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情 茗 缘

姚呈虹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陶渊明

诸药为百病之药，茶为万病之药。

——唐·陈藏器

一

说到茶，我想起了父亲。

父亲不惑之年才回到家乡。先前一直在外地给人家打杂。在一些铺子上帮账练了两手：一手是好算盘，一手是好毛笔字。可以这样说，父亲是算盘人生，珠算哲学。常 1+1=2 地算，2+3=5 地写，唯恐有误。好像经这些事的历练，磨就了他矜持、谨慎、厚道、诚实的品德，这些都是典型的晋北农民加小知识层特有的，真难能可贵。

二

父亲回到村里。我十来岁，常跟父亲在地里干活。我老家在云中山腰，那山里真是“百宝箱”。从春到秋，到地里我总扛着个汆壶，因这汆壶是特制的，比较沉，父亲告诉我，家乡过去是抗日老区，日本人常骚扰，一次日本人要抓丁，为他们卖命，不料，村民们获悉后，早跑得空无一人，所以日本人发怒实行三光政策，一把火将全村烧了个尽，可老天有眼，我家的房子鬼子倒上汽油也没点着，六间瓦房只烧了个角，完好无损，这不，还有个窝儿。我扛的汆壶，正是日本人的弹壳，在弹壳的上方镶了把子（柄）就是了，这是战利品，我扛着觉得挺荣耀。

初夏，间或有点风儿伸出小手为你挠痒痒，但干会活儿，就嗓子冒烟，父亲便要我到坡跟采黄金茶，并到河里洗一洗，我照办。从那时认识了黄金茶。返回地里，父亲已点火，将汆壶架在大火上烧开水。水开了，父亲让我将黄金茶连叶带杆揪成节，放到汆壶里，滚上几滚，便离火，倒到白色的茶缸内，金黄金黄，透亮透亮，很是好看。这才知道为什么老百姓叫它黄金茶。这茶，热饮，啜一口，苦香苦香，香苦香苦，经喉部，特顺畅舒服。凉喝，可大口大口畅饮，实在爽快过瘾。喝着茶，父亲给我讲了黄金茶的故事。

黄金茶是老百姓的称谓，药名是黄芩，那黄芩，为唇形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多蔓丛生，杆枝四棱，全株呈绿黄色，根是正黄色，开兰紫色花。入药主要用根，为茶就用茎叶。黄芩，苦寒，归肺、入胃、通肝、走大肠，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凉血止血，除热安胎。过去在晋南的中条山一带流传着一个民间故事。说的是，在很古很古的时候，黄芩、人参好得像兄弟俩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中条山一带到处可见到它们的身影。可人参是名贵药材，吃了大补，所以人们纷纷采挖人参吃食壮身，人参到了几乎绝种的境况。为得生存，人参欲逃往关东避难，当和黄芩告别时，便千叮咛万嘱咐：“你我似亲兄弟，今天我避难走了，千万别告诉人们我的去向。”

黄芩向天发誓：“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做那种事，如若我不守信，就让我黑心烂肠。”于是，人参日夜兼程逃往关东了。

自人参走后，人们误将根部长相酷似的黄芩一挖再挖，但那根子又不是人参，就扔到一边，这样一来可就苦了黄芩了。实属无奈，黄芩为了保命，最终还是说出了人参逃往关东的秘密。说也怪，黄芩竟受到了报应，真的黑了心烂了肠。日后黄芩异名甚多，如空肠、枯肠、枯芩、内虚、里腐草、里朽草等等。

上世纪 70 年代到晋南供职，也听到了这个故事，还以此为素材，写了长篇叙事诗。

云中山是管岑山余脉，那山坡，那悬崖，那沟梁，到处有黄金茶的倩影，小时候，村里来了收购药材的，我刨了几天，还卖了两块伍毛钱，扯了个花被面，一直盖了几十年。从小结识了黄金茶，这个情，这份缘，真是植根心田，深记脑海。

山里有多种茶。常饮的：八宝茶，也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我没有考究，只见它二尺有余，直立，叶倒卵形，顶端浅红色。这茶喝起来清香利口，感觉十分畅快；如若不小心遇上火盛，嗓子发红，牙床肿痛，那不用说，首选山豆根，大苦大寒，喝一碗保你疾病全消；再遭头疼脑热，感冒发烧，那山里边防风、独活、荆芥就大显身手，散热解表，败毒消肿；若要是拉不下（便秘），那就是大黄显灵；那你是气短喘息，属气虚，用黄芪常泡饮便是……山里边啥都有，这我才知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道。反正，老天爷会照顾贫苦人，你没钱，离城镇又远，可山里要啥有啥，真是其乐融融。

