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农索城堡的女人

谦克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8px;">卢瓦尔河谷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中篇)</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舍农索城堡的女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卢瓦尔河谷舍农索城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若干年前,前往苏州近郊的盛泽湖畔探望老友,乘便到周边的月季园闲逛了一圈。正是个“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的踏青时节,恰逢雨后,月季园里粉嫩的月季含苞待放,花瓣上的清露滑入了花的芯蕊,花叶上雨珠潜入了叶的深处。顷刻间,心涧流出了一种圣洁极了的美好,信手拈来,竟成了几行小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垂头淋雨,</p><p class="ql-block"> 尽态极妍,</p><p class="ql-block"> 饱蘸柔光粉色;</p><p class="ql-block"> 迎风微颤,</p><p class="ql-block"> 天香染袂,</p><p class="ql-block"> 自带清冽香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有个习惯:偶有心得,便掏出手机,胡乱地记载下来,闲散的时候略做整理,有用的斟酌成句,无用的忽略删去。准备将《舍农索城堡的女人》撰成文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有关月季的那一段小诗。因为,在我翻阅舍农索城堡资料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花名——舍农索城堡的女人(Dames de Chenonceau),而这花名,正赋予了几年前苏州盛泽湖畔看到的雨后月季。</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查阅了月季花的一系列命名,与法国女人有关的不在少数——</p><p class="ql-block"> 巴黎女士/La Parisienne, </p><p class="ql-block"> 费加罗夫人/Madame Figaro,</p><p class="ql-block"> 蓬巴杜夫人/Rose Pompadour,</p><p class="ql-block"> 朱丽特·格蕾科/Juliette Gréco,</p><p class="ql-block"> 索菲·罗莎/Sophie Rochas</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其中,最嵌入我心的,自然是舍农索城堡的女人/Dames de Chenonceau。</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苏州近郊盛泽湖畔的月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月季有一个法国花名——“蓬巴杜夫人”。 法国画家弗朗索瓦·布歇的油画“蓬巴杜夫人”将洛可可风格的奢靡和阴柔铺展到了极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昂布瓦兹皇家城堡南向二十公里处,有一座横跨卢瓦尔河支流察尔河的城堡——舍农索。城堡的特质是伟岸、阳刚的,而舍农索偏偏拥有了娉婷婀娜的身姿。城堡的左右翼分跨在察尔河两岸,中间由五孔廊桥相连,恰似一座停泊在察尔河上的画舫。自然,画舫是中国古代士大夫阶层的游船,雕琢多于实用,一种彰富显贵的匠气。而这里,五顶廊桥托起了宫殿,又全然映入水中,骨骼清奇,铅华洗尽。正因为此,她捕获了诸多阴柔化的名字,有人叫她雪浓梭城堡,有人干脆直呼其为“月季般娇嫩的女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这一幅月季般娇艳的“蓬巴杜夫人”同样为弗朗索瓦·布歇的作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卢瓦尔支流察尔河畔的舍农索城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确实,舍农索城堡是隶属于女人的,在于她的外表,更在于她的气质。暂不提城堡悠长的源头,就从她成型的那一刻起,一直为一茬又一茬的女主人们居住,打理。