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生)大姐

金扇贝艺苑

大姐说，她前半辈子是给我两个哥两个姐操心，后半辈子是给我这个碎兄弟（关中方言，最小的弟弟）操心。我两个哥哥在塬上，住土坯房的时候，大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想着哪一天能盖上砖房，住了砖房，她又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想着哪一天能盖上二层小楼，末了，她还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想着给两个侄儿张罗媳妇。五十多岁的时候，大姐忽然发现还有一个远在东北的碎兄弟这些年没顾上，不知道到底过得怎么样？

　　大姐说，她做的第一件大事是给西安美院上学的儿子只有一个准许，毕业后到大连找工作，离他舅越近越好。本来，南方的一家大学已经到美院签订了聘用意向，我外甥还是尊从母命来到大连找工作，在开发区一所艺术学院当了老师。等到安顿好了，工作稳定了下来，大姐隔一段时间就追问儿子，到没到碎舅家看一看，请没请碎舅单独出来谝一谝，喝两哈。每次大姐听到儿子的回话，心里就不急了。
大姐说，她六十以后最”见不得”两个人，一个是我姐夫，一个是我外甥媳妇。我姐夫就想抱个孙子，要抱孙子就要生二胎，而那时候不让生二胎。我外甥媳妇也在艺术学院当老师，熟悉法语，具备科技移民的条件。想着圆我姐夫的心愿，外甥和媳妇带着不到两岁的女儿去了国外。大姐一提起这事就生气！不是老伴儿老封建老糊涂，非要抱孙子，不是儿媳妇偏偏会法语，孝顺的儿子就不会选择去国外，就还在他舅跟前，他舅身边就还有一个说家乡话的人，心就不急了。

　　大姐一共来过大连两次，一次是儿子结婚的时候，一次是媳妇坐月子的时候。第一次来，她到我家住了三天。第一天做臊子面，第二天是抻摔扯面，第三天是搓棒棒面，样样数数都吃一遍。第二天把大姐难住了。大姐问我有没有菜籽油，我说没有，只有豆油，问我买来的面粉有没有筋，我说不知道。大姐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自言自语，那就算了，先和面，等面醒了抻抻看。面醒了，一抻就断，一摔就断，大姐停了下来，说面没有筋，干脆擀面片。要回老家的时候，大姐告诉我们下回，下回好好吃几顿老陕味道。
大姐心里有数，儿子结了婚，媳妇坐月子是早晚的事，再来大连是早晚的事。第二次是她一个人来，来之前我姐夫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姐这一次是全副武装，带着面粉和辣子，就差把菜籽油跟和面的水也一起带去。面粉是你哥哥驮着家里的麦子现磨的，辣子是她自己焙，我找地方碾的，到时候你去接一哈。

　　这回，美美地享受了大姐做的面皮，扯面，棒棒面，臊子面，还有用玉米面打的搅团，糊汤，我们直夸手艺好。大姐笑眯眯地说，咱关中旱的年份多，种出来的麦子磨成面，又白又有筋，种出来的红辣椒碾成辣子，颜色正味道纯，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时间过得很快，大姐要回老家了。临走的前一天，大姐要我带着她到附近广场逛逛。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包，打开了以后说，我来的头一天还在市场卖菜，加上那几天，这卖菜的钱就这么多，整钱你都拿上。我一看，有五十有二十的，还有十块五块的，我知道大姐的性子，没有推让，收下了。见我装好了钱，大姐又小声说，我打问了一下你们这儿的房价，首付得几十万，你得给你儿子准备房了，姐给你掏一半首付，这事谁也别说，就咱俩知道。

……

老是说，等儿子上完了小学回老家，又说等过了中考一定回老家，这一等，到儿子考上大学了才真的松了一口气，这一晃就是十几年没有回老家，不知道大姐现在怎么样了。

这次回老家，我没有告诉大姐，老两口都快七十了，两个孩子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天津，都不在身边，我不忍心让她接我。

大姐家是城中村，只剩下三分菜地了。回去的那天，大姐还在市场卖菜，我猛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连说回来了就好，赶紧把菜摊收拢一些，对旁边的熟人叮咛，替我照看一下，我碎兄弟回来了，上饭馆吃点。我心想几步路就到你家了，上啥饭馆呀。大姐拉着我边走边说，不卖菜吧，菜都在菜地老了，烂了，卖吧，兄弟你看这儿都是卖菜的，也卖不上价，卖不了多少，姐在这儿就是打发时间。你不管，咱不做了，到饭馆吃现成的。

小时候家里穷，大姐只上了三年学就给城里一家当保姆，挣钱给家里。我父母去世的非常早，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落在了大姐身上。

　　大姐常说，有姐在呢，你们都好了，姐就好。

　　我们六姊妹，大姐是抱养的。

　　（ 完 ）

　　作者简介：王宝生，陕西宝鸡人，1984年毕业于长沙军校，分配到旅顺口某部工作。1999退役，在大连大型国企集团做管理工作。热爱写作，先后在省市报刊发表诸多新闻和文学作品。

责任编辑：曲嘉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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