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回家的美篇

贝贝回家

昨天晚上梁瑛在”实验小学姐妹群“发了一则讣告：报告大家一个噩耗，李小文同学因卵巢癌晚期，于今年2月12日70岁生日那天，在温哥华实施了安乐死！

看到这则讣告，心里咯噔一下，疼疼的，眼泪流了下来。

上图照片是小文家附近的街景，每天接送两个外孙女上下学，小文都会经过这里。（2015年拍摄）

小文小学毕业照（1965年）

小文和我曾是天津实验小学六年一班的同窗。她中等个子，白皙的皮肤略显苍白，弯月般的咪咪眼儿，说话细声细气，总有点吓吓唧唧地不敢大声说话。班里那些坏坏的男同学，背地里给她起了一个形象的外号：小蚊子。

我和小文同住大理道一条街，我家是41号，她家是75号。中间隔着桂林路，相距不远。当年学校放暑假，成立学习小组，小组设在小文家。班里的裴冬青、刘战鹰、李小文和我，是一个学习小组的。

暑假期间做完功课，我们就淘气地爬墙上树，我们学着红军女战士的模样，假装越过敌人的“封锁线”。我们从刘战鹰家的后墙，“飞檐走壁”地穿越几个院落，便窜到小文家的前院。这种危险刺激的穿越，小文是看客，她是乖孩子，不跟着我们淘气胡闹。

爸爸与李麦伯伯

小文的爸爸李麦伯伯是我爸爸的老领导。

1949年隆冬，爸爸和李麦伯伯随《冀中导报》入城接管【天津日报社】。李麦伯伯曾任《天津日报社》副总编、代理总编，爸爸是经理（办公室主任），协助社长、总编工作。

当年我们两家都住在多伦道《天津日报社》家属大院里。我的姐姐杨卫，与小文的哥哥新政同龄，是儿时的玩伴儿。李麦伯伯后调天津市委宣传部任副部长。不久爸爸也从报社调到天津广播电台工作。

小文遗像（1967年）

因父母是朋友之故，我常去小文家串门儿。我还记得小文的妈妈朱立华阿姨可慈祥呢。她不像妈妈和有些阿姨那样，身上总有一股风风火火的“革命干劲儿”。朱阿姨是那种典型的居家过日子的“贤妻良母”，即便我们再淘气，她也没呵斥过我们，总是笑咪咪地，好像很欣赏我们的活蹦乱跳、吵吵闹闹。我还记得朱阿姨盘腿坐在盖帘板儿上（用秫秸秆编制的），把棉花撕成巴掌大小、薄厚均匀的棉絮，一点一点地絮棉被的情景。

小文在内蒙古四子王旗插队（1969年）

小学毕业后，小文和班里其他七位女生考入“天津第十六中学“，我入学“河大附中”，从此我们见面和交往少了很多。

1968年小文跟着哥哥李新政去内蒙四子王旗插队，我和梁瑛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再后来我们先后回城，工作、结婚、生育子女、照顾老人、大家各忙各的。

在小文家做客（2004.1.25 ）

期间，只有在小学同学聚会时才能看到小文，只是来去匆匆。直到退休，我们才渐渐恢复联系，且成为在津经常走动的“姐妹铁六角“。（裴冬青、梁瑛、马淑英、刘战鹰、李小文和我）。

2004年1月25日农历正月初四日，我们结伴到小文家做客。那天我们才知道小文烧得一手好菜，那天我们才知道小文还会裁剪缝制衣服，这么多年我们都不知道，性格内向，举止文静的小文，居然有这么多让我们望尘莫及的本事。我们对小文真是刮目相看。

小文与丈夫李秋成

小文嫁入中医世家，他的公公是享誉津门的老中医，老人家去世前给家人留下几个祖传秘方。小文心怀大爱，为惠及更多病患，将秘方在小学同学中公开，我有幸得到并保存。我也像小文一样将秘方广而告之，我的亲友中很多都是受益者。至今我们姐妹一年四季备有这个治疗感冒的方子，我为它起了一个别致易记的名字“小文秘方”。

在小文家（2004.1.25）

2002年小文的女儿李彤考取了加拿大温哥华UBC大学的研究生，适逢我的女儿也在该校上学，两个孩子成为好友。

2003年我去温哥华探亲时，李彤跑来看我，我留她吃饭，当天日记记载：

2003年11月2日（周日）第四天
上午小文的女儿李彤彤来家里，我们共进午餐，我做的红烧肉炖茄子干、酱鸡爪、拌芹菜。彤彤和散雯吃得那个美，孩子们在异国他乡缺嘴，这种饭食在天津怎么也不能用来招待人呀，而在这儿成了美味佳肴。

彤彤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似乎跟小文内向的性格形成反差。如今彤彤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无论工作和生活都是一把好手。