从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妇安娜·德·埃伊,到亨利二世的情妇迪亚娜·德·普瓦捷;从亨利二世的皇后凯瑟琳·德·美第奇,到亨利三世的王妃露易丝·德·洛林-沃德蒙,无不经历了皇室后宫中"甄嬛式的炼狱"。一代又一代女性的统治者,打造出集精致、典雅、纤巧、柔情于一身的水上宫阙。</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亨利二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亨利二世的情妇迪亚娜·德·普瓦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亨利二世的皇后凯瑟琳·德·美第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历史是残酷而硬朗的,但由此派生出的故事却是温柔而缠绵的,史学家入流的编撰完败于民坊间不入流的传说。1525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在帕维亚战役中击败了弗朗索瓦一世,作为胜利者的象征和落败者的耻辱,弗朗索瓦的两个王子以质子的身份遣送西班牙,四年后才得以回归。这是影视作品中着意渲染的场景:萧萧寒水,一片孤城,就在昂布瓦兹城堡的墙角下,一队车辇行将出发,护送幼年的王子横穿大漠。这一年,小亨利年仅六岁,懵懂初开,却不知沦为质子的祸福。整个皇室为兄弟俩送行,体面的礼仪掩不住惨淡的别离。几近麻木的抽搐中,小王子感受到一颗清泪从额头滑下,抬起头来,竟是一双婆娑泪眼,象极了至高无上的弗朗索瓦一世皇后——去世一年的亲生母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舍农索城堡中寝卧的内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舍农索城堡中国王的卧室</span></p> <p class="ql-block">  童年的记忆是肤浅的,但在特定的场合,却又变得异乎寻常的深刻。亨利王子记住了那一双泪眼,更记住了嵌着泪眼的那一张脸庞。那女子弯下腰来,在小亨利的额头留下了一吻,默默地离开了。六岁的孩子是没有情欲的,但他本能地记住了跟母亲一样柔软、一样温暖的双唇。</p><p class="ql-block"> 毋庸猜测,那女子便是故事的主角——迪亚娜·德·普瓦捷夫人。就身份而言,虽不比天潢贵胄,也实为领主之女,从音乐到舞蹈,从狩猎到礼仪,无不彰显出贵族的气质和做派。女子的命运从来是多舛的,花容月貌的她更成为家属利益中权利和财富的维系。15岁那年,迪亚娜嫁给了大她39岁的阿内领主,26岁那年,更成为未来国王睡梦中的巫山云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亨利二世的情妇迪亚娜·德·普瓦捷的卧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帝王寝卧的穹顶</span></p> <p class="ql-block">  抛开旁枝末节,理出个支撑故事的主线:亨利王子去国怀乡,度过了四年不堪的质子生涯,十岁时回归故国。之后的十八年中,父亲和兄长相继去世,他顺理成章地攀上了“亨利二世”的宝座。父亲弗朗索瓦一世为他缔结了与意大利美第奇家族的政治联姻,而亨利的记忆却还是迪亚娜的两片红唇,一滴清泪。不知是恋母,还是色欲,这个女人涵在亨利心中整整三十四年,巫云楚雨之间,竟不知梦中佳丽正不知不觉地老去。1547年,亨利登位,迪亚娜自然成为后宫情妇中的首席。一个是四十八岁的寡妇,一个是二十八岁的君王,亨利二世不离不弃,终将这段不伦之恋维系到了生命的终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这是博洛尼亚画家弗朗切斯科•普里马蒂乔绘制的迪亚娜肖像,深受亨利二世喜爱。</span></p> <p class="ql-block">  谁也不知道故事中涵有多少杜撰的成分,有一点是肯定的:亨利二世登位之后,即刻将舍农索城堡馈赠与迪亚娜夫人。自此,迪亚娜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和敏感,精心打造着这一座梦幻的宫殿,最大的举措,便是从堡内伸出了一条横跨察尔河的长桥。迪亚娜一定是个调情高手,真不知她曾用何种手段征服了这一位小她二十岁的男人。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幅“月下城堡”的照片,深蓝的夜景中,上侧是清冷的圆月,下侧是飘忽的月影,五孔桥壁间透出了迷离的橙光,虚虚实实,影影绰绰。这一幅照片牢牢地驻在我的审美点上,漾出了“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的浪漫意境。剔除照片的中国元素,我品出了察尔河畔曾经有过的声色犬马,夜夜笙歌。