三

我父亲常年饮的茶就是自制的，本家伯父叫姚居，一辈子当村里会计，长相特别，脸凹着，大鼻孔，八字胡，下巴翘着，像木锹，老百姓说那是有福气。此人算计得好，人称二孔明。他每天早晨一壶茶，一个烤窝头，人家富裕，是从外地买的砖茶，天长日久，壶里茶垢乌黑，茶缸里边呈酱色，我见状很是稀罕、羡慕。心想，那种生活，我何时才可享受。我家贫寒，父亲没钱买茶就自制，春暖花开，各种树都出了芽，父亲就进山采那白杈树（老百姓这样称呼）的芽，当地人也称毛尖。这种乔木枝杆呈银灰色，所以才叫白茬。白茬木质坚硬，还用它的杆枝做锄把、锹把，或是镰刀把，耐用。到秋天，白茬上还有果实，三、四个，或五、六个，同结在一个柄上，形状是一抓儿一抓儿，吃起来绵软可口，人们喊它为绵果果。你看那白茬树，白色的枝丫、主干，绿色的叶片，红色的绵果果，三色相映，真好看，天公神笔，绘制立体彩画，立在大地上。这是一种山果树，用它可以嫁接苹果、梨树，是母本，人们对这种乔木尤其看重。白茬芽采回来后，加工法是九蒸九晒，变成了黑红色。泡上一壶，浓香浓香，似乌龙，赛铁观音，父亲常说，这还比不上他的砖茶吗？我为父亲的幽默能干暗暗心喜。

云中山里还有一种山茶，状如柳叶，老百姓叫它石背柳，实则为水龙骨科植物石韦的叶，漫生于石板悬崖之上，叶为革质，鞣韧似皮，韦又皮也，故得此名。性味苦、甘、凉，入肺、膀胱二经。利水通淋，清肺化痰，清热止血。我老家有一种蔬菜叫蔓菁，生熟同时吃就会淋涩（即尿淋），有时我也患这种毛病。父亲赶紧拿来石背柳茶冲泡，喝几天就没事了。母亲积劳成疾，肯咳嗽，咳起来，憋得涨红着脸，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很是吓人，父亲让她也喝这种茶，母亲喝了一段，终归平安。母亲便称石背柳茶为“平安茶”。

山里人有福，山里人平安，就是因山里深藏百宝。现在我搞食疗，才知哪些宝贝都是中药材，当时老百姓可不知道那些东西的尊姓大名，有听来的，有自己起的名，我想如若明朝没有出现李时珍，说不准，我们老家还要出个“姚时珍”什么的，从建村到现在，几百年，上千年，都是这样向山神祈福求安。那些茶，成了当今的药茶，都是时尚的东西。

四

为读书，我上学，走出了大山，走到今天，才结识真正含义上的茶。“诸药为百病之药，茶为万病之药。”（唐代医药学家陈藏器《本草拾遗》），茶是我国的传统饮品，我国的“茶道”早已形成一门学问和一种文化。茶学的鼻祖陆羽在公元 758 年即编撰了《茶经》，为世界之最。就是美国的医学家、营养学家也认为：中国绿茶含叶酸较多，可防治贫血。中国茶按发酵程度及外形分为：红茶、绿茶、黑茶、花茶、白茶五类，按茶质特点及外形以产地，叫起了各种名堂，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我识了茶，读了茶，似觉人生如茶，平平淡淡，凡人生活，悠闲自在，不火不燥。我还是行事粗，不敢说品茶，只是口渴了，端起碗，拿起缸，痛痛快快地畅饮而已。自从我探讨了道家药膳，接触道家一些生活，体味了道人的“回归自然，返璞归真”的韵味。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我是亦爱山亦乐水，亦喜林亦恋草，游山读水，顿觉天地一体，神清意静，怀恋那浓郁的山野气息，小时候跟随父亲在云中山的山山梁梁，沟沟叉叉，那花花草草，鸟鸣虫歌，风和日丽，好一幅田园风光，好一个世外桃源，物我两忘，融入了大自然，畅心自在，悠哉乐哉。

2000 年春日，我又一次回了老家，山水言欢，草木叙旧，在云中山怀抱着的僻壤荒野之地、绿水孤山之间，采集了儿时和父亲品尝过多少年的黄金茶、八宝茶、毛尖、山豆根、石背柳等茶。败火者，均带有苦涩味，从苦涩中品出甜蜜来，浓浓的苦涩味赛古丁，酽香入口，似觉苦涩难耐，消毒败火，继而苦尽甘来，神情爽快。在神奇的大自然，寻觅人生的大自在，体味“天高”、“海阔”的大自由，神来之韵啊！

