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是好的

冯海89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读赵梦歌的《理想国》</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冯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 在一片“物象”的包裹中,完全体现人的“精神”自由,这让赵梦歌的画甚为引人注目。用《理想国》记之,实在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命名。</p><p class="ql-block"> 物象即具象。一个具体事物的客观反映。在美术界有一个专属名词,叫写生。把写生加以修饰,转化为作品,是当下许多画家从事绘画创作的惯用套路。它的便捷之处是,以实物为对象,以现实逻辑框架下的存在依据为参照,再玩一些加工的技巧和技法就够了,而不用调动太多的“脑电图”。但赵梦歌的画不然,它实在无法提供这样的实物依据,自然的,与之对话,只能在另外一个世界进行。</p><p class="ql-block"> 问题是,这个世界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存在,经验便会发生作用。</p><p class="ql-block"> 如果那样的“存在”不存在,没有经验的支撑,又该如何在一个二维平面的载体上得以诉求呢?</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问题。</p> <p class="ql-block">  看一些展览,失望总是大于希望。原因是,许多画都是“有过”的,“没有”的基本没有。而每次看展览的冲动,恰恰是奔着那些“没有”的。都有,就乏味了,无趣了。</p><p class="ql-block"> 赵梦歌的画,是别人“没有”的。进入她的“理想国”,一种寻找“存在依据”的冲动便被撩拨着。因为这个不是可以有,而是真没有。如果这些图像来源于某件历史文物或某一专题考证,那么,这样的激动便显得多余。之所以有了情绪的被激发和调动,完全是因了作品文本的原创性所展现的超现实的维度,使得经验的解读远远不够,而只能在历史和宗教,甚而在哲学的层面上另辟蹊径。</p><p class="ql-block"> 按照传统的惯例,作为绘画艺术,不是学术论文,因而也没有必要为其出处或来源作出解释,但由此而引发观者的猜测思考,那就另当别论。因为每一个观者都会面对画面进行思索并表达自己的体悟和感受,并且是在没有刻意接受某种权威声音控御下的体悟和感受,其纯粹性就不容置疑。但力图进入作者为之提供的画面情境,作出正确的回应,仍是一个观者必须认真思考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我的理解,一个画家,技法再重要,也当隶属于物料的构成部分,就如同盖房子,房子一旦建成,物料便隐没于整体的效果中了,一切有关房屋建筑的评价也就围绕房屋的“整体”而展开。由此,产生“如何建成的”这样的问题是低级和愚蠢的。因为“如何建成的”这样的提问并不属于艺术史的范畴,而是属于技术史的范畴。同样,对于绘画作品评判的立足点,当是“画的什么”?而不是“怎么画的”?</p> <p class="ql-block">  许多画的乏味之处是,主题即材料,材料即主题。画山水的材料一定是用于画山水,画花鸟的材料一定是用于画花鸟,画人物的材料一定是用于画人物,对“先在结构”地位绝对维护的同时,也把笔墨技巧过度神圣化,似乎惟其如此,才是对传统的继承和崇尚。殊不知,这早已与传统的“师造化”背道而驰。“师造化”乃是对灵魂的催化。不造不化,不是传统。造化的产物,发自心源。而赵梦歌的画,早已将本土资源在自我塑造的探索中进行了转换,使得中国传统绘画的图形、符号乃至语境在油画材质上得以完美实现,聚合为一种全新的气象。</p><p class="ql-block"> 从具象完成进入接受大众批评的精神完成,艺术作品已不再是物料化的产品,因而它也不再为实用性提供可能,它只能为人的精神意志提供某些方面的启示和帮助。所以,能够让观者生发“画的什么”这样的思考,便是画家最大限度所要给予的。无疑,这是超越“物”的。从完全材料化的“具象”到纯精神意志的“意象”实现,想象力(思想)永远是第一位的,而笔墨(技巧)只能屈居其后。“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没有了想象力(思想),笔墨(技巧)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就真的等于零。仅这一点,好多画家就无法给予,而赵梦歌是给予者之一。