山打洞爆破而来,长宽高一般随地势地形。</p><p class="ql-block"> 我在116及其附属阵地时是住在石洞(缝)里,在662.6附近执行任务时住了几天猫耳洞。</p><p class="ql-block"> 1985年春节期间,我带两个班在“钢铁阵地116”构筑屯兵石洞。初四这天,军师工兵处(科)前来慰问。他们给我们拍了一组一线阵地与敌仅两位数距离的照片。我将这段经历及其照片,写了篇《我的几张真实战争片》的文章,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们在石洞(缝)里的作战和生活。所谓有图有字更有真相,这里不赘言。</p><p class="ql-block"> 猫耳洞的生活应该是步兵营长逼的。做“老山第一炮”时,本应协同的步兵营长有顾虑,想逼迫我们放弃任务。所以给我们十几个人就一6、7平方米的救护所做住所。且不说伤员烈士抢救整理时的互相干扰,就这面积我们这些人蹲在里面也勉强不了。于是,夜晚睡觉时,我只好要战士们去——找老乡。一线阵地总有几个要站岗放哨,他们空出的铺位可以利用一下。我们这支部队大部分都是江浙一带子弟,我这手下十来人,除三四人住在救护所外,其余的人都分别去找个乡亲帮帮忙,钻在猫耳洞里的铺位应付一下。我这湖南兵在这部队是稀品,我记得我是找了个近邻江西籍的步兵里伴随小炮的排长,给我安排的。每天到晚上进,清晨出。</p><p class="ql-block"> 其实石洞(缝)和猫耳洞有共同的特点。一是狭窄。人均一个人在这里面也就二、三个平方,人要站直,伸展手脚都不容易,几小时也许还过得去,一天,十天,一月,半年……就有得受了!二是潮湿。我们在阵地上时正是滇南的雨季。雨天多,没雨时也是雾气缭绕。这洞里整天湿漉漉的。尽管当时也配发了防潮被毯,但是它也是湿淋淋的。睡时,你用它裹得紧紧的,但是总也暖和不了。所幸的是,滇南那时的气温还行,要不然也许会发生冻伤事故。三是污浊。所谓守阵地,除守哨位外,大部分时间守在洞里,堑壕交通壕里,这里空气不流通,加上没条件进行个人卫生清洁,如洗澡洗脸洗衣晒被等等,你可以想象细菌在此存留繁衍的水平。</p><p class="ql-block"> 老山作战期间,一线阵地部队多发生“烂裆病”,主要原因一是伙食,二是就是住在洞里。一些部队为避免烂裆病痒,只好短裤或裸体作战。</p><p class="ql-block"> 洞里的大小便问题大家都讳莫如深。其实也是可以如实地说的。一般情况下,大家在堑壕或交通壕的一端或稍后位置挖设了茅房或厕所。一线勇士们可以抽时间到那去解决问题。当排泄物快满坑时,将它填埋了,换个地方再挖个坑就是。但是炮火敌情严重之时就有些例外了。大家都将大小便拉在吃完了的空罐头壳里。拉完后,将它扔向前沿,算是空罐子也充分利用,其实它还有另一作用:当信号“雷”。一旦哨兵听到前沿有空罐子或者铁器的声响,顺手就一手榴弹过去。</p><p class="ql-block"> 但是排泄物加上前沿人和动物的腐败肢体以及血腥味,引来和发展壮大了令人讨厌的客:老鼠及它的天敌——蛇。它们也将空罐子翻得叮当响。要在空罐子的响声中,判断出哪是敌情哪是鼠情,没经历一段时间的堑壕煎熬你还真不行。</p><p class="ql-block"> 这天,我们在做“老山第一炮”爆破准备。担任警戒哨的山东兵,急匆匆地跑来跟我说:“副指导员,前面有响动!”</p><p class="ql-block"> 我赶紧跑过去,细心听了听,似乎是有空罐壳子响,但是我也难以判定是敌人还是老鼠或是蛇。只能叮嘱山东小伙子:“将你左右的十几枚手榴弹拉火栓保险都解开,一旦这响声进入到三十米之内,你判断是敌情,就将手榴弹以最快的速度投出去!有爆炸声后,我带人来增援!”</p><p class="ql-block"> 后来,那响声没有往我们这边来。——虚惊一场。</p><p class="ql-block"> 在一线阵地的住我应该还干了件胆大包天的事:支了顶帐篷,并在这里面睡了几天。我敢肯定地说,这一定是最前沿的一顶帐篷,位置在6 6 2.6下方的南榔。也是在构“老山第一炮”时,由于步兵营长不支持和配合,我只好安排两个炊事兵来给我们做饭。