陆爱丽来津（2017.5.29）

2017年小文夫妇卖掉天津的房子，移民温哥华，她们和女儿李彤一家生活在一起。彤彤的三个孩子都是小文看护长大的（大女儿雨婷、二女儿雨珊、最小的男孩昭阳）。她是女儿家的大总管，事无巨细都是小文操持。

2015年我到温哥华与小文联系见面，小文离不开，即邀请我去她家。

小文是个细心人，她知道我听不懂英文，于是提前给我设计好交通路线，把转车的站名和读音用中文标注给我，这样我乘41路到终点，再转乘轻轨，一路上有小文的地图，心里很踏实。

小文家是一栋二层带院子的独体别墅。在温哥华，土地比房子值钱，一般地上建筑只占房产价格的20%。小文家的院子很大，后院大到可以盖平房。小文在后院种了很多蔬菜，中午吃的蔬菜就是在后院随意拔得。

在小文家做客（2015.11.3）

中午在小文家吃饭，小文很实在，应我的要求做的炒素菜、自制小点心、面汤，吃得很舒服。

我看她的洗衣房，要洗的衣服一堆堆的，后院还晾晒着那么多洗好的衣服。小文对作家务毫无怨言，心甘情愿地做着这些繁冗枯燥的事情。哪像我的姐妹，照看一个孩子，成天几个死儿，不是累死了，就是烦死了，要不就是气死了，牢骚怨言一大堆。

我心有所感：小文始终是个心静如水的人，她不像我有时会对周边的人或事给予评论，来不来还愤点老。小文从不评论任何人或事，她心无旁骛地只求过好自己的日子，她淡泊名利，摈弃杂念，踏踏实实跟着女儿过日子。

小文自己做的蛋糕

小文承继了她妈妈的衣钵，也是贤妻良母型。她照看三个孩子，负责接送她们上下学，她自己还要去上课学英文，有点时间就给孩子们鼓捣餐食，小文不爱说话，但心灵手巧，她会用烤箱做各式小糕点，每天早上换着花样给几个孩子做餐食。

2015年我去小文家串门，临走时，小文给我拿了一大饭盒小糕点，我可高兴了。我实在吃不惯西人的洋点心，小文的糕点是中西结合的食物。

与小学同学在天津瀚金佰洗浴中心（2017.5.18）

小文不善言谈，但她内心最是参透人生，最是淡定地接受命运，勇敢果决地选择了体面而有尊严的离开。

2020年春天，小文被诊断出卵巢癌晚期，经过手术，经过近两年的休养，癌症还是在去年年底再次复发。小文没有苟且，没有怨天尤人，她出人意料的选择了安乐死，并把时间选在2022年2月12日她七十岁生日的这一天。

这是多么令人心碎的选择，这又是多么令人敬佩的选择，这是多么残酷的选择，这又是多么理智而勇敢的选择。

小文在我家做客（2017.6.6）

在小学同学眼中：小文是个温顺乖巧的女孩儿，在成年的朋友眼中：小文是个朝九晚五、认真工作，踏实生活的女性；谁能想到，小文在奏响生命最后乐章时，在面对生死之时，居然能超越中国古训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居然能视死如归地选择体面而有尊严的安乐死。她内心的强大、格局、眼界与决绝，超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几条条街，她的无言之举再次惊爆我的眼球，重刷我对小文的认知与敬佩。

李小文遗像

我不能想象，她决定安乐死时，是否曾有一丝犹豫或挣扎，她是否会对亲人，对家庭、对她抚育长大的三个孩子，有着不舍与眷恋？

我不能想象，今年春节的2月1日，她还在微信上与朋友互致拜年，十天后的2月12日，她便安然挥手向丈夫，女儿和外孙子，外孙女们，作今生的最后告别。

我不能想象，她挥手而去的瞬间，是否看到了天堂里的父母？是否看见远在天津哥嫂的眼泪？是否想起大理道的老宅？是否忆起小学同学们的模样？

小文累了，小文要休息了。

我知道，她都看到了，都想到了，也在心里一遍遍地为他（她）们祈祷祝福过了。

她叮嘱丈夫替她好好活着，替她陪着女儿、照顾好她的一家；她祝福女儿女婿幸福和睦，靠自己的智慧辛劳获得美好生活；她祈祷自己一手带大的三个孩子，不要忘了姥姥，不要忘记姥姥对你们的期望；

她默默地对同学们说：别了，来世我们有缘再相会。

小文走了，她走的匆忙，她走的安详，她走的勇敢，她的选择最棒。她是我的榜样，她是我的方向。她曾是我们班最不起眼的那个女孩儿，如今，她是，永远都是我们班那颗最耀眼的明星。

2022年6月6日天津马场道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