</p> <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 赵梦歌的“理想国”,由一个或一组女性的裸体群像组成。一部绘画系列,全部以女性形象出现,这在以前似乎很少见到。对此,很多人给出了猜想,比如赵梦歌本身就是女性,塑造女性形象,有得天独厚的观察和体会的便利。还有人说赵梦歌就是一个典型的女性主义者。而我认为这显然有些低浅了。还是那句话,对于绘画作品的追问当是画的什么——场景?而不是怎么画的——如何搭建的场景?我的意思是,绘画评价应当回到绘画主题本身。就画面而言,母性的可生产性决定了可被赋予孕育万物的象征意义,似乎更符合或更接近于作者的思想意图。虽然这种象征意义切割了时间性和空间性,使得画面不可避免地呈现出一种意象化的情境,但恰恰就是这种情境,让人类历史裹挟的一切文明,哲学、政治、伦理、教育、心理、社会、家庭、宗教、艺术,等等……扑面而至,与我们现实的经验发生了冲突。如果这个冲突是成立的,我们的思维就会立刻被那种特定的情境所绑定,同时又被一种巨大的由时间蓄积的力量牵拽着往回走,直至走向人类历史的源头——是的,那是一条从伊甸园走出后的回望之路。</p><p class="ql-block"> “理想国”用这样的情境搭建,其模型当然是理念化的,那么建构这种模型的核心材料便是灵魂。所以,虽然缺少某种叙事性的经验关联,但画面本身呈现的情境却足以调动所有的经验关联,让人类重新审视自己灵魂的寄放与安顿: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因为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一路走来,社会模式总是被不断重复,推倒,重建,再推倒,再重建……灵魂一次次被洗劫,使得母体的生产性时时处于疲惫不堪的状态中。而当下社会,除了科技的硬性推动,人类本身的情感温度却在一点点消失。于是,聚焦人类历史的坐标,重回伊甸园,对人进行再塑造,就成为赵梦歌的理想憧憬,淬励意志的动力和追求。</p> <p class="ql-block">  赵梦歌将之喻为花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花,开了,却又谢了,却又开了……</p><p class="ql-block"> 花,谢了,却又开了,却又谢了……</p><p class="ql-block"> 如此!</p><p class="ql-block"> 往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在她看来,人类的今天,与人类和上帝契约的背离有着“原罪”般的宿命关联。如果母体的生产性不再是真善美的直接主导,那么重回伊甸园就是最后仅剩的一条归途。</span></p><p class="ql-block"> 多年来,赵梦歌不断穿行于现实和理想这两个平行空间,辗转、切换,对秩序重新构建的意愿,充斥于脑海。“各从其类”让她把“看着是好的”重新拉回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所在。于是“梦幻天堂”“造梦者”“雪月花时”“理想国”便相继回归“应许之地”,让伊甸园一个完整的生态链得以再造和重现。在这里,一群毫无差异性的人呈现在我们面前,赤裸的肉体,丰腴的体态,白皙的肌肤,安适的神情,自洽的伦常,敦厚的宽容,人性的自由和感官的欲望毫无遮蔽地展示着,呈现出没有任何社会标签的自然情状。“南风既薰,丛芳烂漫,郁郁纷纷”的环境,犹如天堂,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如此美好的景况,一群群女性却赤裸着身体恣意地横陈于其中,如果是现实社会,为文明教化的纲常所排斥或为一定,但在这里,羞耻感已不再是道德评判的一部分,因为撕去社会标签的无差异性,就被原始的自然属性所重新规定,还原到了最初没有被污化的尘态当中。佛教讲,尘就是烦恼,无尘就是没有烦恼。在这里,除了规定性的自由,什么都没了,这也就是面对画面带来的感官刺激,我们并不会有邪念产生的根由所在。这也是纯精神美学所能揭示的人的唯一本质。尽管肉欲感被极度地扩张和释放,几近介入丑的畛域,手脚形态也失去了柔荑之嫩,纤细之软,肥硕到和动物的粗大一般,但美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在与丑的和解中达成共寓一体的统一,彼此互不剥离,而就在那儿放着,展示。剥离了丑,美就无所依附;剥离了美,丑也就无所谓丑。在整体的需要中,规则成为必须。一切“存在”的合理性被天道再次规定。这样的双重性,似乎是在揭示一个真理,任何丑的东西一旦被规则规定,都可以是美的。肉体,欲望,释放出来就是丑,而在秩序的统一规定下,服从于规则,便是美。</p> <p class="ql-block">  赵梦歌很清楚她的“理想国”只能是一种纯美学意义的寄托,因为这是一道“窄门”。