由此,又联想起杜牧的名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中国人的写意是无可匹敌的,空前的优雅,空前的绮丽。嫁接在迪亚娜和亨利二世之间的旷世情爱上,又显得何等贴切。</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粉色征兆着亨利二世和迪亚娜的“巫山云雨”</span></p> <p class="ql-block">  然而,情话终究是脆弱的。四十岁的亨利二世在一场长矛赛事中身受重伤,不久便怅然离世。空中楼阁倒塌了,离开了皇帝的扶持,一切都变得不堪一击。失宠半世的凯瑟琳皇后重掌后宫,毫不留情地踢出了自己的宿敌。无人知晓迪亚娜最后的下落,留下了问号,也便留下了回味。</p><p class="ql-block"> 接受了舍农索城堡之后,凯瑟琳皇后又以自己的气度和审美再动土木。毕竟是美第奇之后,凯瑟琳在迪亚娜设计的五孔长桥上堆垒起一排双层连廊,珠联璧合,毫不逊色。琼楼在上,长桥在下,两个女人在几十年深沉而尖酸的交往中打了个平手。</p><p class="ql-block"> 毕竟,迪亚娜和凯瑟琳都是智慧的女人,她们赋予卢瓦尔河谷的这一座圣殿,当之无愧地成为法兰西城堡中艳光四射的皇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琼楼在上,长桥在下,两个女人在几十年深沉而尖酸的交往中打了个平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坐上图尔开往舍农索的火车,二十五分钟便抵达了依附于城堡的那一座村庄。没有河的牵绕,却有树的簇拥,黑压压的枝蔓中,隐现出一排排砖石堆垒的瓦房。时间尚早,一切都拢在晨霭里,只有一条青灰色的小巷,茫茫然地寻找着巷头的那一片烁着天光的出路。</p><p class="ql-block"> 法兰西从来是以浪漫命名的,有的平朴无奇,有的略显雕琢,有的挥霍铺张,千姿万态,仍脱不出一个“浪”字。眼前的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村,明显地隶属于前者。昨天早起,看尽了昂布瓦兹河段的晨色;我们又赶了个大早,品一番探幽索隐的滋味。瓦房藏在两侧的幽暗里,看不出构建的轮廓;藤蔓攀在含浑的石墙上,略显出黯淡的斑驳。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我只看到前方的巷口变亮了,一缕贴着金箔的橙光正朝着清灰色的巷尾慢慢爬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走下火车,一片掩映在树影中的村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平朴中带着浪漫的雕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一条青灰色的小巷,茫茫然地寻找着巷头的那一片烁着天光的出路。</span></p> <p class="ql-block">  走到巷口,直面着一片坡地,坡地上蜿蜒着一溜溜弧波,那便是司空见惯的葡萄藤了。葡藤老了,大有枯败之势,却依旧张扬着炽烈的生命。一夜秋露润泽着红叶,金风玉露之间,滤净了黄昏的焦灼。回想起昨日所见的昂布瓦兹河段,二十公里之遥,一幅是叠彩流金的油画,一幅是灰中蕴绿的水墨。</p><p class="ql-block"> 转身回望,小巷两侧的瓦房亮了。这是实实在在的农家小舍,平实得无以复加,却又处处透出了“媚”色。密层层的秋藤附著墙头,一藤缠一藤,一叶接一叶,虽为一身柔骨,却以非凡的隐忍彰显着生存的欲念。一阵清风掠过,藤蔓中翻过了沧浪,繁叶里漾出了紫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走出巷口,直面着一片烁着金光的坡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坡地上蜿蜒着一溜溜金色的弧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农家小舍平实得无以复加,却处处透出了媚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秋藤附著墙头,一藤缠一藤,一叶接一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秋藤虽为一身柔骨,却以非凡的隐忍彰显着生存的欲念。</span></p> <p class="ql-block">  一座活色生香的坯房,实为当地未经打磨的毛石垒成,严丝密缝的契合中,一股藏巧于拙的古朴。透过树丛,一束光打在粗砺的墙面上,一个黄澄澄的圆圈。就像水彩画中的渲染,圆圈的面积扩大了,圆圈的边缘化开了,等到圈里圈外的色彩融为一体的时候,整座石屋浸浴着一片曦光中的暖色。</p><p class="ql-block"> 走出村口,一条清癯的小路,两行丰腴的树木。树木下的草坪还未被秋霜染黄,一番碾磨心智的典雅。枯叶落下了,打着转儿飘撒在地上,空隙间露出了斑驳的粉绿。