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100（1037-1046）

仲嘉宪

1037
又有什么可以比得上翻耕后的土地？种子承载希望，播下后繁衍有芒之谷。
尖锐触须里将深藏饱满，一粒粒如词语组成的农事诗，吟咏农人的基本活动。
芒种忙种，南方种稻，北方收麦；这个时间是神圣的，汗水挥发，没有一个王庭能阻止田野。第一律令里，生命从不是被允许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最初的繁忙亦是终结的繁忙。

1038
农舍洋溢欢快，被空气中多出来的湿度所浸润；青苗接住蓝天，去打开时间之窗；
雀儿纷飞清风，过期不候的田野展开了它那势不可挡的版图；草木显示出绿的整体。
另一些生命移栽到自然选择的峰巅，让山地和川流围观；
忙碌于耕作，这进行曲悠扬醉人，因这农历里煮熟的梅子，论天下英雄。

1039
雨季来了，阳台上看雨成为风味，看行人冒雨出行也是一种风味；
他们奔跑时淋到的雨一点也没有减少；生活在内心。内心的雨季里会有更多的忧伤；
经验过的愁绪。而你的所见大多发自内在的一次推演；听雨就变成了野味；
如果再加入“江南”这样的词，脑里呈现出来的画面会朦朦胧胧，烟雾一般缭绕。

1040
很多过往都会烟雾一般，扑朔不可捉摸，更富质感的湿润来自生命的汁液；
它分泌出来后被慢慢稀释，如同消逝的激情；一切都会消失，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
用光遗憾和怜惜，也一样留不住，而雨却绵延不绝；
一场接一场，它会伴随着生命的繁衍的蜕变。
你看着雨，跟雨看着你，是完全不一样的，换位一想，就会释然。

1041
你在什么时候、什么高度跌落，它在更高的综合里一目了然。
而我只是零零星星地收集这些碎片，断续若缕；
像这个雨季，甚至有点口吃，隐约里已经有了一些安排；
变数不大，只是默默接受着。随身带一把伞，用自己庇荫。

1042
草地上，孩子摔着摔着就长大了。
年轻的妈妈不怕孩子跌跤，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曾跌跤。
人类也忘记了，或者只是当成一个可以自证的经验。于是人类也经过了流血；
经过丧命，经过严酷的苦难。在这一点上，我确实相信时间。

1043
整天无事，想象中的大海风平浪静，针头大的事，略大于针头的雨点湿透了公路。
被惦记的尘埃已经落定。从哪里发出的敲击声越发悠远，声音也是时间的孩子。
好多年了，我一直听到的嗡嗡声都来自耳膜；它们被过滤后沉寂体内。
倾听自己是可能的，渐长，更多的时候是倾听困乏。

1044
自在里，谁在批阅孩子的想象？谁在规训？
夏天自己组织自己，随这个季节的雨水一起弥漫，遐想时光漂流。
今夏远离雕琢，转身于画中风景。就算梦境吧，谁翻开那一页日子之后开始确认命定？
他们松动了厮守的边界，清晰与模糊相互游移，词语自行完成作业。
解开缰绳，草原上的一阵风，所到之处皆为目的地。

1045
一路上，到处留下了判断；山壁石刻，当年的遒劲。
它们在到此一游中成为标识。而你的岁月将是一个人的旅行。
而依然绽放新叶，你眼下的繁茂之地；如孩子，每天的笑容都是不一样的。
预期着一次广阔的书写，让夏雨从远离尘世的空中沥出来。

1046
像套娃，被黑暗紧紧包裹着，无法反身向外。
早就预料是这么个结果了，一无可依；
要反思那个不可能的可能性。

摧毁了相信，就一下子击穿了所有的底。