“你们尽力从这窄门进来吧,因为宽门和宽路通向地狱,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窄路,却通向永生,只有少数人才找得到。”进窄门,走窄路,必须放下俗世的一切,包括感情、金钱、地位和名誉,惟其如此,才能“实现由表现情绪意境的感性主导转为理性主导,由天人合一的道禅思想转为对人类本源和普世价值的探寻,由隐居山林的自我修行转为对当下问题的质疑和思考”(赵梦歌语),继而实现由艺术王国的“造梦者”向艺术王国的“缔造者”的角色转型。</p><p class="ql-block"> 生命问题是人生最麻烦的问题。生命的外部环境容易打理,生命的内部环境打理起来就不大容易。如果把现实世界喻为生命的外部环境,把理想国喻为生命的内部环境,我们的心就如同领受了约版上雕刻的诫命,既要向内监督自己,还要向外传播福音,向神报告并悦纳人的喜年周期。</p><p class="ql-block"> 约,就是这样一种规定性,人必须和世间最高的法则达成默契。超越法则,人类就不可避免地再次遭受建造巴别塔那样的毁灭和教训。约,一个是刻在石板上的,一个是刻在心板上的,两者相比,互为参照,一样不少。理想国实乃现实世界的镜子,示人的外壳都是美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就难免会向“人的意志”方面偏离。也就是说,越是理想的东西,其背后,就越是存在人为伤害和破碎的可能性,否则,理想国怎么会建不成呢?这种担忧无比困惑,不时地触动着赵梦歌的物哀情结。因此,构建“理想国”,只能是美学意义的重构。因为美本身就是秩序。只有美才可能成为最高的规定性。</p> <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 对“理想国”的重建,其“建筑”材料的准备,必须足够充分。为跨越梦境与现实的藩篱,赵梦歌不断调动着“创造宇宙的想象力”。只有敷设好这条通道,人类历史一切美好的范本,才能渐次走入,彼此贯通。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竹林、兰亭、桃花源……圣经、希腊神话、罗马神话、文艺复兴……基督教、儒释道……一幕幕的影像不断交织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当一个美好的画面突然涌现的时候,我们能够体会到赵梦歌内心所充满的狂喜,她说,她甚至可以自喻为创造这个世界的“上帝”。既然都是美好的,那“理想国”和“桃花源”能有什么不同呢?和“应许之地”又有什么差异呢?它们都可以是“流淌着奶与蜜之地”,是上天的赐予。把创作理想置于这样的高度,力求正义地去完成的信念便被要求与之并行不悖,诚如柏拉图建构的人的心灵的那三个部分:理性、欲望、激情,三者彼此缺一不可,由“理性起领导作用,激情和欲望一致赞成由它领导而不反叛”。因为如果正义不是被规定下来的,那么通过角力争取便成为必然的方式,那伴随的一定是不可避免的流血冲突。</p><p class="ql-block"> 约,世间的最高法则。</p><p class="ql-block"> 宇宙万事万物,无不靠“约”建立彼此的联系。而只有依托这个强大的制约能力,其运行有序,才能得到可靠的保证。由此,“约”这个理念就被强有力地赋予理想国的建造中了,成为特定的内涵和主题。</p><p class="ql-block"> 按照柏拉图的解释,理念是现实世界的原型、范式、本源,是唯一真实的存在。能够被人们感觉到的经验事物和现象世界恰恰是不真实的,因而也就不属于存在的范畴。理念世界是永恒不变的,而现象世界变动不居,它只是理念世界的摹本和虚幻的影子。因此,把理念世界的摹本和虚幻的影子,呈现在尺幅之宽的画布上,就如同约柜上面那两尊用黄金打造的天使——基路伯——面对面用一对翅膀围出的上帝和人两次立约的空间形式,其再现,才是我们所见的现象的“源文件”,眼下要做的,就是对这个“源文件”根目录的提取和转换处理。</p> <p class="ql-block">  “造天”,必需要有伟大的直觉才行。</p><p class="ql-block"> 赵梦歌的大胆之处,就是对亚当的果断抛弃,而直接由夏娃独自承担起再建伊甸园的任务。这样的选择,的确意味深长,既然夏娃承受了全体人类的骂名,那么这个责任还是由她自己来独自承受吧!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世界依然是以亚当为主体,夏娃仍旧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那么,人类历史就不可避免地再次重复,毁灭,重建,再毁灭,再重建……与其如此,还不如来一场彻底的颠覆,由女性自我主导,为着自然轮回的需要而生产,而不是为着毁灭后的重生再生产,去执行一种最适合她天性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然而,既是对人的再塑造,不是重生又能是什么呢?