走着,走着,树木稀疏了,落叶也稀疏了,粉绿便侵占了大片的地盘。不知是黄的渲染,还是枯的对比,眼前的粉绿以“雅”为伴,悄悄地潜入了涵苔的沟渠。</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黄橙橙的圆圈在粗砺的墙面上慢慢地溢开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不知是黄的渲染,还是枯的对比,眼前的粉绿以“雅”为伴,悄悄地潜入了涵苔的沟渠。</span></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条人工修筑的水道,常年躲在阴翳里,远远望去,似生出一潭寄迹水面的浮萍。我立刻被这舒服极了的绿色吸引了,涵着一点点紫,又涵着一点点白,实在无法为它的色彩定值。走进一看,竟打破了原先的想象,一层毛茸茸的薄苔悬浮于水面,未见一丝倒卵状或椭圆形的萍叶。我想,这可能便是书本上常常提起的青苔了,附著于屋瓦頽墙,也附著于湿地水池。因为它茎细如丝,一般人看不清它的形态,只觉得在湿润的地表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苔衣。起风了,苔衣微微皱起,一块被风吹落的粉绿色的仙袂。</p><p class="ql-block">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缘起缘灭随天意,天崖何处不安身。"无名氏的诗句道出了天涯客旷达的情怀,而这里,苔衣却柔弱地彰显了另一种执着。仙袂是要靠女主人撑起的,再绕一个弯,便是卢瓦尔河的支流察尔河了,那里,横跨着一座举世无双的宫殿,水裙风带之间,满满承载着仙袂的寄托和相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水裙风带之间,满满承载着仙袂的寄托和相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这一帧航拍的截频,囊括了舍农索城堡的全部——一条秀水,劈开了浓密的森林;一架秀廊,黏连起秀水的两侧。秀廊的南向,一竖马尔斯克塔楼,塔楼的周边,几块大小不一的方帕。那方帕自然是花团锦簇的城堡花园了,我无缘看到“水上城堡”空中的镜像,但由此觅得了她的整体,她的空间,她的纵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一帧航拍的截频,囊括了舍农索城堡的全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秀廊的南向,一竖马尔斯克塔楼。</span></p> <p class="ql-block">  我是从城堡花园进入舍农索的。这是一座典型的法兰西花园,因为有了昨日拿波里风格的比照,我一眼就辩出了两者之间的差异。法国花园是矫饰的,意大利花园是自然的;法国花园是雕琢的,意大利花园是随势的;法国花园是柔美的,意大利花园是雄健的。有人将舍农索城堡花园比作贵妇的"鬓边宝钗"、"纤手方帕",我觉得毫不为过。舍农索本身就是女人的城堡,如果说横跨察尔河的双层桥廊是“素色花裙”,那附著于她的花园便是“裙边绿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有人将舍农索城堡花园比作贵妇的"纤手方帕"</span></p> <p class="ql-block">  说多了舍农索花园的矫饰,但无法否认她的浪漫。花园就是花园,柔美就是她的属性。花园没有起伏,也没有制造起伏,平铺直叙的舖展中,蕴藏着层出不穷的娟秀。曼妙多姿的弧线在绿茵间蜿蜒,有的是激情的抛撒,有的是温柔的蜷曲。粗粗望去,是坪中的小径,细细看来,是异草的点缀。无意之间,我瞥见了绿坪里的秋色,一统的苍翠中叠进了黄和红的点彩。这里,有大自然慷慨的馈赠,更有园艺家深层的创意:他们将不同属性的草类舖种于同一平面,春夏之际,未见分晓;秋霜降至,风华全开。虽属同一色系,却具独自的色值,她们随着统一的弧度盘织着,盈动着,异同之中,编织出一段秋色中的华彩。</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平铺直叙的舖展中,蕴藏着层出不穷的娟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曼妙多姿的弧线在绿茵间蜿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园艺家们将不同属性的草类舖种于同一平面</span></p> <p class="ql-block">  或许,当年的迪亚娜和凯瑟琳早就悟到了法国花园过于纤巧的弱点,他们在花园的外端衔接了一片片人造的森林。森林紧挨着察尔河两岸,成为舍农索城堡自然化的延伸。沿着河道缓缓前行,踏进了森林入口的小径,两侧浓林密布,顿时间割断了纤巧的气息。几丝光缕从树顶的空隙间泻下,金黄色的,没有丝毫雕琢,这让我想起了"圣彼得"仙穹的光柱,舖撒在地面,嵌满了金丝和银缕。