我将加工好的山野茶带回来，以茶会友，海聊豪饮，露出了真实的自我。朋友说，这才是地道的天然东西，饮出了豪爽，品出了哲理。

五

大量古籍与词典曰：早采为茶，晚采为茗。但现时，今人们玩名堂，闹文化了，称饮茶物的名茗茶楼，“茶茗”也不分早、晚了，反正就是那东西，老少都在赶时髦，唱吧。时尚的绿茶备受青睐，因为它有神奇的功效。它可清除人体“垃圾”，净化肌体，醒脑提神，强健脾胃，沁人心脾。绿茶，原起自僧人们饮用，它咖啡因含量偏低，仅起轻微的兴奋作用。常饮不至于很兴奋，僧人们特喜欢。

绿茶含多种维生素、氨基酸、微量元素及多种化学成分。其中氟化物有固齿、强骨和预防牙斑病的作用。民间偏方，浓茶有极强的消毒杀菌作用。运城学院的陈医生，年越古稀，严重腹泻，她电话里形象地说，跑肚子像打水枪一样，有些时候没跑到厕所便拉，吃饭拉饭，喝水拉水，吃了多少西药都不见好，着急死人了。我马上告诉她一个方子：喝浓茶，用 5 克到 10 克绿茶放缸中，开水冲泡，很快饮下，每天喝几次速效，这才叫“泻痢停”。她当即照办，到下午她打来电话，姚老师，我的跑肚子止住了，这法儿真灵，我要记住这个单方，顶大事。

科学告诉我们，绿茶最出色的本领，那就是防治心血管疾病和抗衰老抗癌的功效。绿茶含成分颇多，能有效地清除血管壁上的附着物，软化血管，使之富有弹性，血栓成不了气候，动脉不会粥样硬化，提升心脏功能。

绿茶可净化血液，使血液质量提高，能降脂、可清胆固醇，会降血压。

绿茶有抑制脂质的过氧化反应，清除自由基，使细胞更有活力，更有生机，可抗衰老。

绿茶可抑制多种癌症，那肺癌，那胃癌，那膀胱癌等，有不可辩驳的事实：

美国的成年人吸烟明显低于日本，可肺癌的发病率却高于日本，由于日本兴茶饮和茶道。美国、日本的一些科研机构都研究得出结论：绿茶为抗癌先锋。

这是绿茶中的鞣质等在起作用。

现在人们严重缺铬，我倡导吃洋葱、吃茶叶来补充。20 世纪 90 年代初我认准了这个理，就天天吃洋葱，一年四季餐桌不离洋葱，吃了几年洋葱，人体大生化检查，20 多项指标都很理想，时间长了，有点腻，我现在吃绿茶，像碧螺春、信阳毛尖、黄山雀舌、西湖龙井等等，都是我下饭的好菜。很简单，每天 6克，将绿茶放到一个口杯中，注入热水浸泡，泡软了，将水比出来，作为漱口茶水，那茶叶就可以吃了。近日，电饭锅将糙米焖熟了，热腾腾的糙米饭，盛上一碗，端到面前，将泡好的茶叶夹一筷子拌到米饭里，茶香、糙米香，先深深地吸口气，香到了脑子里，像吃了芥米膏，那刺激味上到了头部，老百姓叫“上楼” 一样，那味，浓香浓香，直往脑子里窜，它打通了七窍，真是爽！闻着香、吃着香、看着美，那白白的米饭，那绿绿的茶叶，白绿相间，往口里送，往肚里咽，我重新认识到了，绿茶才是真正的健康食品。

那涩味，来源于儿茶素（即单宁），请不要小看这涩味，绿茶里含 6 种儿茶素，总量占到 8%到 15%。结论很明确：常饮绿茶常吃绿茶的人很少罹患癌症，起到预防作用。

那苦味，根源是咖啡碱，它有兴奋作用，假如你想用绿茶驱散晕晕的睡意，那好吧，用开水冲茶，咖啡碱溶出较多，人常说，喝杯苦茶提提神，顿觉清爽如神。

那香味，要功归氨基酸，绿茶中氨基酸多达 20 多种，其中含半数以上的重量是谷氨酸，谷氨酸是芳香味道的来源。当你冲好一杯茶以后，马上就散发出淡淡的香醇味，那就是谷氨酸在起作用。

绿茶中的维生素 A，可使皮肤、黏膜保持正常，而对眼睛颇有益处，它的抗癌作用也是很强的；维生素 B1，可帮助碳水化合物转化成热能，维生素 B1，可防脚气病；维护素 E，能防止血液中的脂质被氧化，可防衰老，其抗癌作用亦引起人们的重视；维生素 C，人体的大生化反映几乎都参加，对美容是大有裨益的，能美白皮肤；维生素 B2，可助蛋白质、脂质、糖分转化为热能，是人体中最易缺乏的维生素。