炊事兵上来时,也带了顶班用帐篷。这帐篷立在那我真还花了点心思。当时手上也没有《地图》,也就无法借助它找到敌方火炮的盲点。那就改一种思维方式。我在阵地上到处找了找,发现后方几百米的新寨附近其他部队工程兵在打永备工事坑道,它一台空压机在坑道口隆隆作响,虽然目标很容易暴露,但是敌方火炮总打不到它,它这块地也许是敌方火力的盲点。于是我去协调了下,将帐篷支在了这坑口附近。我们在这生火做饭,休息睡觉。</p><p class="ql-block"> 熬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可以睡个好觉了!我让兄弟们个个都与猫耳洞道别,在帐篷里支起吊床踏踏实实地睡觉。</p><p class="ql-block"> 我一上床,就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皮。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炮弹的爆炸声把我催醒了,我一看:我这手下的人都不在帐篷里了?出篷一看,他们的床全吊在其他工程兵还没完成的坑道里。</p><p class="ql-block"> ——“怎么了?”我问他们。</p><p class="ql-block"> 他们答道:“你的打鼾声太响亮,甚至盖过了火炮的爆炸声,我们没法睡着。”</p><p class="ql-block"> 是呀,近几天高度紧张,放松一下,鼾声当然如雷。不过,应该比起炮弹爆炸温和多了,炮弹爆炸要命,有谁见过鼾声把人干死的?</p><p class="ql-block"> 随他们去吧,我仍享受我的吊床。</p><p class="ql-block"> 这里说句题外话,这吊床和盖着的防潮毯后来我带回了长沙。如今我把它们吊挂在我三楼露台上,还为它支了顶怅篷,也算是不忘三、四十年前那一段事。</p> <p class="ql-block"> 完成任务后回到配置阵地却是另一种生活。卸下装备和行装之后,我第一个要做的事:拿上毛巾和肥皂去师医院边上的一个小温泉。这温泉也就是十几平方米,温度也不高,也很简陋。但是我太渴望它了。一线生死搏命数日,个人卫生没法顾及,整个人都酸了,臭了。——这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这人特爱泡澡。在杭州中村驻地时,当时营连没澡堂,我常一个人偷偷溜到杭州城区澡堂中泡上几十分钟。在湖州白雀的军教导队时,我也常出钱到军小招待所里的澡堂过过瘾。在泡澡方面我是舍得花钱的,在杭州和湖州都选择最贵的小浴缸项目消费。在战场也就没法讲究了,泡它个几十分钟,解解乏就行。</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赶到我的专属隐蔽部的床上躺下,美美地睡一觉。</p><p class="ql-block"> 这隐蔽部是我与副连长陈光重共有的。6、7个平方左右,工字钢支撑,上面叠放着一两米厚的沙袋,应该是比较安全。下面这张照片就是我和二排长邱景新及陈光重在隐蔽部门前的一张合影。</p> <p class="ql-block"> 在我们连队,隐蔽部只有连队干部以上才有。排以下的人员全部住在帐篷里。此文的上篇中的第三张照片的背景,就是我连的驻地及其住的帐蓬。</p><p class="ql-block"> 千真万确的生死关头也不必要搞临阵磨枪的那一套,陆一师工兵连的兄弟们军政素质有相当的成熟水平了,在配置地域就是很好地放松自己,随时可战。</p><p class="ql-block"> 六平米左右的隐蔽部里是我放松自己的最完美场地。平时里放松自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看书。这时节什么样的书真没心思看,估计也应该看不进。那就听音乐。上战场前,我在昆明参加“新爆破器材”集训,买了不少磁带,也几乎倾尽所有买了台当时特时髦的“国际牌随身听”耳机。在此隐蔽部里,我反反复复的听歌,听乐曲,打发了我许多时间,放松了我许久的心情。