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花(小说连载)第二章 山村初识

巷陌寻柚

<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那时,她和他不在一个生产队。司马安是比她早下放两年的老知青,他在第五队,其时,已经安排在村里小学当上了 “ 赤脚老师 ” ,当然口粮由五队发放;而丰蓉则分配在第八生产队。那时的她,由于特别喜欢 “ 飒爽英姿五尺枪”那首领袖的诗词,特意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丰爱武了。丰爱武是个独生女,父母都是老工人,按政策规定留城完全可以,可是她不愿做蜷缩在鸡窝里的鸡仔,而是向往做一只雏鹰,像当时的知青榜样邢燕子、侯隽那样,扎根山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妈妈先是流泪哭泣,后来拗不过女儿,流着眼泪答应了她。 </b></p><p class="ql-block"><b> 的确,丰爱武这一班新知青,刚下乡时极为单纯的,一门心思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有过一段惬意的日子。</b></p><p class="ql-block"><b> 那正是深秋时节,晚稻已经收割,大豆也已经收下。农田里的活儿很少,不是下田间铲田塍草,就是上坡地烧草木灰。 山里人的习惯,太阳升起时出工,这时节其实已经有九点来钟了, 回来吃中午饭差不多是午后一点钟了。下午两点来钟出工,太阳下山收工。 那时,她们不用做饭,被安排在农户家里吃派饭,一家一天。每天吃的都差不多, 三顿干饭,菜蔬基本上都是地里的青菜萝卜和自做的黄豆豆腐, 苦楝豆腐,佐以腌辣椒。 在城里生活惯了,这样的菜蔬真是吃得很少:好吃,合胃口。 每天在各家吃派饭,村民说,是按过去 “ 四清工作队 ” 的标准。大概也是干体力活,丰爱武她们胃口很好,每顿都是两三碗米饭,一同下到同生产队的知青李国强和郑维福能吃下四碗。</b></p><p class="ql-block"><b> 刚开始,她们几个知青吃饭时,都是比当日供餐的村民家人先吃,村民好像回避着什么。后来丰爱武发现,有些人家的孩子,躲在灶间门边,吮着手指,不解地看着这些城里来的年青人:她们衣着齐整,不像山里人的衣裳打满补丁。看着她们吃饭时的嘻哈谈笑,快乐无比。有些人家的孩子,在厢房门口,咬着红薯,看着她们碗里的白米饭,明显流露出眼馋的神色。丰爱武招呼孩子一起上桌,他们眼里又显出羞涩,不好意思地走开了。个别人家的派饭只有油星很少的白菜、萝卜、豆腐,菜蔬很咸。 而且,他们自己在一旁就吃萝卜菜饭,给人的感觉这家人很拮据。招待知青吃饭却又不在一桌吃,这种态度明显缺乏热情。</b></p><p class="ql-block"><b> 丰爱武哪里知道,自己对农民的认识,都是来源于报刋社论,当现实与脑海里形成的固有印象发生碰撞,就无法接受。这时候她的心里就常嘀咕:“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他们这是怎么了?” 那时,这班知青吃派饭,除了看到个别人家的孩子衣裳打满补丁,还没有真正了解山民生活的贫困和艰难。所以,在最初的夜晚,每天饭后,丰爱武和李丽红几个除了溪边洗衣,最有意思的就是村道漫步 : 看丽天繁星,流星如夏夜的流萤,充满诗情画意。</b></p><p class="ql-block"><b> 一条通往县城的马路穿过枕头村。而前卫大队沿15里的马路分布了四个自然村:白蟾村,玉林村,排山村和枕头村。有 8 个生产队。而这个名字奇怪叫 “ 枕头 ” 的自然村,是个大村,分布着四个生产队。对于它的得名,丰爱武也大致明白了大概:传说是很久以前,有人开始在这里安家的时候,只有两三户人家, 是个 “ 针头 ” 般大的小村,除了小溪流从这里流过,发出淙淙的水声,一切都是寂静和荒野。不知是几世几年,人口繁衍了,又不断来了外姓人家,终于发展成一个大村,再不是 “ 针头 ” 样大小了,有人就干脆以 “ 枕头 ” 称它,还有人戏说,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枕着它,可以夜夜安睡,做个好梦。