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打工路

三三

十年打工路

王现锋

齐秦一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唱词，让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神奇的幻想和强烈的向往。儿子12岁那年的年刚过完，我终于下了狠心，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物，和妻子一起匆匆离开我生活了37年的家，坐上南行的火车来到了成都---那座心中能带给我梦想和诗的城市。从此便开启了我长达近15年的打工生涯。

成都真大！真美！

这是这座有着天府之国美誉的千年古城给我的最初印象。它干净、漂亮、繁华、热闹。楼房林立，错落有致；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熙熙攘攘，人行如织；街道宽敞，洁净如洗；树木枝繁叶茂，草坪绿如墨染。满眼都是商铺茶楼，满街都洋溢着火锅油料的香气。

到成都稍作安顿后，我就跟二哥去了工地上班。我是个生手，二哥跟老板商量让我从打杂做起，配合工长(施工员)抄平放线。具体工作就是给工长背水平仪、经纬仪，抄平时我就掌着塔尺，放线时我就帮着弹白灰，量距离时我就只管逮着卷尺的零端。二哥当时是项目负责人，同事们碍于二哥情面，也都称呼我"王工”，我自己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杂工”而已。第一个项目是修钢结构的汽车4s店。4s店的基础是独立柱基础，为配合抄平我每天也不知道从基坑里爬上爬下多少次，加上那些天我恰好胃炎严重，每天下班后累得倒床就睡。

其实这点活儿对农村出身的我来说那是小菜一碟，我不怕苦，但有其他诸多烦恼却令我苦不堪言。一是工地上打工的多是四川农村人，他们的方言俗语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理解，如抵拢倒拐、端端地走、卡卡锅锅(“锅”是译音，旮旯的意思)、坑坑荡荡(译音、坑洼的意思)……等等等等；二是我对施工一窍不通，做事心里没谱，事事被动，显得又傻又呆。有些工人知道了我的底细，调皮捣蛋的人就故意在人多时“请教”我施工的问题，让我很是难堪。我一肚子火，真有点“龙游浅滩”“虎落平阳”的无奈与愤慨。

也恰恰是这些“出洋相的事”使我清醒地意识到：要想在这个行业立足，必须得精通专业知识。于是，我开始研究图纸，了解施工工艺。夜里别人睡了，我拿着手电筒带上图纸，跟现场进行实体比对；趁别人休息时间练习使用水平仪、经纬仪；利用雨天学习施工基本知识、法律法规、规范标准；也常常在下班时间一个人守着工地傻傻地发呆……我没有专门拜谁为师，可我身边每个人又都是我的老师。施工员、监理、工人甚至门卫，遇到不懂的问题我都会虚心求教不同的人。后来，二哥又安排我去租赁站租借钢管、扣件、钢模板，安排我学写施工日志、去算钢筋模板工程量……两个月下来，我对这个项目施工有了全方位的些许认识。现在想起来，二哥为了培养我早日成才已是用心良苦。

工期三个月的4s店在二哥这个拼命三郎紧锣密鼓地催促下，提前17天完工了。二哥又托熟人安排我到其他工地上做劳务，这是个砖混结构的房建项目。我又是两眼抹黑，啥也不懂。在这里我举目无亲，孤独无助。这时才又想起齐秦歌里除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还有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这句词！我上班时有意躲着总包老板，生怕他提问我有关施工技术问题，更不敢面对质监安监部门的检查。一个人一边加班加点拼命学习，一边窃窃地做了近半年的南郭先生。那种压抑煎熬让我几近崩溃！只有到了晚饭时才会借酒来释放缓解心中的郁闷。