而这里,纯粹的天光,纯粹的风影,跌落在茂密极了的树叶上,摄满了大自然的狂野和天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迪亚娜和凯瑟琳在花园的外端衔接了一片片森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几丝光缕从树顶的空隙间泻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天光和风影跌落在茂密极了的树叶上,摄满了大自然的狂野和天威。</span></p> <p class="ql-block">  法国皇家是最热衷于林中狩猎的,如今留下的油画、雕塑和建筑装潢中,处处是当年巡猎的踪迹。迪亚娜的名字与古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女神Diana同音,宫廷画师们为了迎奉亨利,创作了一系列以迪亚娜为模特的“月神”。其中有这样的一幅:迪亚娜几近全裸,却依旧持弓搭箭,英姿飒爽,巡猎犬紧随其后。迪亚娜深谙君心,她的倩影一定会在我眼前的那一片森林和湖泊间闪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以迪亚娜为模特的“月神”</span></p> <p class="ql-block">  为了旅程的整体节奏,我们晃悠了半个来小时,便从一条不成型的林间小路上穿出。走出森林便是河边,一条温柔的白练正在林与河的空隙间悄然跃出。前行,再前行,森林后退了,廊桥便愈加清晰——廊在上,桥在下,凸现出廊对桥的压迫;桥在下,廊在上,完成了桥对廊的承接。女人间的宫斗是难辨输赢的,“平手”便是皇后与情妇交手的结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走出森林便是河边,一条温柔的白练正在林与河的空隙间悄然跃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桥在下,廊在上,完成了桥对廊的承接。</span></p> <p class="ql-block">  廊桥便是宫殿,宫殿便是廊桥,迪亚娜和凯瑟琳联手打造了一架横跨察尔河的“白练”。那白练是素色的,除了白和她的阴影,没有任何多余的雕琢。横是横,竖是竖,横竖之间,一种简明、挺拔的洗练。屋顶是斜坡的,深灰色的斜坡,缀着九扇天窗,嵌着九尊“天眼”。天眼是横竖结构中唯一的圆形,附加上窗棂和桥墩上的几个弧度,完美地掺进了女性的曲线。那直线淋漓地穿透湖心,实现了实体和倒影之间的无缝对接。天是淡蓝色的,河是深蓝色的,林是暗绿色的,堤是赭黄色的,没有一丝妩媚的攀附,却成全了舍农索城堡女人的媚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横是横,竖是竖,横竖之间,一种简明、挺拔的洗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那直线淋漓地穿透湖心,实现了实体和倒影之间的无缝对接。</span></p> <p class="ql-block">  沿着石堤,越走越近,我甚至看清了方形窗棂中的云鬟雾鬓。迪亚娜和凯瑟琳之后的几百年间,舍农索屡经动乱,却又在露易丝·杜邦夫人的执掌下起死回生。躲过了法国大革命的战祸,恢复了皇族鼎盛期的奢靡,更摄入了法国启蒙运动的新风。这是城堡的又一个盛期,杜邦夫人举办了数不清的晚会,觥筹交错之中,竟出现了孟德斯鸠、伏尔泰和卢梭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油画中呈现的宫廷盛宴的场景</span></p> <p class="ql-block">  繁华散尽,舍农索又回归了寂寞。眼前,依然是一架廊桥,几段清影,这又让我想起了舍农索的另一位主人——露易丝王妃。在附加于我的种种意象中,露易丝似乎最符合于廊桥当下的气质:一袭素服,除了白与她的阴影,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色。露易丝是亨利三世的遗孀,国王归天之后,她隐匿城堡,恪守王室礼仪,终生守孝,人称“白衣皇后”。从迪亚娜到凯瑟琳,再到杜邦夫人,一个个浓墨重彩,只有她,清淡寡欲的露易丝,才真正皈依于舍农索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亨利三世的遗孀——露易丝王妃</span></p> <p class="ql-block">  谁也说不清舍农索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是迪亚娜的明艳,是凯瑟琳的权谋,是杜邦夫人的智慧,还是露易丝的清冷?当下的舍农索是另一番气质,就像一朵雨后的月季,花蕾中含着一滴清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20px;">2022.04.20</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