这些,也许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现在已经有一百五十余户人家,六七百号人,其中有来自本专区市的知青十六个。也是在那段时日,她和李丽红散步到五队的地界 —— 村子的西头,远远就传来了歌声,那歌声凄美伤感: </b></p><p class="ql-block"><b> 迎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 </b></p><p class="ql-block"><b> 沉重地修理地球是我的职业我的命运。</b></p><p class="ql-block"><b> …… 啊 , 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 </b></p><p class="ql-block"><b> 曲折又漫长, </b></p><p class="ql-block"><b> 生活的脚步就这样印在偏僻的异乡……</b></p><p class="ql-block"><b> 丰爱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知青队伍里传唱的这首歌,是由一位北方的知青作词作曲的,这首歌渐渐流传开来。也许它切合知青的生活现状而引发了人们的共鸣吧。就这样,丰爱武和李丽红认识了他们—— 五队那批知青 ——诸葛明,黄攀,司马安他们。</b></p><p class="ql-block"><b> 大家常常入夜漫步,踩在青石板路上,唱着低沉的歌,沿着小溪流水,向东散步到青石板路的尽头——马路旁边。 他们当中给丰爱武和李丽红最先留下印象的就是司马安。这批人比她俩下放早两年,又是老三届,阅历广。更主要的是,大家都来自同一个专区 ——明州,明州市是地委所在地。 司马安是广山县人,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专区所属重点高中——明州中学,与诸葛明、黄攀是同学。丰爱武和李丽红则是市区户口,在普通中学就读,学校只有初中班,要上高中,过去是要通过毕业考试择优录取才能有机会进明州中学。后来取消了高考,初中一毕业,统统下放。一经交流,虽然诸葛明,黄攀,司马安他们不是市区人,虽然大家各自住在江头江尾,但依然是同喝一江水,依然是同乡,聊起天来,有相见恨晚之感。</b></p><p class="ql-block"><b> 于是,她们常常就会跟着他们,走上一段路。听他们海阔天空,扯上一通。听得多了,李丽红和丰爱武对司马安开始有了各自不同的看法。从李丽红的反应来看,满脸写着钦佩。李丽红的父亲是个中学老师, “ 文革 ” 中也受到冲击,说他父亲曾在课堂上吹捧过小说《运河的桨声》,说是作者刘绍棠在读中学时写的,是个神童。李丽红的父亲虽然 “ 右派 ” 摘帽,但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被人疑为 “ 死灰复燃 ” 。 她平时出言谨慎,心底里对有知识的人还是很佩服的。而丰爱武却有点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个人太喜欢表现自己的 “ 才华 ” 了,不就是多读了几年书吗,动不动就喜欢引用几句,显得很有学问。当然,她没有流露出来。 </b></p><p class="ql-block"><b> 这是一个平常的黄昏,这一行人照例在村道散步。一碧溪水从群山环抱的小村中间曲折流过,一幢幢灰瓦白墙的房子错落有致排列在小河的北岸, 而南岸一直推移到山边的,是一块块的农田,冬季里油菜满地,老知青说, 春季花开时,一片耀眼的金黄。山野里不时会 “ 扑棱棱 ” 腾飞起一两只五彩的雉鸡,拖着长长的羽毛缓缓地停在山边高树桠上。而紧挨山脚,是满坡的竹林, 翠竹青青,密密弯弯;靠近村口,是一片枫林,秋天里霜一落,就是一团飘飞的红焰。这些枫树啊,不知道有几百年了 , 只知道,它成了村子里的一道天然的屏障,有时轻轻的一阵风刮过,就会传来阵阵“哗哗”的林涛。</b></p><p class="ql-block"><b> “太美了,好看真好看!” 丰爱武面对这样的美景,的确惊呆了。</b></p><p class="ql-block"><b> “ 你读过《青春之歌》吧?小说里写到林道静出逃, 初到北戴河时, 看满眼美景, 流连忘返。 