那晚我终于喝醉了！---就着一碟尖椒回锅、几瓣大蒜、一棵免费大葱喝醉了。我想着自己放着家里的新房不住却来这里受苦，想着自己年幼的儿子不能照料，想着留守在家替我照看孩子的二老双亲……眼泪竟瞬间溢满眼眶。我随手拿起小灵通脱口写出：一杯浊酒，一碟小菜，叹创业路途多艰辛，流出一汪辛酸泪。第二天看着这些文字，心里依然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但生活还得继续。俺调整心态，接出个下联: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想明天前程更辉煌，活出一片艳阳天！后来俺每遇到情绪低落都会拿出这幅对联来勉励自己，直面困难，不能颓废。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刚进腊月，俺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回家的日子了。一年没回家，可感觉就像离家一个世纪一样。快过年了，我好想好想回家看看，看看年迈的父母，看看阔别的娇儿，喝一口香喷喷的小米粥，吃一碗娘包的饺子……让漂泊了一年的我再来感受一下家的温馨。走到久违的熟悉的街口，远远就看到朔朔寒风里盼儿回家望眼欲穿的父母和为了迎接爸妈早就打扫完室内庭院又出来等爸妈归来的娇儿。一股暖流在寒冷的冬日瞬间温暖了全身，滚烫的热泪在眼圈里几经打转，我又努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

及至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完了年又该返程的前一天晚上，儿子抱着妈妈哭了整整一宿。他知道妈妈这一走又是一年！我一个大男人被孩子哭得心一都一碎一了。是啊！他一个不满13岁的孩子，本该在爸妈跟前撒娇，享受爸妈无私的爱怜。是我剥夺了他这些应有的权利，让他幼小的心灵经受了和父母长久离别之痛。那一刻，我知道我欠孩子的太多太多。那一刻，我也决心混出个样子，给孩子一个交待！我不能让孩子白白地为我做出这无谓的牺牲！第二天，我还是狠心地撇下儿子返程了。爹娘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失魂落魄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接连几天茶饭无味，觉睡不香……

对半路出家的我来说，“混出个样子”不是动嘴说说话那么简单。建筑业于我而言可以说是零基础，可是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岂能轻言放弃？！我用了近三年时间自读了电大，具备了相关岗位的考试资格，之后又买了安全工程师，监理工程师考试用书及其他建筑类专业书籍。一边上班，一边利用空闲开始自学。我建筑底子太差，自学可想而知是多么困难。书往往是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勉强看懂，我在书上密密麻麻地作满了标记。为了强化记忆，我身上随时都会带一个抄写着一个或几个知识点的便签，便于我随时学习。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放弃了和同事朋友喝酒打牌聚会的机会，惹得几个同事背地里说我这个外地人实在不够意思……

暑往寒来春复秋，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先后通过考试取得了安全工程师、监理工程师执业证书，取得了省安全培训教师资格证书。逐步从一个门外汉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二排工长(施工员)、安全工程师和如今负责全面管理的项目总监。在这十多年的时光里，我先后参建了“仁和春天大道”、“鑫苑名家”、“西部智谷”、“锦江生态带整治工程”、“成都军区总医院改扩建工程”等大中型项目。负责监理了“尚华路西侧幼儿园”、“新庄一期新居工程”、“综保B区提升改造工程”等项目建设。其中“西部智谷”项目被评为成都市安全文明标准化工地，“锦江生态带”项目监理部被建设单位多次评为“劳动先锋”，连续两年被公司评为优秀监理部。

十多年的打工生涯，我亲眼目睹了建筑工人的勤劳和不易。风里雨里，严寒酷暑，都有他们艰辛劳作的身影。绑钢筋、安模板、砌砖、抹灰，为了抢工期赶进度，他们没明没夜地施工，每道工序都做得有条不紊。一张张晒得黝黑的面庞，一个个厚实有力的臂膀，是他们把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是他们把一座座城市建设得日益美丽。和他们朝夕相处，我更加尊重平凡而又伟大的劳动者，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十多年的打工生涯，我见证了祖国建筑业的发展与辉煌。管理人员的持证上岗率越来越高，施工人员安全自我保护意识、质量把控意识越来越强，国家政府部门安全红线观念也真正做到了以人为本，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在工程的应用也越来越明显了。

十多年的打工生涯，也让我自身得到了锻炼与提升。身边优秀的领导和同事激励着我努力学习业务知识，不断提升自己的管理水平，紧跟时代前进的步伐奋进前行。

回望打工十年来走过的路，一路坎坎坷坷。走过泥泞，走过风雪，走过黄昏，走过拂晓。有艰辛、有无奈、有委屈，有拼搏、有坚持、有欢喜。十多年的打工生涯，让我懂得了：走过困惑、走过低迷，走出的才是坚强的自己；走过风雨，走过雷击，走出的定是阳光明媚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