绿茶有抗癌功能，除了儿茶素外，维生素 AEC，它们可以防止细胞膜的氧化，强化细胞膜，防止致癌因子的不良影响，还有叶绿素、纤维素都在起作用。儿茶素的能力，可使血脂保持正常水平；膳食纤维、叶绿素亦有助于血脂正常化，儿茶素还可防止血栓形成。若我们受伤出血了，要止血，让血液凝固，那是血小板凝聚成团的结果。可是矛盾出现了，在正常情况下，血小板在血液中凝固了，那不就是动脉硬化开始了，血液增稠了，就会导致心脑血管病的发生。可绿茶中的儿茶素可防止血小板凝聚，防止形成血栓。

现代人饮食过量，惰性严重，高脂肪的饮食等，肝脏里始终有大量的血液在流动，一旦脂肪增多，不容忽视，脂肪在肝脏里就会增多。可绿茶就有这个本事，它具有抑制血液中胆固醇、中性脂肪的效果，当然它也有预防脂肪肝的能力。同样，绿茶有预防酒精性脂肪肝的功效。

绿茶还可以使脂肪的燃烧更容易，具有减肥轻身作用。

绿茶凭借极强的杀菌作用，预防食物中毒。可感染食品的肠炎弧菌、黄色葡萄球菌，或者是这些细菌所产生的毒素，而引起腹泻的症状。因儿茶素大显身手，杀灭细菌，使它不会在食物中繁殖，儿茶素进而还有杀灭细菌毒素的本领，这样就不会发生食物中毒了，有上百亿万细菌在人类肠道内生息繁衍，我们知道，对人类有益的细菌是乳酸菌，那么有害的细菌叫威尔士菌。在年轻人的肠道中，乳酸菌比较多，随着年龄增加越来越少，相反威尔士菌越来越多。威尔士菌作怪，可以在肠道内生成有害物质和大量毒素，这样便会致使人体老化致癌。经检测，癌症患者的肠道内，就生存着不少的威尔士菌在不停地使坏。这时候，有吃茶喝茶习惯的人，儿茶素可促使乳酸菌增多。用很少的儿茶素，就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绿茶具有防病毒的效果。病毒是一个病原体，可比细菌还要小。人类用抗生素对付细菌有效，而没有特效药对付病毒。所以，艾滋病这个后天性免疫不全综合征，是由病毒引起的，是当前人类的大敌。病毒很狡猾，它虽然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增加“兵力”，它会“科学”地利用进入其他生物细胞内的某些结构，让病毒的遗传因子来“复制”更多的同类。诸如引起腹泻的螺旋病毒、流感病毒、艾滋病毒等等，儿茶素可以应对，并有强烈的效果，只要你体内有足够的儿茶素这个特种“兵团”。

儿茶素还有固齿、消灭龋齿菌、防止血糖急剧升高、抑制血压升高和防止细胞老化的能耐。实验证明，咖啡碱可提高肌体和脑部机能，有增强心肌的收缩力，可促进冠状动脉扩张。它的作用，使大脑皮质激发感觉受害能力及精神机能的亢进，巧妙地驱散睡意。它可提高大脑的判断力、记忆力，从而提高工作能力等。咖啡碱有利尿、缓解头痛、使胃液分泌增多的功能。

我吃绿茶我知道，它使我体内的大生化反应一切正常，我吃绿茶我受益，它使我身体壮、精神爽。

六

父亲离我远去了，可我永远保留父亲的好习惯，好传统，每年不失时令地与村人结伴到山里，采集父辈们采集过的山茶，回来加工炮制，像父亲一样酽酽地饮，细细地品那自制的胜“乌龙”、赛“铁观音”的土茶。就如和父亲盘膝对坐，茶香味很浓，亲情感尤烈。从这里我悟出了人生一些真味，似乎有点道骨仙气在里边，我现在远离家乡，蜗居闹市，可我邀了陶渊明，他那“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诗，进了我的骨入了我的髓，也似觉，居闹市又恬然自适，侪辈还将一些文化、诗哲与茶同时泡同时嚼，那味道可是特别的。（我常常是自制山野茶与正宗绿茶交替饮用）咀嚼出那古朴厚重的味道，古朴中彰显出雅韵和逸情，厚重中生发出谦真和简道。身体里流淌着父亲的血脉，心灵里升腾着父亲的优良品德。以德为路，以康为尊，以善为品，以乐为盈，神清气畅，不失为享福耳！

2007 年 8 月 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