可是挑夫说的却是,‘打不上鱼来吃不上饭,有什么可看的? ’”司马安如同看多了看惯了似的不以为然。 </b></p><p class="ql-block"><b> 正在兴头上的丰爱武自然有点不知所措。心里说,我没读过《青春之歌》,不了解挑夫的体验,但这里风景好看还是客观事实。 </b></p><p class="ql-block"><b> 李丽红却点点头,也说起了她在享受 “ 工作队 ” 待遇时的感到的疑惑。 她说: “ 下乡以前,我总是觉得农民的生活是很不错的,粮食自己种,报纸上经常说今年又是丰收年;还有,蔬菜自己种,吃不完可以拿去卖。不像我们城里,天天要去买菜。我家里一天要吃四五角钱菜呢。” </b></p><p class="ql-block"><b> 诸葛明看看她脸上那副天真的样子,说了句:“ 你不知道山民的实际情况。他们也是很艰难的。” </b></p><p class="ql-block"><b> 黄攀,司马安也频频点头。 这几个六六届高中生,完整地接受过高中学习,经历比起丰爱武她们多得多,认识水平也与众不同 。</b></p><p class="ql-block"><b> “ 下乡了,我们的确是受到了教育,了解了很多不知道的情况,过去有什么亩产千斤万斤,哪里有哇?也许我们这里生产落后,你看看一年两季,早稻晚稻加起来也没有一千斤啊。 无论如何,我们分了乡下人的口粮 , 乡下人本身的生活也有难处。”黄攀插嘴说。 </b></p><p class="ql-block"><b> 现在轮到丰爱武大吃一惊了:“我们怎么分了他们的口粮?每月45斤,不是上面的规定吗?” </b></p><p class="ql-block"><b> “ 托毛主席的福,我们知青每人每月有45斤大米(每年800斤稻谷),我们不会饿肚子。可是,你们不知道,那些贫下中农一年有几个月是用糠菜来代替的,青黄不接时,看着那些山民,拿着黑糊糊的糠果,我曾经吃过一点,粗糙,涩嘴,梗在喉咙里,真是难以下咽。常常想起小时候听我娘讲过《琵琶记》的戏文故事,印象深刻的是赵五娘在丈夫进京赶考以后,家中遇到荒年,自己在灶房里吃糠,留下薄粥给公婆吃,结果被婆婆看见,以为五娘在吃细粮,也要吃糠,谁知道真是难以下咽,结果五娘的婆婆生生给噎死了。” 看着这个虽然见过一些阶级斗争风雨,却不了解社会底层生存状况的小姑娘,司马安做了意味深长的解释。</b></p><p class="ql-block"><b> 丰爱武一听他讲故事,心想又来表现学问了,但吃糠会吃死人,却是第一次听说。不敢相信的是农民贫苦,最主要的,报纸上不是年年说大丰收吗?仔细一想,又开始有了一份沉重,她对村民孩子的眼神有了理解,每个生产队三十几户人家,安置三四个知青,每年要承担三四千斤稻谷的负担。摊到每家,就要少分100多斤,难怪他们要吃糠果。而她们几个新来的知青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生产出粮食呢! </b></p><p class="ql-block"><b> 司马安说起刚下放时的一段钓鱼故事。村里的小河里有成群的小鱼,形状像常见的鲫鱼,但看起来更瘦小些。这些鱼像山民一样淳朴,只要用一根大头针敲弯,绑上细线,用一点饭粒,抛入水里,这些鱼儿就傻傻地,如同品尝美味,一口咬住。不用半小时,就能钓上一两斤,拿回家煮了吃。司马安住在房东家, 头两天房东还异常欢喜,到第三天就推说不想吃了。 后来才明白,这些鱼无论晒干炒着吃还是拌米粉蒸着吃,没有油,就土腥味很重,不能入口。而菜籽油,每人一年都分不到两斤。</b></p><p class="ql-block"><b> “ 你看就是有鱼,都无法改善生活。可怜的农民啊。” 司马安又随口念了两句诗,“ 娘给片面包,娘再给一片 —— 不吃,光哭喊,‘撒点盐盐!’盐花如白银 …. 你看啊,有鱼吃不下,是因为没有油啊,真是油花珍贵如黄金啊!”( 一直到上大学,接触到《外国文学作品选》,丰爱武才知道他念的是俄罗斯诗人涅克拉索夫的诗。)</b></p><p class="ql-block"><b> 有鱼没有油,腥味重,这样的鱼能好吃吗?这是可想而知的。丰爱武有 了很大的触动,自己不了解农民的现状,甚至一开始还以为是有的山民思想落后,故意装穷呢?同时,她又有点自惭形秽,司马安知识丰富,又了解农村现实。 他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而她名义上是初中毕业生, 只不过是读了初一,就碰上停课闹革命,腹内库存可想而知。 </b></p> <p class="ql-block"><b>  晚上,丰爱武与李丽红隔着门板,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聊起天来。乡人风俗,贫困现状,枕头村的下乡知青,东拉西扯。</b></p><p class="ql-block"><b> “ 这个司马安读的书真多,他的家庭应该是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应该很有文化。” 李丽红的话语里象在探究什么。</b></p><p class="ql-block"><b> “ 是啊,读书多,记性又好。” 丰爱武心里一动,翻过身来,随口应道。想起自己读的书不多,总觉得缺失了什么。虽然现在人们都说什么“读书无用”,但能够参与话题,有话可说,还是有点意思的。每次散步默默跟着,做个旁听者,插不上话,有点寂寞感。</b></p><p class="ql-block"><b> 李丽红也有同感,聊着聊着,忽然说:“ 照理说,经过运动的知识分子家庭,应该说话很谨慎的,他父亲大概没有受到批斗吧?” </b></p><p class="ql-block"><b> “ 也许是吧,你对他很关心啊!” 丰爱武心里一动,感觉她话中有话,不由蹦出一句话,说完,竟然“咯咯”地笑出声来。</b></p><p class="ql-block"><b> 隔壁的李丽红轻轻骂了句:“ 嚼蛆!” 也许是心底的秘密被戳破,或许是困了,不再开口了。 </b></p><p class="ql-block"><b> 丰爱武暗暗发笑,转而一想,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但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是没有来由。李丽红平日出工,聊天的话题常常有意无意都会转到五队,从他们的食堂到各人的脾气都会扯上一番,最后就会不知不觉地转到司马安身上。前天,丰爱武无意中发现李丽红在房中看一本小说,书名很奇怪《木木》, 作者是俄罗斯的屠格涅夫,名字不好记。 一翻目录,里面竟然还有什么《初恋》。 心里猜想肯定是司马安那里借的,但丰爱武不喜欢看这种外国小说,名字不好念,也看不明白,也就不感兴趣。 只有一本《上尉的女儿》,普希金写的,她翻了翻扉页的题词,有兴趣地读了几章,可惜故事里面复杂的历史常识,让丰爱武读不下去,只记得开篇的两句话:爱惜衣服要从新的时候开始,爱惜名誉要从幼小时候做起。细细品味,这两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哦!于是,她记住了。</b></p><p class="ql-block"><b> 不久,就了解到司马安的父亲不过是县城镇小学的一名教师,据说很早就因病去世,那时司马安还不到十岁;母亲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虽然识字,但在丈夫去世后,就毅然决然地承担了家庭的全部重担,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她是个街道砂石厂的挑沙工,干这活是非常辛苦的:要把沙子从河滩里挖上来,再经过筛选,分出粗沙和细沙,然后挑上河岸,运到建筑工地。司马安从小就非常懂事,“ 文革 ” 一开始,学校停课,出现了两派:造反派,保皇派。但是,他哪一派都不参加,自称“逍遥派”。于是,他到处做小工,为母亲分忧:工地上挑沙土、扛水泥、拉砖头等等什么都干。后来出现武斗,停工、停厂,也没有小工做了,他就去街头捡废纸,卖冰棍,赚点钱贴补家用。知青当中,流传着司马安的一个故事:诸葛明在田里劳动时,说起一道单项选择题:母亲和媳妇掉到河里,如果是你会救哪一个?乡下人大部分都说先救媳妇。黄攀说是先救母亲,因为媳妇会游泳,大家听了乐不可支。后来有人问司马安会先救谁?条件是媳妇不会游泳。司马安毫不犹豫地说先救媳妇,再去救母亲,虽然于事旡补,但还是愿意去阴间陪伴、侍奉母亲,原因是母亲太苦了。司马安的回答让人震撼。</b></p><p class="ql-block"><b> 渐渐地,丰爱武也从李丽红的言谈中了解了有关司马安的不少奇闻异事: 他到乡下前就有预谋,带了满满一箱子的书:什么 《安娜 · 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红楼梦》,《巴黎圣母院》等等。 