到如今我应该还记得王洁实和谢莉斯的《清晨》里的歌,还可以联想到歌中的味;而云南《小河淌水》和《月亮河》音乐刻画的场景和意境,或许我比一般人应该多一份理解和体会。</p><p class="ql-block"> 开始在隐蔽部也偶尔写点信给家人和朋友,但是后来也不太喜欢写了。一是生死之交写出的信不是悲悲切切,就是豪言壮语,读信人一般也理解不了你的语境和语义。二是寄信和收信的周期冗长。军邮不是天天收信和寄信,要隔一段时间才行。</p><p class="ql-block"> 也时常一些战友过来谈谈心,聊聊天。这时的述聊少了官气和俗套,比较愉快和直及人心。一点都不夸张和蹭官员,或者碰瓷地说,我和光重特别喜欢刘勇的来访。他是长沙工程兵学院的实习排长,也是长沙人,更是同我一个院子长大,与我俩不同的是,他是先在地方大学文科毕业再去军队院校学习一年的实习生。正因为这,他的社会阅历和知识面比我俩这纯军校生强了不少。故事随口就来,而且讲得绘声绘色,把我俩还算个文化人的城市小军官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这些故事都在我心里种了草,返回长沙后,我还真对一些故事的背景和人物以及情节进行了考察。发现有些人和事是他编的。不过,真实也好,虚假也罢;高尚也好,粗俗也罢;荤菜也好,素菜也罢;他聊的这些实实在在地陪我们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困苦的时光,是我们战场上最贴心的精神食粮。</p><p class="ql-block"> 那天,他们实习期结束。我恋恋不舍地将他们送上车,并让他捎带了几箱压缩饼干和罐头回家,他家一半我家一半。</p><p class="ql-block"> 没几个月,这同乡便干了个天花板级别的事。这天,组织连队全体人员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直播演讲,首讲者就是他!讲得激情荡漾,说得热血沸腾。真从我这小隐蔽部一飞冲天!接着,他又在全国首倡“理解万岁”的口号,这口号被评为上世纪十大口号之一。——太牛了,他不成为最优秀的政工干部,不成为我军的将军,是会有些辜负我这“连首长”。</p><p class="ql-block"> 下面这张照片是我和光重与刘勇,在我们连队配置阵地上的留影。这伙计后来真没辜负我俩这“连首长”:当了步兵学院的政委。</p><p class="ql-block"> 配置阵地所在的曼棍村里有个小卖部。这小卖部可能是最靠前的民间商店,爷字辈的长者带着一16、7岁的小姑娘在那负责。虽然商品较少,但是服务态度很好。有时去买点食品百货什么的,顺便与这爷孙俩开个玩笑,也见见除绿军装以外的人和长发的异性。</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们几个人去买东西,在选货时,附近不近处落了几发炮弹,炸响的声音还没落,这平时不怎么麻利的爷孙俩吱溜一下的不见了。——几年的边境战争把这里的乡亲们躲炮弹的水平都练成了精。</p><p class="ql-block"> 而我们几个还站在那发愣:这地方怎么也挨不着炮呀,它是个越军炮击的死角。</p><p class="ql-block"> 配置地域的曼棍也不是完全没敌情顾虑。前晌,附近不远处的炮瞄雷达就被越军特工毁了。那东西可是当时我军的心尖上的宝贝疙瘩,全军就两台,而且都是花重金从国外进口的。你可以想象越军无孔不入的渗透袭扰的水平。</p><p class="ql-block"> 于是乎我们加强了连队警戒警备。在隐蔽部里我与光重进行了分工。隐蔽部里就那么大,一张1.8米左右宽的床就占据了四分之三的位置,我和光重只能同床共枕。每天睡觉前我俩都将手枪子弹压进膛,关上保险,放在枕头下,并明确一旦出现危情,我和他谁射击门口来者的下部,谁射击门口来者的上部。</p><p class="ql-block"> 不过,我俩共在一个隐蔽部的时间并不多。不是他上一线去了,就是我上去了。</p><p class="ql-block"> 这住隐蔽部的日子刻在我心里的痕迹太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