了悟了这一点,我们就不会把《应许之地》等一系列绘画作品当做历史故事去解读,而只能是人类获得重生后,对曾经失去的东西再度拥有的重新领悟。</p><p class="ql-block"> 《应许之地》没有宏大的场面展示,而是以一组女性的裸体肖像作为画面的主体。远处,群山环抱,迤逦不绝;近端,花草枝叶,簇拥相竞。用中国山水画和花鸟画的构图方式,去表现那个世界文明的经典巨著,这让两个文化的对冲瞬间产生了强烈的视觉交流。人物轮廓是用中国人物壁画的线条勾勒的,形体姿态却有希腊女神的庄严神圣。没有对历史文化的深刻理解,绝对不会有如此独特的形象孕育。因为这是一个构思和构造反复推演的过程。散坐的,闲聊的,持花的,赏物的,弈棋的,吹奏的,站立坐卧,酒乐歌舞,无不温婉典雅,雍容华贵,如神仙一般,逍遥于这个井然有序的类宗教的时空维度。将之称为类宗教,是为了避免纯宗教化形式的绝对束缚,而唯有神、人共同缔造的混合国度,才可以被人类所亲近并甘心情愿地去融入。</p> <p class="ql-block">  画面留白不多,或几乎没有,由此看出理想国有限的空间性。为了突出这个有限性,作者还刻意对远山的背景做了暗处理,而对中间大片的人类活动的空谷之地,却以鲜亮明快的色调与之对比,反衬出人的拥挤和稠密。是的,有限的,才是珍贵的;无限的,便不会珍惜。无限,就是没有差异,都一样了,理想还有什么意义?理想国岂不多余?除了中间八个主体人物,其间的空隙也都穿插了众多人物的情态活动,而且全部是赤裸着身体。赤裸的,拥挤的,却又是和谐的,温馨的,这或许就是理想国所能揭示的价值体系。所以,尽管坦荡却不放荡,尽管纵情却不纵色,尽管沉醉却不沉溺,构思安排之精细,让自由和秩序,在有限且拥挤的空间内,淋漓尽致地释放出了它的全部涵义。或许,那赤裸的身体就是对自由的最好诠释,它把人的伪装卸掉后,重新拉回到史前无尘生态的对话中,并确立了新的约定内容。此外,画面每个区域都用自然过渡的色块加以区分。色块的边界,线条的流动和油彩的变幻交替出现,彰显着秩序的有条不紊。凸显文化个体特性的同时,又连贯了画面的整体韵律和节奏。虽然两种风格是完全不同的画语语境,但在这里却如同中国文字的转注作用,瞬间有了互训互译互鉴的功能,成为彼此连带不可分离的相互依附。</p><p class="ql-block"> 重生,一个新生命的开始。</p><p class="ql-block"> 这是神的灵在进入,让人“精神极度愉悦,内心世界丰沛安宁,精神无比富足”。</p><p class="ql-block"> 这也应该就是创作带给赵梦歌她个人的大欢喜吧!</p> <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 沉浸在描绘“理想国”的进程中,赵梦歌痛并快乐着。在深深的土地上扎根,人类文明精华的种子被再次播种。她每天要干的工作就是悉心耕耘,在汗水的流淌中品阅收成。“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这种忙碌是愉悦的,快慰的。当灵思泉涌的时候,她的双手如同神鹰之翼,恣意放飞,尽情挥舞。奇幻的笔触和浪漫的色彩覆盖了画布,如此往复,一个个纯空间视觉形式的生命实在,犹如维纳斯的诞生,带着对时间和生命的双重理解,翩然降临。那极赋质感力量的从容体态,亦充满创造万物、抚慰众生的巨大势能。</p><p class="ql-block"> 看赵梦歌的画,能够鲜明地感觉到有一种特别的情境化规定,你想寻找的熟悉的人物故事都不是显性的,而是一种隐喻,一个进入艺术家内心世界的窗洞。其意象营造,或神或人,都不能用物理世界去感受,而要用情感世界去感受,用精神世界去感受。它或许就是时空影像一闪而过的一段界面,经过光的折叠,映射为我们经常所说的那种“纯粹的意味形式”。</p> <p class="ql-block">  《寐》,重叠了太多的梦。一如“庄周梦蝶”,是人变成了花草,还是花草变成了人?无法说得清。但无论何种,都是每个人为之向往的逍遥之境。而美人、香草,又何尝不是屈原笔下的《离骚》所寄托的美好意蕴呢?远离纷杂,随便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都可以屈膝而卧,成为栖息心灵的所在,那,还有什么不可能?这或许是自由之于人类巨大诱惑的最有说服力的诠释。</p> <p class="ql-block">  与《寐》相比,《田园时代》的这种意蕴就更加鲜明,人物形态更加放松自由,她们相互依偎,伴花而眠,赋予画面以更多的动感。然而,这样的“桃花源”是简陋的,陶渊明描绘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在这里全然不见,能见到的只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围就的仅可以栖身的一截狭小地段。