这些书对丰爱武来说, 除《红楼梦》外,其余的都是闻所未闻。而这些书,都是在 “ 破四旧 ” 时别人唯恐沾染封资修的东西销毁不及的,而他却到废品收购店按斤买来的。 那时,这样的行为,不仅可笑,也很危险,万一有人检举,扣上一个 “ 封资修 ”的帽子,就麻烦了。不过,现在看来,司马安还是有点与众不同的眼光的。</b></p><p class="ql-block"><b> 那一时期,也是知青们渴望回城,希望能招工参军的时段。知青们说起,当时曾经有个招工指标,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非司马安莫属,但最后却不是他,听说,是被何时来刷下来的。而有知情人士说,司马安是因为去年上半年田间施肥得罪了何时来,受到批评。 </b></p><p class="ql-block"><b> 两年前,是在刚插秧不久,禾苗返青,急需施肥,知青们碰到了一件令 人棘手的事。许多挑肥者,把肥料球放在田塍边,这些肥料球,状如足球, 黑糊糊,散发出奇臭,一问,那些男女老少笑而不语,再仔细一看,有的还滚动着蛆虫,才知道这种肥料球,是由草木灰和沤过的人粪尿搅拌而成。施肥时,由人工掰下一小块,逐一压在禾苗根下。</b></p><p class="ql-block"><b> 诸葛明回忆道:“试想,当你左手捧着粪球,右手一块块掰下,不能捂鼻,又要被臭气熏得眼泪直流,用哪只手去揩泪水呢?一块田下来,捧粪球的手又酸又痛,压粪块的手指又黄又黑,犹如有十年烟龄的老枪手。”</b></p><p class="ql-block"><b> 黄攀说:“一开始,真是难以置信,一团黑糊糊屎团,抱在手里,比起报上宣传的北京的掏粪工还要过分。真是痛苦,你会质疑这种落后的种田方式,可是乡下人说,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施肥的。”</b></p><p class="ql-block"><b> 李丽红抿着嘴唇,像是听着一个离奇的遥远的故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b></p><p class="ql-block"><b> 丰爱武也觉得有点夸张,耳听为虚,眼前为实,以后会得到验证。</b></p><p class="ql-block"><b> 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司马安就因为质疑这种施肥的方式,竟然跟何时来起了冲突。一次,在大队召集知青传达再教育文件时,司马安竟然不合时宜地说:何组长,我们这里的施肥方法,需要改变。我们学过《农业基础知识》,家畜粪尿、人粪尿等是一种迟效酸性氮肥,而草木灰是含碱性的,如果把这两样混合,酸碱中和会使氨挥发。用人粪拌草木灰,容易降低肥效,这是不科学的。建议停止实行这种做法,把它分开使用,科学施肥。 </b></p><p class="ql-block"><b> 这番话只有那些完整接受过高中教育的人才能明白,丰爱武听到这些也糊里糊涂,而那些连小学都没读多少年的基层干部当然更是如在云里雾里。何时来当时脸色很不好,也毫不客气地反驳他,要他端正接受再教育的位置,还用嘲讽的口气说:我们贫下中农,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耕田施肥。你再看看,如果不这样施肥,草木灰干撒下去,不就会满天飞扬,有作用吗?不要脱离实际。你到乡下劳动才干几天就受不了啦!你们知青怕脏怕累,比起北京的掏粪工来说,也差得多:你想想人家天天和粪便打交道,照样热爱本职工作。这就是差距,你们与工人贫下中农格格不入。这说明,毛主席的伟大,你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b></p><p class="ql-block"><b> 听人们说起何时来批判司马安的这一番长篇大论,丰爱武不由暗暗咋舌。心想,到底是怎样的粪球,会使知青们畏怯和引发争议。看来,只要在这里经历春种秋收,就难以避开这让人爱恨交织的粪球。</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