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之后（4)

红春子149480561

一一随上海师傅横联协作苗寨清镇电厂纪事（上）

作者 红春子

　　后知青时代返城后第一份工作是工业局经理部供销员，专事计划外物资横联协作。1977年春上领导指派我拜资深釆购张庆余为师，随师出差贵州大三线厂矿协购紧缺的煤炭。我有幸成了改革开放大潮未涨前，明打计划经济擦边球，暗搞市场经济的潮前人。

　　阿拉张师傅解放前在上海贩卖蔬菜为生。开始本小利微，每天半夜批进蔬菜，清晨挑担沿石库门串弄堂叫卖，谓之行商，寒来暑往沥风沐雨煞是辛苦。后用多年积攒的“小黄鱼”购得番禺路菜场室内摊位，从此生计稳定，不再受风霜雨晒苦，成了坐商。出差路经上海，他特地带我去看那菜场摊位，现身说法大谈他的创业史。我不以为然的看着那方“四门汀”菜摊，暗笑他真能显摆，茶几大的菜摊，仅一节柜台面积大，还神吹！为迎他开心，真有本事的恭维话随口敬上一串。他更自豪地说：上海十里洋场寸土寸金，这室内菜场邻近租界和“大马路二马路”，上只角黄金地段的商业地产更金贵，两块足赤金条才买一平米租赁权。自个孤身闯上海能置下此摊，也算是时来运转菜碟子变饭碗了。听他这么一吹，立马觉得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黄金当废铜”了？旧社会师傅赤手空拳能在冒险家的乐园立足，新社会又因会做生意被闵行电厂录为后勤釆购，继而又随厂内迁贵州参与大三线建设，当上干部编的釆购科员，确实有能耐，令人束然起敬！

 师尊又说 ：你学釆购吃江湖饭，为师尽心领你进门，修行在于个人。我刚从插队的蚌蜒河边经东海前哨军营中转返城，社会阅历一张白纸，对供销釆购业务更是一脑子浆糊，糊里糊涂。师尊带我逛北京路机电产品市场，参观闵行电厂，走访华东电管局，把他的关糸户、联糸点和釆购知识传授给我，使我有了一定的市场人脉资源。特别是他传授的电煤大卡质价、运输流向和合同业务，发供输变电产销一次性完成的若干业务知识，既开眼界又启悟性。俗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师傅的启蒙不但领我快速入了门，而且终身受益。益在凭那几年搞物资供销、电煤协作，间触电力管理的经历，后来组织用我任“三电办”主任，到华东电管局下属的下关、利港、常熟碧溪电厂送煤加工电解决本地区电荒时，我走马会办事，计划节约安全用电工作干得尚可，被评为江苏省扶贫通电先进个人，确与拜师所赐相关。

　　随师赴贵州清镇电厂协作电煤，带去的公关协作物资是：他背一拉包牡丹前门香烟和大白兔奶糖，我拎一拉包梅林罐头和尼绒袜。这些紧俏商品当年要凭券才能少量买到。大都是师傅求爹爹告奶奶弄来的，部份购自黑市。上海到贵阳直快硬座两天一夜，车上他不失时机地继续传授挖国家计划物资墙脚的经验：江苏缺煤少钢物资贫乏，少有可供交换协作的东西给人家，领导要我们空手套白狼去弄计划内物资，怎么办呢？一要千山万水、千辛万苦找老乡老战友老关糸，只要沾边能说上话，就要千方百计地公关上去。二要拉关糸会来事，会陪吃陪玩哄协作对象，连他的帎边人和孩子宝宝，爷爷姥姥，七姨八姑老舅也不放过，即使当“讨小伙晚三代”也行，一切为了弄回物资发展家乡经济。听了师傅让徒弟茅塞顿开的一套套言传身教，这才明白他为何要我偷偷摸摸地到城隍庙附近黑市买工业品券，带上这两拉包不算行贿的礼品用途了。对照改革开放后“温州浙商四千四万”闯市场的经验，我师徒俩改革开放前闯江湖的“三千三万”经历比其略逊一千一万。

　　此行目的地贵州清镇电厂，糸上海闵行电厂六十年代初内迁大三线的国家大一型企业，总装机65kw。厂建在距贵阳百把里的清镇红枫湖靠山边缘。厂周苗族居多，按服饰分为红苗青苗花苗和白苗，汉侗布依土家仡佬族杂处其间。过去对贵州的认识只知黔驴技穷，是流放充军人的蛮夷地。那天从贵阳换乘农共汽车去清镇电厂，盘山而上的车爬坡爬得屁股上冒黑烟，哼唧哼唧走得很慢。我正好沿途慢慢猎景，好奇地欣赏车上苗家人青黑或绚丽的花饰装束，头戴牛角或火箭样尖帽子，全身叮叮当当响的白银饰物。车外翠山连绵，云白山清，飞瀑流泉，苗寨木屋竹楼映画眼帘。还有苗山路上鸡鸣犬吠，憨萌萌溜弯散养的“猪八戒和嘎鹅”⋯。这里的风情真嗨！我为之惊艳，被其迷情了。

曾在这如画的山里呆过十多年，经多年通路子，今年才协调回华东老家工作的师傅，看我观景的痴相样子，见怪不怪的说贵州最具代表性的风情是“十八怪”：一杆大枪随身带，背着娃儿谈恋爱，姑娘小衣两片盖，牛角火箭帽儿戴，竹匾绘上画来卖，镰刀剃头奇绝快，累月不见太阳晒，溶洞里面建山寨，无椒不成菜，石片当瓦盖，鸡蛋串着卖⋯等。还有苗岭飞歌，百丈飞瀑，正月八、四月八和六月六对歌劲午，火把节泼水节拦门酒等民族风情有得你瞧热闹的。

张师傅文化不高，说话风趣，口才了得。印象最深莫不过他戏说“做釆购离乡背井，出门像公子，回家像鸵子，赶车像兔子，喝酒像疯子，送礼公关像孙子，事后报帐亏欠公款像呆子”⋯这类调侃同行的段子。我退伍分配选择当釆购员不被时人看好。但坚信跑供销穿州过府能接触多面人物、见大世面，还能游览领略各地风情，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天下的人啊！干一行爱一行的少，做一行怨一行的多。师傅这是从大都市来到三线苦寒之地，夫妻分居两地，做厌了这行才这般说道。

初出蚌河茅庐，返城刚涉物资协作行当的我，仅凭新奇的大上海印像和眼前的美景表象，感到跟着见多识广的上海师傅，来这美丽的红枫湖畔、彩云飘逸的苗岭山寨环绕的清镇电厂淘宝购煤，定能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