前面说过了,能到这里,都是由“窄门”而进入的,“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不过,居于这样的理想境地,占用地方最多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心安了,世界便整个静下来了。但凡能够容的下美的地方,便是“理想国”得以存在的全部证明。</p> <p class="ql-block">  《昼》《夜》《晨》《暮》的构图,取自于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大师米开朗基罗的系列雕刻作品。由立体画面的借用转换,到一个二维平面的形象实现,四个人物形态除了肢体语言的些许不同,其实并没有时间意义上的任何辨识度。天空背景色彩是一样的,光亮度也是一样的,这样的画语表达,无疑是注入了作者自己对时间永恒性的思考。</p> <p class="ql-block">  《圆融之舞》也是借用的,其构图取自西方古典绘画常见的“美惠三女神”。画面的和谐,画面的妩媚,有一种无以复加的光鲜亮丽,当是对“大同世界”美好希望的寄予吧!</p> <p class="ql-block">  《三醒图》这个命名,着实耐人寻味。醒,并非对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的状态的特定表述。因为绘画是一种精神指向,醒就绝非指人的自然属性那么简单。在尘世,具有精神寄托的心灵往往是孤独的,这就是屈原所说的“世人皆醉唯我独醒”。而在理想国,那些混浊的污七八糟的东西已然被清理干净,因此也就无所谓醉不醉,故而人人都是“醒”的。而三,是言指多的数字,亦含每日“三醒(省)吾身”的意思在里边。细品之,真是妙意无穷。</p> <p class="ql-block">宗教,核心是信仰。</p><p class="ql-block">艺术,核心是想象。</p><p class="ql-block">它们和美一样,都是我们心灵所需要的。</p><p class="ql-block"> 《观世音》采用了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的图式构造,其裸女的姿态和手势则采用了佛教造像中的菩萨造型。作者的创作意图是,藉此“关注当下世界的声音”。同样是十三个人,告密者没有了,有的都是居于崇高境界的大智慧者。这一大胆的时空对话,是对一切文化通道的打开,既是宗教的观照,也是文化的观照,同时也是心灵的观照,更是淡去历史烽烟重视当下的一种情感观照。</p> <p class="ql-block">  《隐身者》《隐修之地》《空山》《浅草》《夜艳》等,应该说都是展示赵梦歌中国山水画、花鸟画和西方油画功力的集大成作品。言外之意,山水、花草在这里成为主体,人退居其次,繁茂的“花草四雅”,风姿端庄,幽香清远,将“隐”的背景高度虚拟。其笔触巧妙地在具象和抽象之间游走,将内心的诉求作了委婉表达。隐士精神,不是逃离,而是指引。《隐身者》有系列图,其中以《理想国》图册的第一图最为清幽。《空山》不是中国式的山水,也非西洋画的风景,但画面的独特性,使之看上去兼而有之。尽管那个地方具有山水特征的纯物质性,但山水比德,关于精神的寄放成为此物与彼物的分水岭。</p> <p class="ql-block">  相对于以上作品,《望月》似乎是最有烟火气的一幅。而饶有趣味的是,身处“理想国”,还要向更高的星球仰望,可见理想国的人也需要提升境界和格局。</p> <p class="ql-block">  最具视觉冲击力和颠覆性的当属《十三君》和《竹林深处》。“君”、“竹林”这些意义指代,在这里全部被赋予“女性”的精神表征。作为“理想国”的形象主宰,这种替换,完全是出于纯美学的塑造所需,其终极指向,仍是对“金陵十二钗”、“竹林七贤”文学意象的追念和回味。</p> <p class="ql-block">  《浅草之一》《浅草之二》可以说涵盖了《诗经》赋比兴的全部手法,使得意境营造景中藏情,情中含景。画面中,淡雅的咖色、青色、蓝色、翡翠色和奶油色等多种色调融合,构成了一个既优雅又性感的田园风致。在花草摇曳的空间背后,一具女性慵懒裸露的躯体若隐若现,写意出一派自在放松的恬适。恣意挥洒的笔触与浓郁沉厚的色彩淋淋漓漓,好像交响乐般的演奏,让画面神色飞舞,交错流动。人与草是共生的。兴衰枯荣,如同践行一种誓言的约定。</p><p class="ql-block"> 天无所不覆,地无所不载。</p><p class="ql-block"> 化城喻品,即便虚无也有意义。</p><p class="ql-block"> 筑塔和堆沙,功德一样。</p><p class="ql-block"> 赵梦歌的“理想国”亦如此!</p><p class="ql-block"> 因为它看着是好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年5月完稿于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